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懦夫抬头
周一上午,第三节课课间,有人在教室外喊程致远的名字。
程致远出门一看,竟是胡昊,问道:“你找我吗?”
胡昊见到程致远,表情先是惊讶,跟着沉下脸来,问道:“你叫程致远?”
程致远笑道:“对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胡昊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犹豫什么,随后表情变得坚决,将一张纸团塞在程致远手里。
程致远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胡昊道:“你不用感谢我,以后你少管闲事。”说完,转过身,大步走开。
程致远暗奇:“我多管什么闲事了?”握着纸团回到座位,打开一看,不由得心中一突,赶忙将纸团收好,一颗心砰砰乱跳。
第二节下课是课间操时间,胡昊因为坏肚子,始终蹲在厕所里。陈涛向来不爱做操,小淘陪他猫在厕所里。广播体操音乐响起,二人就在门边说话,所说的内容全被胡昊听进去了。陈涛没发现厕所里还有别人,说话的内容也没加控制。等到音乐结束,同学们开始列队,陈涛忽然听到一声屁响,于是发现了胡昊。他威胁胡昊不许将和小淘的对话告诉外人,胡昊肚子正痛,不愿理他,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等陈涛走了,胡昊方便完了,想起陈涛胆敢威胁自己,心中很是不快。在胡昊看来,诺言必须是遵守的,所以他没有选择告诉外人,直接写了一张纸条,交给当事人程致远。
胡昊是认识陈涛的,也知道陈涛平日的作风,还知道陈涛有个厉害的哥哥,但他依然选择这样做。他是不认识程致远的,虽然那日见过一面,却不知道程致远就是程致远。他那日偷了家里的钱,不想被程致远一下看穿,惊讶之余,恼恨程致远多管闲事。他本不想将纸条交给面前这位程致远,只因若不告诉,便似怕了陈涛一般,这才犹豫之后,将纸条交给了程致远。
纸条上写道:“程致远,陈涛背后说你勾搭女生,打算找机会收拾你,你当心点,不用谢我。”
程致远收起纸条,回想纸条上的话,一时间惊惧交集,心想:“我什么时候勾搭女生了,陈涛打算怎么对付我呢?”
整整第四节课,程致远如坐针毡,不时回头向陈涛的座位偷瞧。陈涛举着语文书,看不到脸,不知在想什么。
放学铃声响起,陈涛如往日一样,打开后门,第一个冲出班级。程致远看不出任何异状,不由得怀疑胡昊是不是编谎话,故意让自己担心。
吃完午饭,回到学校,又担惊受怕了一个下午,好在有惊无险。
放学以后,离开校门,走进那日被田野和白鹤劫道的胡同,程致远已认定胡昊在恶作剧,便将此事抛在脑后。鱼头一直没有说话,突然问道:“致远,你是不是和许贝妮关系很好?”
程致远险些原地蹦起来,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说什么?”
鱼头见他怕成这样,道:“你不该和她勾搭的。”
程致远听到“勾搭”二字,立时想到胡昊的话,问道:“你听说什么了?”
鱼头不答反问:“那天我把秦娈的日记偷出来给你,陈涛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了?”
程致远道:“那天中午我妈在家,我没法看,后来去工地看,正好遇到了陈涛。不过他并没有发现那是秦娈的日记啊。”
鱼头道:“他后来发现了。”
程致远道:“他怎么发现的?”
鱼头道:“他看到秦娈日记在我桌上,拿起来看了看,问我为什么日记会在我桌上。我说秦娈借我的,他问不是借给程致远了吗?我咬死没承认,说是他看错了。”
程致远道:“那是他诈你呢。”
鱼头道:“秦娈的事就不提了,你怎么又和许贝妮搭上关系了,我记着你们原来不认识啊。”
程致远道:“我们是不认识。那天中午,陈涛差点发现秦娈日记在我手上,许贝妮帮我解围,我手上受了伤,也是她帮我擦的药。”
鱼头问道:“就只有这些吗?”
程致远道:“她……她还亲了我一下。”
鱼头一拍脑门,整张脸皱成一团,道:“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你知不知道她是陈波对象?”
程致远道:“我知道,但是她已经不爱陈波了。”
鱼头哼道:“她不爱陈波,改成爱你了?”
