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发难（上）
“不能乱？”
陈少文似是冷笑，悠悠道：“是啊，确实不能生乱。程兄放心，你我联手，乱不了的。我有县兵，你有役丁，谁敢在这时作乱，那就是作死。既是自己寻死，那就成全他。”
程度点头，应声道：“陈兄所言甚是，这個时候，可不能心慈手软，谁敢乱，谁就去死，非是兄弟心狠，谁都不想开杀戒，血染甾丘，但非自寻死路，也怨不得你我。”
“好，”
陈少文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道：“有程兄这话，那我便放手一搏了。昔年魏太祖征南，左右言曰，兵贵神速。此，兵家至理也。我已给各家下帖，明日同乐楼开宴。”
“几家接到帖子，无论是什么想法，都要来同乐楼赴宴。你我就趁赴宴的间隙，先除秦卫，夺了巡防、步人、缉盗三部，有这些兵马，再有你我部曲，就可对大户下刀了。”
县尉秦卫最让陈少文忌惮的，还是他手头上的巡防、步人、缉盗。
这三部武卒，按国朝制度，本就归属县尉辖制，秦卫又从中经营多年，以至陈少文到任甾丘后，竟无法调动三部一兵一卒。巡防、步人、缉盗，名是县兵，实已是私军。
在这乱世之中，一個没兵权的县令，如何能硬气的起来。若非陈少文身后的陈真庆，从府兵中调出五百正兵归入甾丘县，成为直属县令的县兵，陈少文就真成傀儡县令了。
可以说，陈少文的这五百正兵，不只是威慑县中大户，防制民乱，更是针对秦卫这個坐地虎所设。
“县中大户虽都蓄养家丁，寻常时也能作为爪牙所用，可这些家丁，敢与官兵对抗？便是有一二驽忠愚顽之辈，敢反抗官府，亦会被轻易碾死。如此一来，大局就定了。”
程度皱了皱眉头，道：“不过，在动秦卫前，必须要拿下武库，掌握武库军备，你我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陈少文垂目道：“攻占武库容易，怕就怕打草惊蛇，秦卫在武库常设一队巡防卒驻守，要开武库，就要解决这队巡防卒。到时闹得动静太大，惊动秦卫，最后不好收场。”
程度轻声道：“也就是一队巡防而已，有心算无心，难道还能翻天？”
陈少文横了程度一眼，哼道：“秦卫的巡防、步人、缉盗，还算是有些战力的，虽然不能翻天，却也不可小觑。”
说罢，陈少文心头一动，道：“或许，可兵分两路，一路突袭武库，一路闪击秦府，两路并进，亦能出奇制胜？”
“出奇制胜！”
…………
天色渐深，官衙中的皂班、壮班、快班，三班衙役怀揣铁尺，腰间佩刀，静静的在一处空旷街巷集合。
皂班班头戚虎、壮班班头李工、快班班头韩生，三人神色冰冷，望着各自的下属，默默清点人数。数次清点，确认无误后，三人交换了下眼神，最后戚虎点了点头。
李工扶刀，道：“由我先带人冲进武库，韩兄在后策应，戚兄在外截杀溃兵，县丞发话，这次攻占武库，定要快狠准，不能给巡防反应时间。必须将这队巡防，全都留在武库。”
戚虎肃然，道：“李兄放心，有我戚虎带班，没有一個巡防能活着出武库。”
“那，收尾之事，就看戚兄的了。”
李工一挥手，壮班衙役纷纷出列，默不作声的站在李工身边。
戚虎、李工、韩生三人，既是县衙的三班班头，又是县丞程度铁杆死忠。换句话说，县丞程度的手上，掌握着县内所有的衙门役丁。而这也是县令陈少文，费力笼络县丞程度的根本原因。
秦卫掌控巡防、步人、缉盗，三部武备，程度有皂班、壮班、快班，三班衙役，虽说二者实际势力相差甚远，程度手下衙役，远不能与几乎成私军的三部兵卒比，但这也是一路能摆在明面上的人手。若备上甲胄、弓弩，立时就是强悍武卒。
在陈少文、程度商定兵分两路，奇袭武库、闪击秦府后，也随之定下详细方略，由程度的衙役，奇袭武库，陈少文的部下，闪击秦府。
这当中也考虑到，武库先前有一部分役丁作为留守，可以与在外的三班策应，内外一起发动，打一個猝不及防。所以才让程度的衙役，奇袭武库。
没有出其不意，真要摆明车马，莫说三班衙役，就是陈少文的五百正兵，要正面攻进武库，都有些困难，哪怕武库仅有一队五十人的巡防。
毕竟，武库是府县战略要地，紧临县衙、府衙，其内存放相当数量的兵器、甲胄、弓弩，可在局势紧迫时，迅速拉起一支武卒，用以应急。其中甲胄、弓弩，更是大杀器。
魏律中明文规定，府县正兵、巡防、步人、缉盗等武备，正常只持兵器，而无甲胄、弓弩在身。武库存放的甲胄、弓弩，是作威慑，不是常备。没县令、县丞、县尉三人一起用印批文，武库内寸甲不能出。
需知，历朝历代都将甲胄、弓弩列为禁物，唯有官府才能持有。一個全副武装，身披甲胄的武卒，等闲七八人不能近身。再配合强弓劲弩，十数武卒列阵，甚至能围杀号称百人敌的一流高手，此谓国朝威慑之本。
二百年前魏朝初立，为打压武人桀骜。就曾调一营牙兵、三十张神臂弩，围猎当世顶尖高手。百战兵锋下，纵是千人敌，一样授首伏诛。这在当时，几乎让天下为之惊怖。
仅凭一营牙兵、三十张神臂弩，就能杀顶尖人物。这大魏开国，可有百万雄师，其中牙兵至少有百营，这就是赤裸裸的武力威慑。
自此，世人才知，顶尖高手虽炼就真炁，有种种神异之能，被尊称为大宗师，可终归是俗胎肉骨，大兵一围，弓弩一架，一样生死不己。
当然，仅这一县的武库，自是没有一营牙兵的武备，更不可能有神臂弩这般国之重器。但只库内现有的五十具甲胄，以及十五张大黄弩，亦能让一流以下的武夫为之丧胆。
倘若摆明强攻，巡防兵卒就能事急从权，大开武库，装备上甲胄、弓弩，应对来犯之敌。真要是让这队巡防卒，换上甲胄，持有大黄弩，固守武库一处，没有十以倍之的兵力，根本别想扫灭。
李工低头，缓缓迈步，走出街巷，壮班衙役们木的脸，一個個跟在他的身后。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似有若无，在周遭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