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村崔先生及配丘太孺人墓志铭
余第丙戌榜,以先大夫疾,不敢廷对,归至中山。遇同年友崔仲子,邀余过其家,登堂拜年伯父,是所谓闵村公也,昂藏玉立,声若巨钟,喜饮酒,善谈论,若春崖秋壑,不可测也,于时得分庭训为快。后余官历下、旧京,越二十二年再过淮阳,走使候公。公使人期于途曰:“久念廿年别,无不一顾理。”余即驰马再登堂拜,玉立依然,而颜更酡。与余饮,过夜分,曰:“老夫久不饮,喜故人来,忘醉。”仲子时博士长山,少弟与诸子侄琼芽剑彩,揖让而环左右,万石君家逊文宪矣。
别一年而公捐馆舍,余从燕中来,吊其墓。仲子兄弟持杨中丞苍屿《太孺人铭》与安乐刺史隋明韦为公《状》,托铭于余,曰:“不肖兄弟,未一第荣,畅不逮先父母,恐先德以不肖故湮。知先大人无如君,君幸为我铭其墓。”嗟嗟!公爱余如子,余安敢以固陋辞。
按《状》:公讳□,字□,闵村其别号也,世为鸣鹿腴族。胜国时,祖云居黑河之浒,好乘桃花马驰猎,称花马崔家。累传至某,徙闵泽村。生□□,嗜书,洞青鸟术,自择宵宫于祖营左,嘱其二子曰:“我死葬此。”从之,家果日矗起。二子,长曰某,次即公也。
倜傥有大节,义激不凡,人有过,辄面斥不贷;人有难,又靡不俯心济之。有妖道士以幻术惑人,公大叱,挺逐之,里中大惊,乃破其妖。里有豪恃赀武断,公故不为礼,豪惮公刚直,慑如也。一日,试华服过友周,周艳之,公即解衣周,无恡色。癸巳、甲子、乙巳岁大祲,人相食,公尽散所储粮与贫交疏兄弟,人人手加额祝之。仲子兄弟相继登贤书,子姓列弟子员者数人,人焰其门庑,而公自视焰然。
晚年雅好客,客至辄投辖豪饮,时曳杖履话委巷窭人。或曰狎矣,公笑曰:“吾贫不謟人,富不骄人,吾知里闬聚乐耳,何狎为?”公虽务穑事,而绝不屑于牙筹;虽不习章句,而言动合于大道。其门楣日昌,家范肃,盖勤善之招,亦天授然也。公尝语余曰:“吾不见城市三十年。”噫!人生几何,而走粤走胡,白首邯郸道中,不止视公天壤矣。虽际有贤子孙,而知足素位,自取静逸,明智者所难。其淡泊之性出寻常万万矣,然皆崔母丘太孺人拮据于内之力也。母陈州生员思礼女,出包氏。思礼宿儒,以《诗》《书》训诸女郎。母性警颖,授辄不忘。孝公姑,敬夫子,严教仲子诸兄弟,简素婉愉,为闺阁范,有鹿车、熊丸之风,详中丞《志》中。
铭曰:灌园而饶,霸陵而裘马。鹜走蝇趋,一切绝谢。闵泽千年,种玉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