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孝录序

语曰：“慷慨杀身易，从容就义难。”若谓死激不若生完者，何也？盖女子死则易烈，生则易冺。是故以慷慨杀身，甫足以震天地而光日月，此女子之衡也。然而又不可不论其遇也，如无舅姑子息，逼蘸而已，不得以自专，逼刃而身，不由其自洁，此慷慨时也。则自有就火、堕崖、磨笄之石、血砖之影在。倘茕然舅姑，孑然遗孤，一死洁矣，而老幼同腐，使良人千百年之血丝自我而斩，则又乌能苟焉而为沟渎之经者。譬之人臣，隐忍爱生，始人莫能测，至于遘会所乘，勋今炳后，以卒收爱其生以俾于国之效。忠臣立孤，赴死于十五年；国士以报韩而辞封，避谷于故国禾黍之后。是所谓从容者也，则吕方平祖母吴夫人是已。

夫人称未亡人，才二十四岁耳，非不能含笑从于地下，而姑王在堂，封公在襁褓，敝屋瘠田，俯仰无赖，吕氏千百年之血，系夫人荷之矣。截发毁容，是断臂之烈也；双圹待窆，设箸待食，是守符之轨也。事姑月不解衣，祷天求代；教子啮指出血，对食不餐，是刲股、调羹、卜邻、和丸之范也。丹心苦念，六十年如一日，卒之封公玉立，方平龙变。彼存赵、报韩两君子，逶迤坚贞，夫人似矣，能多让哉？噫！刘毅泣泽中之芹[注7]，江蕤破五木之戏，一节之孝已足以昭青史而传来祀。方平自致青云，能使夫人之节孝达于枫陛，过毅、蕤远矣，益以见夫人之从容就义之功之大且烈也。

[注7]《晋书·刘殷传》载：刘殷，字长盛。九岁时，曾祖母严冬欲食，刘殷于泽中恸哭，地上便生。，俗称旱芹。“毅”字误，当作“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