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郡主说得如此有理,十三弟你就看着办吧
御花园满园芳草蜂蝶,亭台阁楼间点缀着翠竹与奇石,突兀嶙峋,气势不凡,清幽的水廊和艳丽的戏台十分地雍容,宫墙上雕刻着张牙舞爪的麒麟兽,好像要腾空而去似的。
“我听宫里人说九哥回来了,我这高兴劲儿还没过,他们又告诉我九哥一回宫就出事了,我问到底出了哪门子事,一个个地不敢说!”
宫祈礼一边抱怨,一边随手将低垂的花枝折在手里把玩着。
“这种事就是给九条命也不够他们在背后说的,你也不必责怪他们。”
宫祈佑淡淡地回答,从宫祈礼手里抢过那簇拥的花枝,信手丢到了雨后格外湍急些的御河里。花枝在水面随着旋涡打了个转,飞快地被卷入了水底。
“若不是七哥你告诉我,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咦,真是奇了怪,为何他们告诉你却不肯同我讲呢?”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不知道的为好。”
“哎!七哥这话说得就过了些,下月初我便满十八岁了。”
这俩人正扯些有的没的,只见锦袖从石拱桥上迎面走过来。绾青丝,插钗环,坠璎珞,
珠宝满头,映衬着她白玉般娇俏的脸蛋,显得愈发地大,玲珑的身段系着一条粉绸束腰带,大有’嬛嬛一袅楚宫腰’的意味。
“锦袖见过佑王殿下、礼王殿下。”
锦袖微微地欠了欠身,抬起手撩开被风吹得迷了眼的长发。
“你听听,连锦袖姐姐都叫你在先、叫我在后,这里我待着也实在是没意思了。”
宫祈礼嘟囔了几句,便悻悻地先往仪王府去了。
“礼王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锦袖说错了话吗?”锦袖看了看宫祈礼远去的背影,极细声地问了问宫祈佑。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卑微而乞求着的。
“耍些小孩性子,且由着他去罢。”
“佑王殿下可是要去看望仪王殿下的?”
“我听说了九弟的事,特地来看看他。”
“仪王福禄齐天,定会平安无事的。”
锦袖抬起眼,浮光掠影地扫了宫祈佑一眼,她的心里便像是迎着太阳开出好多的花来。
“你这是要去哪里?”宫祈佑也看了看锦袖,双手覆在背后勾着。
“花朝节快到了,皇奶奶想要出宫去白云观拜拜,我这就在各宫里头走动下,看看哪位娘娘要同去的。不过,眼下也就只有贤妃娘娘说要去,这宫中也真是难得有像她这般四根清净的人了。”
“我母妃是信佛之人,哪有她不去的道理呢?”
“娘娘她有这般心境,锦袖钦佩不已,总想着若哪天得了空,一定要去未央宫里坐一坐,一来是陪娘娘说说话、解解闷,二来也好让我沾一沾娘娘的禅气。”
“佑王殿下既要去看望仪王,那锦袖就不打扰了。”
锦袖愈说着,神情就愈黯淡,如黑暗中的灯火般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宫祈仪仍旧不作声,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去,锦袖心里的火苗也被‘倏’地吹灭了。
宫祈佑走进仪王府,只见一屋子的人将床榻围堵得水泄不通,一名约莫有八十的老御医跪趴着地面上,屋里的檀香烧得有些重,但也不比这屋里每个人的心更沉重了。
宫祈礼转头看了看宫祈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请安了。
“怎么回事?”
宫祈佑轻声问宫祈礼,他走近才看见宫祈仪面如土色地躺在床榻上,花蜀绣拿着丝绢儿不停地替宫祈仪擦拭着虚汗,周边的空气仿佛凝结般毫无生机。
“你方才还没来,御医说他恐怕是救不了九哥,德妃娘娘就说要诛他全族给九哥陪葬。这个宫女姐姐说她有一个祖传的秘方,若试上一试说不定会有用处,德妃娘娘实在是没其他办法,就让人将药粉冲水给九哥喝下去了,但眼下还不见起色。”
宫祈礼与宫祈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长生殿就好比冰冷刺骨的冬窖,连微弱的呼吸声都显得躁动了。
宫祈仪睡得昏沉,恍惚间听见有许多人在叫自己,但就是睁不开眼来,耳边的呼喊声越来越飘渺和遥远,最终又归于一滩死水般的寂静,触不到丝缕的波澜与动静。
“叮咚、叮咚”
如山涧里冒着泡的清泉水,如从桃的花瓣里滚落到溪面的露水,一声又一声都敲打在宫祈仪的心上,这声响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周边的事物交错着闪放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宫祈仪站在那座横亘在桃花溪的青石桥上,满眼尽是青山绿水,黑瓦白墙,桃之夭夭。
“织衣!”
一轮模糊的旭日悄悄地沉入了桃花溪,晕开了极迷茫的涟漪,夏织衣蹲在溪边,用捣衣棒费力地浣洗着衣物,打湿了她鬓边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溪水。砰砰的捣衣声,与山林里啾啾的虫鸟声相辉映,将桃花坞的倒影都唱得十分的酥软。
“织衣!!”
宫祈衣一边喊着,一边朝着夏织衣冲过去。
然而他与她咫尺之间,却恍若隔世。
夏织衣茫然地穿过宫祈仪的身体,又回头期盼地凝望着溪对面——他的房屋已修缮好了,但他人却不知何时才回来——青砖红瓦,显得格外地注目,静静地屹立在桃花溪畔,它和她一般日夜在等一人。
宫祈仪不可置信地看着夏织衣,他不甘心地却拥抱她…….
