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湄集校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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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祠部李虎文参藩关内序李虎文,即李炳,字虎文。陕西岢岚人,万历二十年(1592)进士。曾任元城知县、礼部主事、礼部郎中、陕西参政等。《同治元城县志·职官·县令》: “李炳,岢岚州人,镇西卫官籍。进士。万历二十年任。”《礼部志稿·主事》: “李炳,虎文。山西镇西卫官籍,岢岚州人。壬辰(1592)进士,万历二十六年繇知县升任。”《礼部志稿·主客司郎中》: “李炳,虎文。山西镇江卫官籍,岢岚州人。壬辰进士。万历三十年繇精膳司员外任调祠祭司,升任参政。”文中说其“由部郎报政,盖九年于兹矣”,由万历二十六年下推九年,为万历三十四年(1606)。文中云:“夫秦,天府之国也,疆塞辽绝,民风悍靡,迩年荒厉频仍,边圉烽扰,强藩鱼肉。天子之命吏,鹰蝇之使虎噬于终、华、汧、渭间。今春告变,几成响应之祸。”又据《明史》所载,因矿监梁永在陕西肆意残害官员,侵渔百姓,上下共愤,于是在万历三十四年春发生大规模民变。文中所言“告变”,即指此事。两者结合考虑,可定此文作于万历三十四年。时张鹤鸣在礼部祠祭司郎中任上。

今之仕宦者,善中善巧而不善诚。匪无诚也,诚者十一,中者巧者十九。夫中者如望鹄焉,尺而度之,绳而趋之,觭左右,左右之目睫随镞而入,不失针芒,此苦心于朱毂拖紫之场者也。巧者如偃师之技,然鬒发腻肌,流睐秦宫,久假不归,乌知非有。《列子·汤问》: “周穆王西巡狩,越昆仑,不至弇山。反还,未及中国,道有献工人名偃师。穆王荐之,问曰:‘若有何能?’偃师曰:‘臣唯命所试。然臣已有所造,愿王先观之。’穆王曰:‘日以俱来,吾与若俱观之。’翌日,偃师谒见王。王荐之,曰:‘若与偕来者何人邪?’对曰:‘臣之所造能倡者。’穆王惊视之,趣步俯仰,信人也。巧夫!顉其颐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王以为实人也,与盛姬内御并观之。技将终,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侍妾,王大怒,立欲诛偃师。偃师大慑,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傅会革、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王谛料之,内则肝、胆、心、肺、脾、肾、胃、肠,外则筋骨、支节、皮毛、齿发,皆假物也,而无不毕具者。合会复如初见。王试废其心,则口不能言;废其肝,则目不能视;废其肾,则足不能步。穆王始悦而叹曰:‘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诏贰车载之以归。”藉议于雌黄,掩肺肝于皋比皋比,即虎皮。《左传·庄公十年》: “夏六月,齐师、宋师次于郎。公子偃曰:‘宋师不整,可败也。宋败,齐必还,请击之。’公弗许。自雩门窃出,蒙皋比而先犯之。”杜预注:“皋比,虎皮。”。托而谠言,党而义气,而显位浮名亦往往属之。彼皆聪明才智不可一世者,而舍赤子之诚心,杂出于此,何也?迟速得失之效悬绝故也。然不知成败利钝,数实为之,又安用舍赤子之诚心为?

虎文起家元城令,其治元城,介然诚也,真所谓推赤心置人腹者。于时犊者解剑,虎者褫冠,沙麓之郊,迄今讴向。天子嘉其实政,擢本部主事,屡晋祠部郎。祠部掌天神、地祇、庙祧之仪,在古与仆射通职,至重矣。虎文一秉精诚,措以严密,不离章程,不袭声色,即秕稗之礼,委巷之仪,靡不中规度,毫不肯削越。由部郎报政,盖九年于兹矣。铨部以参藩上章数十,不报。一日,上手检章奏,擢虎文关内大参。主计者所屡请而不能,必之岁月者,一日而膏若流水。圣天子何心?数也。虎文行且驱车向秦关矣。或者谓虎文曰:“弧矛宜戎,笙镛宜庙,体也。参政鱼贯藩臬,中有尺有绳,目睫失针芒则抵牾而不可行。”此善中之说也。或者又曰:“当大軱必铦其锋,入广筵必华其佩,机也。参政鱼贯藩臬中,即不鬒发腻肌,流睐秦宫,而抱璞不剖,人将刖之矣。”此又善巧之说也。崇阶峻级,能藻其章,而不能易吾赤子之诚。苟易其诚,我以狡,人亦以狡;我以饰,人亦以饰,即几席难也。苟不易其诚,金石可贯,豚鱼可革。被发可行乎蛟龙,矧血气者何不入也?

夫秦,天府之国也,疆塞辽绝,民风悍靡,迩年荒厉频仍,边圉烽扰,强藩鱼肉。天子之命吏,鹰蝇之使虎噬于终、华、汧、渭间。今春告变,几成响应之祸。识者谓秦隐忧不细也,然而民心在也,虎文之诚心在也。谁谓秦巍巍大国,而不金石豚鱼若耶?余谓虎文,勿以势亟时剧,踟躇于成败利钝之数,而易此诚也;易此诚,则善中善巧之说入矣。余概虎文之生平,必不其然。同曹诸君方欲赠虎文以言,闻余言而是之,遂勒之帛以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