午夜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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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奇贝鲁之棋

如果仅是下赢一盘棋便能坐拥亿万资产,越跻当权显贵之列,从此锦衣玉食,荫庇子孙,你心动吗?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这样低成本高回报的事相信除非遗世越俗之辈很难有人不动心。但是如果在这个挑战上附加一个条件:倘若败阵,你将被迫签署性命转接协议,由他人接辖你的命运,生死难卜。

至此,你还会无所顾忌的放手一搏吗?

“现今,一种名为‘奇贝鲁之棋’的挑战热潮风靡全球,此活动围绕五子棋设置了三阶通关之战。

第一阶:初级棋局,挑战难度二星,通关奖励五万元,由于此环节相较而言最为简单,技巧性低容易取胜,挑战人数最多;据悉,全球已有九亿五千万人报名参与其中。

第二阶:中级棋局,挑战难度系数三星半,通关奖励七十万元,此局是国际棋手的主擂台,比赛正值白热化阶段。

第三阶:高级棋局,挑战难度系数五星全,通关奖励三亿元。而就是这个奖励如此丰厚诱人,备受瞩目的最后一阶通关战,报名数却最为惨淡。

各位观众以上便是‘奇贝鲁之棋’今日相关内容,本台将为您持续播报。”

坐在电视机前的男人面色凝重的按下遥控器的关机键,一阵短暂的电流声后狭晦的房间再次归于沉寂,浓稠的白色烟雾从男人的鼻腔里缓缓淌出,他心意已决似的掐灭了烟头。

被灰尘浸渍的屋子到处是斑驳的伤痕,狭小的茶几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泡面筒,汤汤水水掺杂着零嘴小吃的残碎溅在经久未拖的灰扑扑地板,显然屋子的主人太过于不拘小节放浪形骸。

但有一面墙,异常洁净,墙身上的酒红置物柜也被擦拭的明亮可鉴。这与杂乱无章的居室格格不入。

若细细观察,会发现置物柜上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奖章,奖牌,证书。无一例外的它们都讲述着其所有者曾经叹为观止的辉煌战绩,世界级五子棋锦标赛,蝉联冠军十年之久的淳元正雄,曾经不可一世的恃才放旷的淳元正雄。

淳元正雄,神奈川县镰仓人。曾任职日本五子棋国艺协会副会长,他以其精湛绝伦的棋艺和旷世无匹的聪明头脑而备受国人尊重,事业也更是节节高升。

就这样风调雨顺的淳元终于在四十五岁时终止了他万人敬仰的职务生涯,沉迷于赌博吸毒的淳元挥霍尽了财产也终被法律的绳索钳制手脚,从此江河日下无所作为。

淳元在浩浩荡荡的‘奇贝鲁之棋’挑战队伍中显得极不自在,他生怕有人将他认出,一直畏首畏尾将帽檐压的极低。

但显然那段属于他的峥嵘岁月早已被人遗忘,膀大腰圆的他早被岁月蚀干了曾经意气风发的面貌,成为芸芸中年人其间平凡的一份子。

“大叔,你跟我是连号耶!我们可能在同一个挑战区呢!”一个戴着眼镜,学生模样的后辈看着淳元手中的序号牌兴奋的叫嚷着。

淳元四顾,确定了年轻人是在与自己交谈后才兴致怏怏的回复一句:“哦,看起来是呢。”

年轻人不顾淳元的冷淡继续说到:“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进阶中级比赛了?大家都十分厉害!我通过初级可用了一天一夜呢!”

“一天一夜?未免太过夸张,只不过三分钟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那么大费周折呢?”淳元这样想着。

不过年轻人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像在炫耀战绩似的,让心高气傲的淳元很是不爽。虽然淳元正雄这个名字已被历史沥去,打磨干净,但他为人咋舌的棋艺仍然在坚持不懈的锻炼愈发出神入化,对于班门弄斧的菜鸟小生他着实看不上眼。

“大叔,你知道奇贝鲁法老吗?”年轻人故弄玄虚的压低腔调,不过这个话题确实猎住了淳元的好奇心。

见到淳元脸颊皱紧的肌肉,年轻人才缓缓说道:“这个活动的主办方声称我们所对峙的是国际上万里无一的棋艺高手,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大叔在初级挑战的时候你也注意到了吧!”