程致远道:“她说喜欢我,我也说喜欢她,可是这应该不是爱情吧,爱情……爱情是什么样的?”他没经历过爱情,书上也没记载,无从参考。
鱼头见他目光傻痴痴的,推了他左肩一把,道:“你醒醒吧,她是什么人?见一个爱一个,水……水什么花的,你真以为她喜欢你啊,你傻了吧。”
程致远心知鱼头要说水性杨花,只因不愿将这样的字眼安在许贝妮头上,所以没像过去那样提醒鱼头。
鱼头又道:“她不是秦娈,你玩不过她的。”
程致远道:“是,我知道。那天的游戏她能玩,我就玩不了。”
鱼头一脸无奈,道:“你们还一起玩游戏?心怎么那么大啊。她在日记里写你了,你知道不?”
程致远无暇思索许贝妮写的什么内容,问道:“陈波知道了?”见鱼头点了点头,顿时全身如坠冰窖,打起冷战来。
鱼头道:“前几天许贝妮过生日,陈波准备了一份大礼,结果被许贝妮当众拒绝了。许贝妮还向他提出分手,就当大家的面说的。据说陈波当时气炸了,把礼物当众人的面摔得粉碎。”
程致远心中一荡,暗想:“贝妮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向陈波提出分手了,她好勇敢,居然不怕陈波。”想到许贝妮这样的弱女子为了爱情,不惜得罪陈波,当即陷入深思。
鱼头续道:“陈波回到家后,好几天吃不下饭……”接下来述说陈波如何凄惨。
程致远一句没听进去,心中兀自想着:“贝妮要追求真正的爱情,所以她变得勇敢了。我呢?我什么时候可以勇敢起来?”
只听鱼头说道:“陈涛猜测许贝妮肯定是外面有人了,才跟他哥分手的。也不知道是陈波的主意,还是陈涛擅自做主,许贝妮的日记到了他们手上。”
程致远听到这里,回过神来,道:“一定是他们偷了贝妮的日记。”
鱼头听他称呼“贝妮”,眉头一皱,道:“你还帮她说话?她差点把你害惨,心里都没点数吗?”
程致远道:“她又没错,是那两个人偷了她的日记,又不是她自己说的。”
鱼头见他还在卖力替许贝妮开脱,更加恼火,问道:“你还听不听了?”
程致远语气软了下来,道:“你说吧。”
鱼头道:“许贝妮日记里没提你的名字,但是有一幅画和你很像,陈涛一眼就认出来了,推断许贝妮是跟你好上了。”
程致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陈涛偷贝妮日记是在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鱼头道:“我猜是上周的事。”
程致远又问:“他什么时候发现秦娈的日记在你桌上?”
鱼头道:“上周五。”
程致远道:“今天上午有个叫胡昊的男生来告诉我,说陈涛要算计我。”说着伸手到兜里掏纸团,却只摸到几张纸币。他心里一惊,喃喃道:“怎么不见了呢?纸条明明一直放在兜里的。”问道:“你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的,对吗?”
鱼头道:“我下午听说的,本来想马上告诉你,怕你害怕,放学后才说。”
程致远道:“那就说得通了,陈涛看到贝妮日记上的画像,联想到我头上,但是他一定不信我有这个胆子,敢和贝妮好。今天他看到秦娈的日记,想到那天贝妮帮我解围,于是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才推理出那个画像的确是我。”
鱼头恍然大悟,道:“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程致远道:“贝妮的日记上应该只写下她的心事,没有记录那天发生的经过。陈涛只是推测那个人是我,没有确凿证据,而且任谁也不会想到,贝妮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
鱼头想了又想,笑道:“这话在理,我对你这么了解,也没想到你胆子会这么大,敢勾搭陈波的对象。”
程致远见鱼头笑容挂在脸上,语气也转为轻松,知道鱼头其实一直在替自己担心。不知为何,这一瞬间他的心被触动了。他始终认为鱼头是无忧无虑的,没想到鱼头原来也有愁事。回想适才的经过,鱼头听说陈涛没有证据,这才安下心来,想必鱼头的烦心事也与陈家兄弟有关了。
突然之间,程致远脑中的混沌清晰起来,漆黑一团的迷雾随之弥散,光明向外扩张,逐渐照亮内心,心中变得格外开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说不出的爽朗,自从上学以来,他从没这么舒服的呼吸过。
鱼头没留意他表情的变化,笑道:“这件事你胆子够大的,我敢说学校里除你以外,谁也不敢勾搭许贝妮。”
程致远道:“除了这件事,我平时就像个胆小鬼吧。”
鱼头道:“你有时候是有点懦弱,我都不知道你害怕什么。”
程致远道:“是啊,我总是为了未知的恐惧担忧,也难怪看上去像个胆小鬼,甚至连女孩子也不如。”
鱼头听他自嘲,然而眼神中却散发出前所未见的坚毅,问道:“你不会是要把这件事公开吧?”
程致远道:“公开又怎样?难道我就应该被他们哥俩一直压着,永远抬不起头?”
