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意义的名字

朵朵走了。

籽籽捧着那盏散发着淡青色光芒的朵朵的心灯，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何去何从。

到底发生了什么？

籽籽不断地问着自己同一个问题。

那天晚上，籽籽没再跟朵朵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朵朵把脸凑向自己的“新妈妈”，说：“妈妈，我最喜欢‘城堡’了，留给你和爸爸的小宝宝吧，他（她）一定会喜欢的。我要走了，是来跟你说再见的。”

小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朝四周看了看。原本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她走过去把吸顶灯、落地灯统统打开来。想了想，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绕山绕水聊了大半天的家长里短，直等到对方主动提起了朵朵，才顺着对方的话题说：“嗯，已经都处理完了……说的是啊，谁都不容易。虽说不是自己亲生的，到底也是养了几年的孩子……对了，三三，说起头七，我记得你说过头七那天，去世的人会回家来拿自己想带走的东西，说的跟真的似的……啊，什么洒点炉灰在门口就看得见脚印，现在谁家不是用燃气，上哪找什么炉灰去……好好好，我信。你真是太可爱了，哈……”说到这里，笑了两声。籽籽一直盯着她的脸，却在上面找不到一丝笑意，惧意却愈发的明显了。只听她说：“好了好了，只是你提起朵朵，我想起来今天是她的头七，不过随口一说罢。太晚了，早点儿休息……嗯……bey。”

挂上电话，小利迅速把那笔记本收进一只保险柜里锁好，又不安地朝四周看了看，开门出去了。籽籽看见她并没去什么客房，而是走进了朵朵爸爸睡着的那间卧室。

……

喝下孟婆汤之后的朵朵，仿佛感觉不到了籽籽的存在，径直朝奈何桥走去。籽籽追到桥边，只见朵朵隐没在了桥对面的迷雾之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籽籽很想发脾气，转身看见孟婆，便问道：“为什么朵朵不跟我说声再见就走了，这不科学啊？”

孟婆面色如常，说：“喝下孟婆汤走上奈何桥，她就是她自己，也只是她自己。”

“连朵朵也不是了？”明知道自己是在抬扛，可籽籽现在就想这么说话。

“朵朵只是一个名字。”孟婆的语气没有任何改变。

“你的意思是名字没意义？那人生有什么意义，自己又是个什么鬼？”籽籽越说越来气，都有些口不择言了。平时在学校里，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语言系统。这个“什么鬼”是对一些未知事物的带一点点幽默的表达。可话一出口，籽籽就意识到在这样的情境下说这话是不合时宜的。可话已出口，自己也不由一愣。

“籽籽……”这时，妈妈又在呼唤她了。病房里，妈妈正帮着两个护士把她的身体抬到一张床脚安装有轮子的病床上。妈妈一边跟她解释着：“崔医生说今天要做个CT，我会一直在旁边陪着你。咱们不会有事的，啊？我一直都相信你能好起来。咱们还有好多话没说，你也还有好多事没去做呢。你不能连声招呼都不跟妈打就……”

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又出现什么状况了？

籽籽抬头看着孟婆，只听孟婆淡淡地道：“这就是你名字的意义。”

“什么？”籽籽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当你牵挂朵朵的时候，她的名字也就有了意义。”

是啊，朵朵。籽籽把自己的问题暂时抛开，因为……因为，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世界上竟有这样的事情。大概是她妈妈身体不好的缘故，朵朵从来都懂得去关注他人的感受，可那个后妈……那个后妈……想到这里，籽籽又有些激动，说：“朵朵的后妈居然叫朵朵‘那个小孩儿’。她怎么可以这样呢？”

孟婆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说：“她不提朵朵的名字是因为她害怕。”

“她有什么可害怕的？”籽籽认为孟婆的这个说法很可笑。

孟婆当然知道籽籽在想什么，淡淡一笑，说：“人呐，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自己能得到什么。当结果出现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一些不能失去的东西。”说完，起身准备离开望乡台。

籽籽跳起来追了过去，说：“孟婆婆，朵朵才是失去了一切的那个人。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告诉我，她对生病住院的印象就是——疼……她才六岁，却遭受了这样的折磨。可走的时候，还想着要去跟爸爸妈妈告别。我根本不能把我在她后妈本子上看到的任何一个字告诉她，因为我说不出口。但……她后妈怎么就能那样做呢？朵朵走了，什么也不知道。可她的后妈……”籽籽说不下去了。

孟婆停住脚步，看了看籽籽，说：“不是你说的，朵朵的心很美吗？而她后妈的心，是不能拿出来示人的。”说着，不觉摇了摇头。

籽籽听罢，也摇着头说：“不行，我一定要去弄明白她到底对朵朵做了什么。”

“你？”

籽籽摸着自己的胸口说：“在我心里，朵朵就是一个有意义的名字。”

孟婆微微叹口气，说：“如果你真要那么做的话，会消耗掉朵朵的心气，最后，它的能量就不一定能帮你把灯点亮了。”

籽籽看着朵朵的心灯，说：“既然朵朵能把心交给我，我为什么就不能为她做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