“什么?”淳元问。

“对面根本没有人啊!既然是线下的挑战活动那就应该彼此面对面的竞技才算尊重对手啊!对面的棋子只是被操纵着自己移动而已,我们完全没有见到棋手真容,怎么确定和我们对战的是机器还是真人啊!”年轻人像是受到了蒙受莫大欺骗似的恼怒起来。

“想也能想到啊。”被年轻人和淳元聊天话题吸引而来的男子转头淡漠说道。他指着前方大排长龙的备战队伍:

“五湖四海的人都汇聚在这里,你以为他们不远万里奔赴而来时没有想过这些吗?人外有人就算技艺再炉火纯青的棋师也会有棋逢对手,有败下阵来的一天,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易的拿走如此丰厚的奖金?总要设置点难度吧。你说的法老就是幕后操纵棋盘的智能人,创世纪下的第三代计算脑,奇贝鲁。”

听完男子毫无波澜的叙述后,淳元正雄与年轻人面面相觑,都各怀心事再不吭声。淳元望着如潮汐般涨退的人群,大家仿佛都在腹中憋着一口气,皮带又被勒的紧紧的,与低垂的脑袋形成回路,压抑着窒息着。

“来这的人也不全是精通棋艺的人吧,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铤而走险的人呢?

听完他刚说的话我很害怕,可是每想退后一步,那座载满名利的大山就像愈发饱满多汁的果子,不停地呼唤和拉拢我这饥渴交迫的人,就算前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我也想淌过去。”年轻人耸搭着脑袋,看不清神色。

“……”

“6080 6081号!请在D区做好准备!”

毫无波澜的催促声让两人只得收拾好残败破碎的心情,背水一战。

两人结伴来到D区,整个房间如画纸般洁净无瑕,除了两座缓缓升起的棋台再无多余的陈设。

“请就坐”耳机里的人发号施令,淳元与年轻人应声落座。他俩的棋台举肩而列,相距不远仅有一尺距离。室内的光线渐渐昏暗,幽蓝色的荧光让整个房间有置之暗夜的错觉。两人相视一笑以此减轻紧张压抑感。

正当此时,房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地板如疾驰的悬浮列车般将两人的距离瞬时拉扯开来。

霎时间淳元已与年轻人相距千里,在空旷辽远的空间里响彻着两人震耳欲聋的惊恐呐喊。魂不附体的年轻人顿时手足无措,他的情绪异常激动,胸口因惊吓剧烈起伏着。

淳元迅速镇定下来,向对岸遥遥呐喊:“调整心情!随机应变!”

“由您开局,对手执白,比赛开始。”未等两人捺下心来,指令再次下达。

先发制人,在淳元眼中这是枚举必胜的先决条件,他以花月开局,待白棋定子再钳制白棋两条活二路线进攻,但毕竟对面是计算脑,迅速计算公式,见招拆招。淳元对棋术有异于常人的天赋,就这样与奇贝鲁展开斗智斗勇的拉锯战。

而年轻人此时却进退无所了,摸不清境况的他慌不择路,完全不能理清思绪,未到半局就被奇贝鲁逼至绝境,什么路到桥头自然直,绝处逢生都不可能了。他吞咽着干涸的喉腔,里面像灌满了灼烫的沙砾,烫的他满头大汗。

“怎么办!”他遥遥望向镇定自若的淳元,嘴巴一张一启的哑着嗓子向他呼救。

心有灵犀似的,淳元偏头望去,远处仅剩一座缓缓降下的棋台,年轻人早已不见踪影,凭空消失在偌大的空间里,毫无声息。

淳元心头一紧,年轻人是晋级成功先走一步了?还是说他以失败告终,已经签署了性命转接协议?如果是后者,那么那些人会对他做什么?会要了他的命吗?

淳元正雄思量的一瞬最掉以轻心,让奇贝鲁将他逼入狭路,淳元立刻回过神来准备扳回局势,然而接下来的场面让他瞠目结舌,有种无力回天的窒息感。

他不知何时已身处于巨大的棋盘之中,棋子高耸入云且在阴暗的迷雾中无序的移动。

灰蒙蒙的雾层对面有着星星点点的微茫银光,未等淳元仔细辨认,那束银光便从彼岸飞速扎来划过淳元的耳廓,气流炸响。

淳元看清了,那是一把长矛!而对面千千万万闪烁之光便是长矛那夺命尖端。淳元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他向困兽般嘶吼道:

“疯了吗!这是哪儿!这算哪门子比赛!这是谋杀!谋杀!”

