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别走
张婆子拉着一张老脸，严肃道：“这手都烂了，可是被利器所伤？”
“不曾，乃血泡久而不愈。”
林有天刚说完，刘氏就在身后焦急解释：“今早去了趟县里，又杀了鱼，手上泡了不少水。”
闻言，张婆子才松了一口气：“没被利器所伤就好办，要是七日风，神仙下凡都救不了她。不过双掌溃疡，又染风寒，高热能不能退就看她的造化了。”
林有天面色一惊，双手合拢朝前一拜：“求婶子救救我媳妇。”
林有天少时摔着腿，张婆子还看过好几回，后来实在无能为力，才去了县城看大夫，不想转眼已过去多年。
当年淘气少年，也长成了俊儿郎，可惜了这腿……
张婆子叹息一声：“拿酒来！”
“家中只有麦子酒，可行不？”林母在一旁道。
张婆子不耐：“拿来！”
张氏连忙去拿酒，她心头甚是不解，都这个时候了，张婆子难不成还想喝上几口？
不一会儿，张氏便拿来麦子酒。
张婆子一手提过酒罐，一口酒喷在手中的小刀上。
紧接着张婆子又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转身抓住韩晴的双手，倏然一口将酒喷在掌上，又飞快用小刀剔去上头溃烂发脓的腐肉。
原本晕厥的人，立马因为疼痛呜咽哼了两声，随即又迷迷糊糊昏了过去。
张婆子人虽上了年纪，可手脚麻利着，眨眼便将双手包扎完毕。
“等会让人随老婆子去拾药，夜里要是烧糊涂了，就给她擦身，这手可万万不得再沾水！”张婆子一边说，一边朝林母伸了伸手。
林母立即会意，从兜里拿出一百个铜板。
张婆子掂了掂手中铜板，皱了皱眉：“若是小病，一百文也足够。可这伤，一剂药少说也要五六十文。老婆子还要上山寻不少草药，我张婆子也上了年纪……”
林有天会意，又从怀里掏出三百文。
“婶子，晴儿就拜托你了。”
张婆子这才笑意盈盈，接过银子：“放心吧，有我张婆子在，就是阎王爷来，也带不走你媳妇。”
刘氏随着张婆子去拾药，林有天则在屋内给韩晴擦身。
擦身时，必定会衣衫不整，林家儿郎也不便留在屋内。林母上了年纪，也被林有天喊了回去，张氏作为嫂子，留在屋内与孩子三叔一块，也是不妥。
遂，便让小姑子林凤娇留下。
林凤娇捏了捏韩晴的胳膊，韩晴的胳膊肘愣是比她小了一圈。
她忍不住蹙眉：“三哥，三嫂身板儿也太小了吧？娘都说壮实的女子好养活，不过是擦破手，三嫂愣是晕了过去，身子着实有些娇弱。”
她本想说矫情，可是一看三哥冷峻的脸，硬是憋了回去。
林有天一听，已是认同了七分。晴儿身子骨实在太弱，等她醒来，定要好好将她养胖些。
转瞬他又眉头一拧，和离书已写，往后怕是再也没这个机会……
林有天不再多想，拧干帕子，敷在韩晴的头上。
床上的人儿紧闭着眸，微蹙的眉头，甚是痛苦。
林有天双手伸向韩晴的衣领，待触到衣领上的纽子时，深呼一口气缓缓闭上眸子，想要凭着直觉将衣裳解开。
“三哥，你闭眼作甚？”
猛然被人一吓，林有天惊得双手一颤。
指节擦过少女发烫的肌肤，指腹带来的触觉，立时让他羞的满面通红。
小姑子瞧着自家三哥的模样，着实有趣。
想不到，曾经清冷似块冰的三哥还会害羞！
她忍不住调侃一番，忙着催促：“三哥，你可快些！三嫂这会儿高热不成样子，赶忙解开领子给她擦擦。”
林有天睁开眸子，稳了稳心神秉住呼吸，眼观鼻鼻观心，将韩晴的衣领解开。
女子纤细的脖颈，映入眼帘。
林有天拿起帕子，一瞥少女彼此起伏的胸膛，他忙将眼神挪至别处，深呼了一口气。
此时刘氏也回来了，忙去熬药。
等将药熬好，已是半个时辰后。
刘氏将药放下便回了屋，吩咐着有事便去屋里喊她。
时辰已不早，林家幺女也昏昏欲睡，但不得不忍着疲倦，去外头换一盆温水来。
林有天坐在床头，将药喂进韩晴口中。
奈何人早就昏厥了过去，舌尖抵着汤勺，愣是喝不下。
林有天咬牙犹豫片刻，终是一闭眼，抿了一口苦药，低头缓缓靠近紧闭双眸的少女……
夜幕降临……
油灯微弱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竟格外的融洽。
小姑子刚将水换好，准备进屋。
她一路还絮絮叨叨念着‘三嫂快些好起来’，然刚走到门边，便看见令她脸红心跳的一幕。
小姑子瞪大了眼，急忙转身。
因为速度过快，盆里的水溅湿了衣裳，可这会儿，她完全没有心思顾及这些。
