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君子坦荡荡
海上的日子大抵都是枯燥乏味的，可对于她这样一个，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人来说，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果然，知者乐水，知者乐，孔圣人诚不欺我。”
只是身旁少了吵闹的廉小将军，难免寂寞啊！
偌大的甲板上一个小娃娃正靠在船边上，看着远处的天边一言不发。
《天地论》中记载到，侯日始出，日正中，有云覆日，而四方亦有云。黑者大雨，青者小雨。日入方雨时，观云有五色，黑赤并见者，雨即止。黄白者，风多雨少。青黑染者，雨随之，必滂沛流潦。
她早知晚上有雨将至，刚开始本来只是在廉子沐的酒里加了迷魂散。
想明天一靠岸就偷偷溜走，可谁知道这风暴竟然如此厉害。
差点把自己也搭上了，好在她早就找人通知了廉老将军。
廉小将军现在，应该已经被他爹抓回去了，也不知道这回被打了几板子。
等他回过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找她算账呢。
不过，那本《天地论》，看来她还是没能理解透彻，要不然，她也不至于预判有误了。
看向南启城的方向，她已经离那里越来越远了。
镇远将军府内，廉子沐正一脸愤怒的趴在床上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你们别拦着我，看小爷不去找她算账。”
好几个小厮连忙在一旁拦着
“少爷，老爷说了您不能离开房门半步，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况且您的伤还没好，大夫说了要静养，不能动怒啊。”
那管事一面劝着，一面赶紧对着底下人使眼色“你们几个还不赶紧把门关住。”
方才还嚷嚷着要把姜归家大卸八块的某人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有伤，动一下就疼的要死。
只能惺惺趴回床上，想到大夫和他说的迷魂散就浑身难受，咬牙切齿道:
“姜归家，我跟你没完！”
船上之人大多都是外出贸易的商贾，见多识广之人不在少数；经常凑在一块谈天说地，偶儿也会邀姜归家一起。
原本，他们以为姜归家，不过是个足不出户的富家小公子，恐是与爹娘闹了什么不愉快，才来了这。
怕小孩子受不住寂寞，终日无聊，常拉了她一块，可聊着聊着，却越发觉得她不一般。
大到山川名秀，小到长街小巷，就连皇家秘辛也有好几个，总之就没她说不出来的地方。
这哪是足不出户，分明是深藏不露啊！
为此，她还交了好几个忘年交。
“姜小公子，来来来。上回你给咱们讲的故事还没讲完就走了，可是馋了我们好久。”
“那可不，人人都说京中盛行的《梦春郎》作的极为精妙绝仑，可是依我看，都没小公子给我们讲的那么绘声绘色。”
“可不是嘛，连鼎鼎大名的随笔居士都为其作之绘本，听说，昨日才在画离堂展出，今日便已流传盛京，不少地方都出了临摹副本呢。”
“对了，说起《梦春郎》我倒是在南启听说了不少传言；其中传的最厉害的，就是说，那里头其实说的啊，都是皇城里的奸臣权贵。”
“是了，我也听说了，据说，还有那一位呢”说者故意压低了声音，手指了指天。
直引的大家更有兴趣了，偶有胆小的便一直主张大家禁声。
“小声些，那些人，可都是惹不起的。”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位高权重又怎么样，还不是欺负百姓，丧尽天良。”听了这么一番大义炳然的话，不少人都连连附和。
“要我说，那薛定然和随笔居士当真是大士，两人皆以笔为戬，痛述民间疾苦。”被忽然提名的某人正低调的扫了扫鼻子。
看大家都聊的那么火热，姜归家正欲抬脚离开，却偏偏被人发现了。
“小姜公子要去何处啊。”
“可别又是想逃啊！”
“小公子每回都爱开溜，不过，这回，可别那么轻易想溜了。”
看着周围，忽然围成一圈的人，姜归家不禁扶额。
刚刚不还聊的好好的嘛，怎么忽然就发现她了，果真是运道了。
她不是不愿意，只是几天下来该讲的她都讲的差不多了，不该讲的也说了好几个。喉咙都有些沙哑，真真是讲不动了。
“诸位，真是对不住，不是在下不肯讲，只是我如今，实在是有些不舒服。若是勉强，只怕也不能尽兴，要不等过几日，待我好些，再与各位畅谈。”
“这……”
那些商客也不是不讲理之人，虽然有些扫兴，到底不能为难一个小娃娃，只得作罢。
贾老板向来与姜归家走的近些，看气氛有些微妙，便有意为她解围。
“姜小公子学识广阔，这些日子下来，也为我们讲了许多趣闻，解了许多乏闷，我们还未好好谢过。既然小公子身体不适，如此，那我们便就等些日子也无妨。”
“贾老板说的有理，咱们大伙好歹走南闯北，都有些见识，还怕离了小姜公子，就找不到乐子不成。”
听到贾老板都这么说，众人也纷纷附和道。
“有理有理，我呀正好有件趣事，不知诸位可愿赏脸听之?”