淳元无谓的呐喊得不到任何回应,窸窸窣窣的风声宛如孩童幽咽的哭声。他明白要想活着离开就得冷静观察当下的形式,作出有利的判断。他走走停停四顾观察,目前还未发现任何规律,唯一确定的是那些高耸的棋子会时不时变换位置。

淳元边走边想,不料一只长矛极速飞来。他来不及闪躲,尖端直直扎进他的小腿,皮开肉绽。淳元重重跌倒在地,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他反而感到眩目耳蒙,一切感官皆在削弱。

“麻药?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是为了不战而胜吧!”淳元咬牙切齿道,强烈的困意随之袭来。

他不甘的拖着沉重的躯壳向前匍匐着,眼前的棋局迷宫愈发模糊不清,朦胧中阴郁的雾空里闪烁起金雀花样的光芒。

那光像极了他赢得国际棋艺锦标赛时齐齐绽开的礼炮,也像极了那些妒忌英才,给他扣上“吸毒赌博”罪名的对家,弹冠相庆推杯换盏时妖冶的烟酒光。

那是雪光,来自地狱的信使。鹅毛大雪倾覆而下。气息奄奄的淳元即将永久的沉睡在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沃土上,永眠于这广袤无垠的棋盘上,让他不断飞跃似的生长成参天棋子。

淳元缓缓睁开双眼,妄图再觊觎一眼温热的人间。

“走不出去了吗?看来是真的死路一条了。”话音刚落,淳元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睁大双眼。死死盯住面前最后一余未被大雪覆盖的棋面。

“如果说奇贝鲁设置这棋局迷宫是想困住我,那么它势必会千方百计阻碍我找到正确的道路,让我望而却步。也就是说‘死路’就是‘活路’!”

淳元终于明白,那些直指云霄的棋子移动的真正原因:每当淳元的脚步落在正确的板块时,便会触发远处夺命长矛的机关,迫使吃痛的他回归错误的轨迹,殊不知与此同时棋子却渐渐形成回归现实世界的通道。

淳元的躯干已僵硬不堪,唯有一只手仅存些许知觉。他扬起手禁闭双眼,深知这是一场豪赌,前面这一方即将冻结的棋板便是他最后的筹码。

“咔嚓!”

淳元击碎了棋面,长矛击穿了他的手掌。

白光如滚滚热油般从淳元头上浇下来,棋局迷宫触目惊心的情境犹在,他按捺住擂鼓般的心跳后竟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伤,仿佛之前的一切皆是幻象。举目之间白茫茫的一片,淳元回到了竞赛D区。

“欢迎回来!”智能人声在房间里回荡。

淳元本想暴怒,想追责,想破口大骂,想质问刚才发生的一切。可当切实的回到现实世界,他的心却异常踏实平静,像一个挥霍无度的浪荡子突然痛改前非那样翻天覆地的改变,这种奇妙的感受是不可言喻的。

“这么说来,我是通过中级考验了吗?”淳元平静的问道。

“是的,自您进入棋局迷宫时比赛进制就已晋升为高级,恭喜您已通过高级棋艺考验。”

“什么!真的!我通过了高级竞赛?!”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让淳元激动的浑身颤抖,声音都颤栗不止。不过这都基于他的生命得以保全,得以延续。他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正视生命,甚至是第一次拥有它,爱戴它。

“您可选择继续比赛亦可当即退出竞赛领取奖金,请选择。”冰冷的智能人声刺痛着淳元的神经末梢,他百思不得其解。

“高级竞赛难道不是最后一阶吗?为什么还有比赛?”淳元的神经剧烈的抖动着,他预感到一场未知的险境正悄然而至。

“终级棋赛未对外公布,仅有通关高级竞赛的棋手才可获取资格。通关奖励:为通关者实现三个愿望,可实现时间:过去,现在,未来。”

“什,什么?过去?你的意思不会是在我过去的时空里帮我完成愿望吧?!跨时空实现我的愿望?!”淳元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似有百爪挠心。

“是的。”

曾经声名大作的淳元正雄,因为一场阴谋踏空了整个登峰造极的时空,声名狼藉。被人永久的把他从光辉岁月生拉硬拽了出来,名噪一时的他成了所有人闭口不谈的朽梦。现在,淳元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看来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推开这扇门即可参加终级棋局竞赛,不可中途退赛,敬请知悉。”

一扇黑漆门在光墙中隐隐显现,至于里面是绿叶华盖的荫蔽草地还是困兽蓄势的八角笼都无关紧要了。

淳元正雄推开门。数百米高的站台下那广袤无涯的棋台宛如蛰伏深山的黑白巨蟒,棋子随着狂蟒吐息而毫无规律的粼粼起伏,一如云奔潮涌。淳元正雄深深凝望着巨渊: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