鱼头倒吸一口凉气,道:“哥们儿,你是不是……是不是……”
程致远笑道:“我是不是吃错药了?没有,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
鱼头瞧了瞧四周,低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程致远道:“陈波已经毕业了,属于社会上的人,我和他无冤无仇,我只对付陈涛。”
鱼头道:“你对付陈涛,不就等于对付陈波吗,他哥俩可是绑在一起的。”
程致远道:“不一样,陈涛和我一样,都是三年级的学生,而且我想要接近秦娈,必须要对付他。”
鱼头道:“你是为了秦娈才想这样做的,不是为了许贝妮?”
程致远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永远不想了。”
鱼头道:“可是你对付陈涛,陈波一定会来插手的,他们可是亲兄弟啊,你忘了王龙的事吗?”
程致远冷笑道:“难道天底下只有陈涛有靠山,别人就没靠山么?”
鱼头问道:“你有靠山?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程致远道:“我不认为倚仗别人是多光彩的事,所以不愿提起。”
鱼头问道:“你的靠山是谁?厉不厉害?”
程致远道:“应该很厉害吧,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鱼头问道:“是你妈妈的亲戚吗?”
程致远道:“是我姑姑。”
鱼头道:“喔,就是你说小时候经常陪你玩的那个小妹妹的妈妈?”
程致远道:“不是,她也是小阑的姑姑。”
鱼头奇道:“那小阑她妈是谁?”
程致远道:“我也不知道,小阑好像是孤儿院领养的。”
鱼头点了点头,道:“你姑姑心眼真好。”
程致远道:“不说姑姑了。我要准备一下,在陈涛对我进攻之前,我必须先想好对策,不能让他全面占据主动。如果陈涛找他哥哥,我就找我姑姑,如果他不找人,我也不找,大家公平对决。”
鱼头道:“你是说着玩吧。”
程致远道:“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这次我真的要认真了。”
鱼头道:“就凭你自己?”
程致远道:“如果你不帮我,我就自己来,反正我是铁了心要办了。”
鱼头道:“我只是担心,万一咱们不成,以后在学校里别想抬起头了。”
程致远道:“对付一个陈涛,难道会比登天还难?”
鱼头道:“我最担心的不是陈涛,是他那个混社会的大哥。”
程致远道:“陈波我们暂时不用考虑,只研究对付陈涛就行了。”
鱼头道:“不能不考虑啊,王龙上次打完陈涛,你看他现在颓废的,我都觉得他要转学了。”
程致远道:“我们不会转学的,如果陈涛运气好,这件事就是我和他单独对决。如果他要找人帮忙,那就逼得我也不得不出此下策。真到了那时,陈波的下场或许会比他弟弟更惨。”
鱼头不以为然,问道:“你凭什么这么把握?别忘了,陈波虽然毕业就开始混社会,但他也只是比咱们大一点的孩子。陈波上面还有他爸,他爸还有兄弟。你姑姑就算有钱,也不过是个女人,陈波他爸身边都是砍人放火的老爷们。”
程致远道:“鱼头,你说得对,陈涛上面有哥哥,哥哥上面有爸爸,爸爸周围有兄弟,确实不好对付。”
鱼头道:“对啊,如果只有一个陈涛,他早就被人打死了。你看上次陈波讹完邢宇,陈涛现在脚穿皮足,身穿阿迪达,裤衩都是迪阿纳的。他这种人,咱们惹不起的,忍着吧,反正他也未必会来欺负咱们。”刚说完,右颊被程致远迎面轻拍了一巴掌。
程致远笑道:“这巴掌你还记得吧,当初你为了鼓励我,也给过我这么一下,现在我还给你。”
鱼头怒道:“想不到你这么记仇,你这个朋友算是我白交了。”气鼓鼓的迈开大步。
程致远追上他,道:“鱼头,我不是报仇,而是提醒你,不要当个懦夫。”
鱼头站定,转过脸来,额头青筋暴起,吼道:“程致远,你要是心里一直不服气,尽管告诉我,我让你打回来就是了,你不用借着这种时候拿我泄愤。”
程致远道:“我没有啊。我是打了你,但那不是泄愤,而是激励啊。”
鱼头将书包带一紧,问道:“你激励什么?鸡蛋碰石头?”
程致远道:“谁是鸡蛋,谁是石头?暂时不足定论。”
鱼头歪着嘴道:“我给你定论了,你是鸡蛋,你永远是鸡蛋!”说完,狂奔而去。
程致远站在原地,望着鱼头的背影,自言自语道:“鱼头,我会向你证明的,哪怕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