她好似他世界里的幻影,一碰就碎了。
“怎么会这样?”他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情难自已。
“你终究还是骗了我,让我等你等得好苦。”夏织衣仿佛看见了宫祈仪一般,她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神情,她如死灰般绝望的眼眸。
“不!!!”
宫祈仪大喊着,整个桃花坞瞬息万变,桃花凋零,遍地黄土,溪水如瀑布般从天上垂下来,风云似波浪般翻江倒海,阴云遍布,偷天转日。
“噗!”
宫祈仪从床榻上挣扎着坐起来,暗红的积血从他胸腔里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连绿绒镶金边的蚕丝被衾都被染得触目惊心,他听见脑海中的声音愈发地真实。
“仪儿!”
“九哥!!”
“九弟!!!”
“仪王殿下!!”
“你这个下作的东西!用的什么偏方来害我儿!!”花蜀绣拂袖,气急败坏地吼道:“来人!给这贱婢狠狠地掌嘴!!”
锦瑟诺诺地应着,撸了撸衣袖就赏了唐袭舞几个响亮的耳光,她只觉得右手有些火辣辣地灼痛得厉害,于是便换了左手继续在对着唐袭舞左右开弓。
唐袭舞隐忍着,目光里写满了倔强。
宫祈礼看着倒是有些心疼,却也不好作声。
“母妃……”
宫祈仪气若游丝,但脸色比方才红润了不少。
“仪儿……..”
花蜀绣紧握着宫祈仪的手,生怕他化作一缕烟飞走了似的。
“你们都退下罢,让仪王好生歇会儿。锦瑟,你去殿外边候着,不论任何人来,你都不必进来传。若是皇上来,你便告诉他仪王殿下这番罪是替本宫遭的,而本宫本就是戴罪之身,不值得皇上亲自来看望。”
众人听花蜀绣这般说,便陆续地告退了,宫祈礼搀扶了唐袭舞一把,便同宫祈佑一道儿离去了,锦瑟最后一个出去也将宫门轻轻地掩上了。
‘长生殿’三个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愈发地夺目耀眼。
宫祈佑和宫祈礼转过长廊,竟碰上宫祈修迎面走过来。
那人穿一身亮铮铮的铠甲,头戴着一顶红翎子的金盔,却丝毫遮不住他儒雅的气质,那是从眼神里跑出来的从容淡定——也难怪景弟在众皇子中选了他去大訾媾和。
“五哥!”宫祈礼欣喜地叫道,不禁迎上去抱了抱宫祈修。
“你何时回来的?”宫祈佑难得地笑了笑,问道。
“今早便到了城外,一进宫就听说了九弟的事,也来不及换身衣裳就赶过来了。九弟怎样了?”
“他服了些偏方,看起来有好转,你还是不必去了,且让他好生地歇着罢。”
“如此也好。”
“你可去见过父皇了?”
“还没有,现在正打算过去。”
“那好,我与十三弟先回府中,待你去父皇那述职后回来,我们再一起喝两杯。”
“嗖!”
一个如鸡毛般艳丽的毽子如剑羽似的横空飞来,宫祈佑飞速地侧过身,又伸手将毽子抓在手中,那色彩斑斓的毽羽在阳光下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当心点,不要像上回那样爬树了,这次你要再摔下来,我可未必会救你了。”
宫祈佑将毽子抛给司徒蜓,只见她身边多了个穿短袄和描着图腾的罗裙的女子,脖颈上戴着一个明晃晃的项圈,模样生得也十足的异域风情。
“我当是谁这么大口气呢,原来是你这个千年冰山啊。”
司徒蜓接住毽子,将霓裳护在身后。
“什么是千年冰山?”霓裳从司徒蜓身后钻出个脑袋来,极俏皮地问道。
“呐,指的就是眼前这位佑王殿下一样的人。”司徒蜓指了指宫祈仪。
宫祈礼没忍住,噗嗤就笑出声来,宫祈佑、司徒蜓和霓裳三人就极嫌弃地望着他。
“你俩怎么凑到一块了?”
“我在宫里头待着实在闷得慌,又听我父亲说起宫中来了个天仙似的大訾公主,我便常常去霓裳住的宫里走动,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难怪,我正纳闷这天底下哪有这般凑巧的事,把这性情都像极了的公主郡主一并儿聚起来了。”
“你这话我听得拗口,不过怎么听也不像是好话,你到底想说什么?”霓裳噘着嘴,问道。
“他说你我都是臭味相投之辈。”司徒蜓回过头,轻轻地对霓裳说。
“是吗?可我怎么不觉得呢。”霓裳抬起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又凑近司徒蜓使劲地闻了闻。
“你这个七公主着实有趣,若不是我和五哥有约在先,还真想好好地与你促进番国之间的情谊。”宫祈礼打趣道。
“怎么个促进法?”霓裳不甘下风地睥睨着宫祈礼,傲慢地问道。
“我觉得联姻也是个极好的法子。”
“你可别做梦了,待明日花朝的宴会上,我就和皇上提退亲之事。”
“退亲?!”司徒蜓惊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霓裳:“你竟和小十三有婚约在身吗?”
“其实也算不上,反正今日便是我与他婚约的期限了。”
霓裳不以为然。
“我们小十三不是挺好的吗?!模样长得又俊俏,性子也是极可爱的,我看你就收了他得了,从此不要提退亲的事情。”
“你几时做起媒婆的行当来了?”宫祈佑不由地插上一句嘴。
“宁拆一座庙,不坏一桩姻缘,这话你这个千年冰山懂不懂?”
“平安郡主说得如此有理,十三弟你就看着办罢。”
“哎呀,你们这一唱一和的到底是哪出?我看我们还是走罢,再由着你们胡说那还了得?”
霓裳说罢,硬拽着司徒蜓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