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蓝色彼岸花（十八）

陈奇苦笑着，重新把目光放在手中那朵蓝色的彼岸花上。籽籽朝回廊外那些花儿看去，确定它们都是红色的，又见陈奇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它是蓝色的？”

陈奇的眼睛仍然盯着那花儿，说：“我能够确定，这就是我的心。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审视过我的心，它看上去很忧伤、很绝望，不过……”陈奇抬起头，看着籽籽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有心，是不是？”

籽籽一时没明白陈奇为什么会这么问，谁会没心呢？

陈奇接着说：“我手里拿着菜刀，想着和芮芮刚结婚的那些时光，正自感慨，一扭头，就注意到了这朵花。之所以一眼就看见，大概是因为它长得比较奇怪吧。”听陈奇这么说，籽籽也仔细看了看那花儿，不由抬头看着那四盏发出不同颜色光亮的灯。她忽然意识到，其实每朵花都是不同的。朵朵那花大概是最小巧的，变成淡青色之后，看上去甚至清澈得有些透明；叶子的花是她一边回忆着与大壮的点点滴滴，一笔一笔画出来的，那红色让籽籽感觉既通透又温暖。魏小娴那朵黄色彼岸花会不会就是因为花瓣稀疏的缘故，所以才显得光比较弱些……陈奇这朵蓝色彼岸花，看上去确实有点……扭曲。彼岸花的花瓣原本就比较纤长而卷曲，而这朵蓝色彼岸花竟然会这片花瓣长到了那片花瓣里，看着它们相互牵绊着无法舒展，又怎么会开心呢？

见籽籽的目光在自己手中的花和那四盏灯之间游移不定，陈奇问：“你也觉得它很丑对不对？”

籽籽答：“我只是觉得它长得有点……累。”

“有点累？”

“是啊。你看那些花瓣，你绕着我我绕着你的，这么纠缠在一起，就是累啊。”

陈奇看着自己手里的花，点了点头，说：“有道理。看来，我是自己把自己绕死的……还是接着说吧。这花似乎在朝我不停地点头。于是，我决定过去看个究竟。才刚蹲下，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花就落到我手心里来。没想到它会那么重，把我带的一个趔趄就跪在地上，手里的菜刀也掉地上了。我费劲地用双手捧着它，感觉它在我手里一下一下地跳动，接着，就听见它……哭了……它一哭，眼泪就会从我眼睛里流出来，根本止不住。这时我才明白，它就是我的心——我的心在哭，而我以前根本听不见……我的眼泪就这么一滴一滴地落在这花上，然后，慢慢晕开，直到它变成现在这样。”

“你是说，它是被眼泪染成蓝色的？”籽籽问。

“好像是的。”陈奇道：“还有更让我惊奇的事情，花在变，我掉在地上的菜刀也在变。只不过菜刀不是变色，而是变得越来越稀薄，当花彻底变蓝之后，菜刀竟然像是化在土里一般，消失不见了。然后，这花也没有原来那么沉重了，又轻得……像一朵花了。看着它，我终于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沉默。谁也没说话。籽籽仿佛又听见岸边的彼岸花丛中发出了悠悠的声响。这前世今生的连接之地，一切都没变，不过，籽籽不再觉得有陈奇在一旁会让她手足无措了。而陈奇，也不再坐立不安，不知所从。无论何时，只要明白，都不算晚。

“陈奇，你该走了。”说这话的并不是籽籽，而是孟婆。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两人身边——也许，就如孟婆自己所说，她一直都在。

这次，陈奇显然是看见孟婆的了，并且马上明白她是谁。他把那朵蓝色彼岸花递给籽籽，神情严肃地说：“试试看，它能不能点亮你的灯笼，如果能，那就证明我心里仍然是有爱的，就说明我还算是个人。”

“肯定能。”籽籽一边说着，一边把已经编织好的第五只灯笼拿过来，放在桌上。当她不再害怕陈奇会伤害到自己，愿意听他倾诉的时候，籽籽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陈奇小心地把自己的心放进那灯笼，凝固的一秒，然后，灯亮了，透出蓝色的光。他抬起头，长舒口气，忽然看着前方，道：“那就是奈何桥吗？为什么之前我一直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