“何幸如之，诸兄，请吧。”
阿吉那是这船上唯一一个外疆商人，他自诩聪明。
当初看见姜归家与其他人相谈甚欢时，他还份外不屑，如今瞧见这番景象更是嗤笑道
“不知有汉，何论魏晋。依我看，她分明学问浅薄，才疏识浅，这才故意推脱，你们竟还觉得，她学识广阔。”
他语气鄙夷，话里话外皆是不屑之色，刚刚活泛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阿吉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姜小公子的见识，咱们可都是有目共睹，我看你分明就是矜名嫉人。”
贾老板立马反驳道。
这艘船上，他最讨厌的就是阿吉那，一身的蛮荒之气，经常仗着人多霸道无理，还瞧不起他们汉人。
“矜名嫉人?不过一个小娃娃能有多大见识，难道，还比得上我们，这些常年出门的商户不成。
我看你们汉人，就是喜欢沽名钓誉，一个个的，也是稗耳贩目，鄙俚浅陋。居然觉得一个小娃娃厉害。哼！”
“你！”
眼看两边就要打起来，一直沉默的姜归家却忽然开了口
“方才听这位仁兄讲话，语气不俗，你既然对在下不服气，不如同我比试一场。”
听到一个小娃娃居然有胆量敢跟他比试，阿吉那倒是有些吃惊。随即便抚掌大笑，
“好，有胆量，咱们就一试见真章。”
“慢着”贾老板谨慎的跑到姜归家身边劝道:
“姜小兄弟，可切莫要为了给我们出一时恶气就答应，我们虽然比不得他们会武，也不至于，要你一个小娃娃挡在身前。”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姜归家便笑着说道:
“贾老板说笑了，难道你不相信我？况且，此事因我而起，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君子坦荡荡，没什么好怕的。”
说罢，姜归家对贾老板行了一礼就向啊吉那走去。
眼见劝说无用，贾老板只能退回一旁，谨慎的盯着阿吉那，生怕他耍什么幺鹅子。
“此次比试，未免旁人说我啊吉那，欺负你一个小娃娃，咱们就比，对这片海域中，物种的熟悉度如何。
由船上渔民，将海中随意一物种打捞，咱们来猜，三局两胜，看谁说的多说的准。
你放心，虽然我是商人，但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片海域，不会占你便宜。”
“如此甚好”
未免让谁占了便宜，打捞之事便交给了船上船夫，也由他们来辨认对错。
到底是经常在这片海域上走的人，不多时一只全身透明中间好像镶着十字架的伞状带触须的东西就被捞出，放入水中犹如花瓣盛开。
“这是何物，竟是从未见过”船上商贾纷纷议论起来。
“桃花水，桃花鱼。白红画不出，花鱼两不知。此物，正是桃花水母。”
阿吉那得意的说到，眼睛却是不时看向一旁的小娃娃，见她没有半点着急，不由得有些失落。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定是她故意装着莫不在意，为了维护面子罢了，这才释然。
“说的没错，确实是桃花水母，这东西可只有咱们这片海域才有呢，兄弟好眼光。”
船上顿时响起一阵喝彩。
眼见阿吉那已经答出了一题，贾老板他们都赶忙看向姜归家，可是面前的小娃娃，却一脸平静，让人看的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