她浑身一燥，连气都缓不上来。
她居然看见三哥在亲三嫂……着实是羞死人咧！
三哥和三嫂已是夫妻，也是可以的吧？
真是糟糕透了，怎么就被她瞧见了呢？
这个时候她该不该进去？
进去？
还是不进去？
她犹豫许久，终是偷偷瞥了眼屋里。
她发誓，自己绝对不是想偷看！
只见三哥猛地的喝了一口药，然后低头捏住三嫂的下颚，缓缓……
她咽了一口唾沫，心跳如雷，小脸愈发的红。
她捂着犹如打鼓般的小心脏，暗道：原来是喂药啊，害的她大惊小怪！
等林有天差不多喂完，小姑子才红着脸慢慢吞吞走进屋。
林有天瞧着妹妹脸色不对，略是担忧：“幺妹，辛苦你了。夜里冷，你若是困了，便回房休息吧。”
“咳咳咳，无妨，三哥你还是照顾三嫂吧。”
小姑子走前，才发现韩晴唇色已微微发紫，摸了摸额头仍旧烫的不行，一牵那双小手，才骇人的发现——一片冰凉！
“三哥，嫂子手脚咋会冰冷了？”
林有天一惊，赶忙一碰手脚，发现真当比方才冰凉刺骨。
他赶忙拉过被子，盖在韩晴身上。
床榻的女子支支吾吾，不停打着冷颤，嘴里也呢喃不轻说着什么。
林有天仔细一听，方才听见声音。
“冷冷冷！”
他连忙用被子裹紧韩晴，奈何少女依旧在喊冷。
小姑子见状，心急如焚：“三哥，我去娘屋里取被子。”
说罢，已快步跑去。
小姑子抱来一床被子，林母披着外衣随后跟来。
林母心头焦急，这刚过门的媳妇，可别摊上事啊！
屋内。
林有天正拿着温水帮韩晴温着手脚，见自家娘亲赶过来，只得压下心头烦忧，劝慰林母回房歇息。
林母一走，小姑子就在一旁候着，水冷了便去灶房换，如此来回反复。
夜渐深，小姑子早已疲倦的趴在桌台上睡着。
韩晴尽管盖了两床被子，仍旧无济于事，全身冷的颤抖。
偶尔一两回，还迷糊睁开眼，神识不清死死拉住林有天的大手，惊慌呜咽。
“求你……别走……别走……”
女子迷蒙的双眼没有任何焦距，似看着他，又似透过他，看向别处。
林有天心头一揪，轻缓拍着她的肩肘，一下下安抚道：“我不走，不走……只在你身边。”
“不走…”
“不走，我不走……”
女子听着他一声声的呢喃，才渐渐安稳下来。
林有天身子一僵，一双冰冷的小手缓慢揽住他的腰，蜷缩的小身子似无助可怜的羔羊，一下一下钻进他的怀里。
“冷……”
林有天浑身不敢动弹，任由她摄取自己的温暖。
“冷……抱……”
细碎的呢喃，似哀求，一声声绵入骨髓。
林有天终是叹息一声，一手将棉被包裹两人。
素色的棉被，霎时将两人覆盖。
温暖的被窝里，缱绻如梦……
***
迷蒙的世界，空洞洞一片，除了冷就是冷。
刺骨的冷，冷入骨髓，每一个细胞都跟着疼。
韩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自己似乎掉入了冰窖，她的身子变得好小好小，似七八岁的孩童。
她疼的哆嗦，渐渐陷入昏迷。
许久许久，不知是谁用手轻拂她的额头，轻缓极是安逸，就像是小时候奶奶一遍一遍哄着她安眠。
是奶奶吗？
她抬头望去，似乎看到了奶奶满面沧桑的面庞。
她心神震荡，激动的赶忙拉住奶奶的大手，半哭着道：“奶奶您不要离开晴晴，为什么不等晴晴长大……”
奶奶没有说话，将她护在怀里，缓缓拍着她的背……
许久许久……
奶奶终于将她放开，温柔慈爱的抚着她的碎发，和蔼道：“奶奶要走了，往后会有人替奶奶照顾晴晴……”
韩晴急的伸手去抓，伸在半空，却什么都没有，登时惊醒。
朦胧昏暗土房，床前坐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片刻恍惚的韩晴，神识终于回归。
她按了按眉心，嘶哑着声道：“我这是怎么了？”
两手捧着药的林有天，闻声看去，登时温柔一笑，浅声道：“你醒了。”
后半夜，韩晴的身子终于慢慢发汗，他也从被窝里头退了出来，又让困得睁不开眼的幺妹回房休息。
不过卯时，大嫂便早早起来熬药。
药刚熬好，韩晴就醒了过来。
林有天坐在外侧将药碗放下，又将枕头垫高，让韩晴躺在上头。
这才拿着白瓷小勺，准备给她喝药。
韩晴面上一红，一手夺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中药甘苦的味道，立即充斥着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