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达恩顿指出,每个时代都是一个信息时代,每个信息时代都以自己的方式存在着:“每个社会(时代)都有自身独特的信息搜求和采集方式;无论是否使用诸如‘新闻’或‘媒介’这样的概念,每个社会传播信息的方式,就能最大程度地揭示每个社会的独特历史。”孙嘉淦伪奏稿,作为一个移动的政治媒介,贯通起民间的传播节点,展现了18世纪中国政治信息民间传播的丰富性。这是媒介所构成并揭示的社会现实。
本文认为,奏稿这样的政治性媒介,能够组织起纵横交错的民间传播网络,是明清以来的特殊现象。这是帝国信息传播的一个革命性变化,得益于明清以来前所未有的市镇贸易的繁荣与社会的市场化过程。市场既为人们关注政治创造出现实的需求,也为民间信息网路创造得以运作的条件。奏稿作为政治性媒介对于民间社会的重新连接,将改变民间社会的性质,及其与政治权力的关系。
伊尼斯认为“辽阔领土的治理,在很大程度上依赖有效的传播”,甚至于“把帝国的概念作为传播效果的指征”,帝国实际上是在传播中存在的。奏稿这样的封闭性的政治媒介,本有利于政治统治权力在空间上的维系,当这种空间偏向的政治性媒介开始连接起民间社会时,却反过来为帝国控制在空间上的松动提供了基础,挑战了政治统治权力对民间社会压倒性的控制。作为媒介的奏稿连接而成了一个随机应变的民间网络;这一空间偏向的民间网络,或许给报刊等新媒介引入中国,提供了某种基础。伊尼斯说,“一种新媒介的长处,将导致一种新文明的产生”。孙嘉淦伪奏稿恰恰表明,知识和权力结构的转移,并不一定非要等到新媒介的出现才开始发生;旧媒介所创造的新网络,也有可能成为知识和权力结构变迁的起点。本文认为,或许是作为旧媒介的奏稿,而非新媒介的报刊,提供了这一起点。
最后要说明的是,本文也希望借这一个案,来提供一种研究古代新闻传播史的新路径。既有古代新闻传播史的研究者们,希望为近代报刊在中国传统历史中找到延续性;但是,光从形式和内容呈现上为近代报刊与邸报之间建立连续性,可能是远远不够的。或者可以这样说,邸报对近代社会的贡献,不仅是其在形式和内容上给近代报刊带去某种熟悉感,而是邸报等旧媒介所横向创造出的社会现实,这种社会现实是新式媒介于此间生长、变异的基础和条件。
(原文发表于《新闻与传播研究》,2015年第12期,本文有所增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