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498.谈判(二)
吴会探头去瞧,问道:“什么玩意?”
沈从荣表情凝重,答道:“咱们的财务收支表。”
吴会瞟了钟华一眼,低声问道:“咱们的账,怎么跑到人家手上了?”
沈从荣这时也在想:“账簿内容与三小姐给我的完全不同,好多数据都有差错,但何以收支占比却完全相同?”抬头看向陈雄。
陈雄问道:“人家推算的准确吗?”
沈从荣心道:“你出卖了社团,将三小姐给我的财务表提供给对方,居然还说是对方推算的。”
陈雄又问了一遍。沈从荣不愿家丑外扬,赌气反问道:“你说呢?”
陈雄道:“账务是你管理,我才刚接手,怎会记得?”
沈从荣这时若将过程公之于众,等于向华宏社肯定账目是真,他知道绝不能这样做,何况他没有证据证明陈雄出卖帮派,只得道:“当然是假的,咱们自己的账目,别人如何推算?”
陈雄对钟华道:“这样说来,钟兄是在虚张声势了?”
钟华道:“这本账簿虽说是凭空想出来的,但是并非没有实际依据。克勤,你来说明一下吧。”
一名短发戴眼镜的青年站在钟华身边,对沈从荣道:“你发现很多数据都对不上,是吧。”
沈从荣道:“不是很多,是全部,没一条对得上。”
青年问道:“那么总数呢?”
沈从荣道:“细节全估错了,总数有可能对吗?”
青年道:“很有可能。您贵姓?”
沈从荣道:“免贵姓沈。”
青年道:“沈先生,我叫倪克勤,贵帮一直由您管账,对吧。”
沈从荣道:“过去是。”
倪克勤道:“您不说我也猜到了。”
倪克勤不过是位三十左右岁的青年,然而不知何故,沈从荣从对方眼中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
倪克勤道:“你听过剥花生的故事吧。”
沈从荣道:“从前有一位手艺人,收了两个徒弟,他想看看哪个徒弟更聪明,于是出了一道题来测验。他将两大袋花生平均分给徒弟,让二人分别拿回家确认,是不是每一粒花生都是粉皮包着,看谁先回答出。”
倪克勤道:“没错,大徒弟回到家将每一粒花生剥开,而二徒弟先挑出几个大的,再挑出几个小的,几个饱满的,几个干瘪的,几个成熟的,几个半生的,分别剥开确认皮色。”
沈从荣道:“最终二徒弟赢得了比赛。”
倪克勤道:“正是。”
沈从荣道:“不瞒你说,我吃到过白皮的花生仁,还吃到过黑皮的。”
倪克勤道:“看来您对这个故事的理解有限。”
沈从荣道:“我只明白一个道理,做事不能投机取巧。”
倪克勤道:“沈先生,您是个好人,可惜不是个好商人。”
沈从荣道:“仁义胜不是唯利是图的企业,上行下效,我为社团服务,从来也不剥削工人。”
倪克勤道:“所以我说您是个好人。”
沈从荣道:“好人是三小姐,不是我。”
钟华提醒道:“克勤,闲话少叙,说说你是用什么方式,得出了账簿上的数据。”
倪克勤意识到方才跑题了,急忙答应,对沈从荣道:“沈先生,二十一世纪将会是商业战场时代,想必这个观点您也是认同的。我的主要工作是分析竞争对手的收入来源和资金分配状况,因为贵帮经营的项目种类丰富,所以我参考了剥花生的方法。先声明一下,我的团队与商业间谍组织不同,我从不相信任何公司的财务报表,尤其是沈先生做出的财务报表。”
沈从荣听到这里,对陈雄私下将己方财务状况提供给华宏社的猜疑打消了一半。
只听倪克勤续道:“我的团队进行市场调研,通过收集贵帮各阶层的工资信息,核算出人工成本,并推导出薪酬制度。仁义胜的企业管理模式很先进,内部产业链的对接机制很完善,合理利用了上游与下游的资源,而且各环节都十分保密,令我无法直接准确估算管理成本。于是我针对不同类型的企业,将多渠道收集的订单加以分析,运用专业知识,参照适合的对象,先计算出产品总成本,再拆分产业链,单独核算单位成本,最后逆向推导出管理成本。”
说到这里,倪克勤露出赞许的微笑,道:“不得不称赞一下,你们的预算很精准,浪费的环节很少,这样的企业世界上并不多见。不过这也让我更有把握,准确计算出你们的利润。”
沈从荣瞄了陈雄一眼,心想:“难道是我错怪他了?”
倪克勤道:“掌握了一部分准确数据后,后面的工作就相对容易得多。随着最终结果逐步浮出水面,我惊奇的发现,仁义胜百人以上的企业,除娱乐产业外,居然都刚刚好达到收支平衡。自从英国留学归来,我接触过不少国内百强企业,成本控制方面,仁义胜的企业足以位居上等,而你们的利润呢,却处于下下等水平。”
说着摇了摇头,明明一早就得出结果,这时仍显得难以置信,又道:“我本以为你们享受某种待遇,或是受到政策扶持,因而利润丰厚,所以不断增加员工福利待遇。可是你们对原料成本和损耗成本以及管理成本如此精打细算,为何从不控制人工成本,更从不剥削员工?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另外,在收支平衡的情况下,你们仍不断扩大规模,不断招人。本来采用降低风险的多种类经营模式,却因自断利润而得不到保障功效,持续发展下去,不是自毁长城吗?”
沈从荣打断他话,问道:“小兄弟,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倪克勤拿出几本证书,平放在桌面上。
沈从荣过去翻看,面无表情道:“年纪不大,居然有这么多资格证,还是精算师呢。”
倪克勤得意道:“都是我吃饭的家伙,就像那位老兄的刀一样。”
吴会见倪克勤看向自己,道:“我可不会挂这么多荣誉在身上。”
倪克勤将证书收好,道:“沈先生,您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
沈从荣不便回答,摇了摇头,站回原位。
钟华鉴貌辨色,料知沈从荣不会再疑心陈雄提供账簿,当下示意倪克勤回到人群,对陈雄道:“三小姐热衷公益,将企业做成善堂。难怪几十年的基础,风险到来时却显得不堪一击。”
陈雄道:“今后我自有我的经营理念,过去的事也不必再提了。”
钟华笑道:“新人新气象,咱们聊完了过去,接下来谈谈未来吧。”
陈雄道:“愿闻高见。”
钟华道:“高见是没有的,我对经济学一窍不通,不过我明白一个道理,在什么位置办什么差事,不能越界。雄哥,归根结底,咱们是混社会的,你说呢?”
陈雄点了点头,道:“没错。”
钟华道:“我们社团从不做白道生意,更不会自掏腰包建广场,做那些赔钱的买卖。兄弟们都不容易,跟着在下出生入死,没理由酬劳和工厂工人差不多,没错吧。”
陈雄道:“我对经济学一样一窍不通,不过高风险高回报,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钟华哈哈一笑,道:“太对了,这就叫公平。可是现在呢,兄弟们连冒险的机会都没有。营城多少年没爆发大规模混战了,不瞒你兄弟说,外地帮派都笑话咱们本地帮派,说咱们是政府的狗腿子,成天就知道拍高官马屁。”
陈雄道:“这种事我们可从没做过。”
钟华道:“兄弟你是没做过,别人做没做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眼下咱们须得先达成一致,怎么挽回损失,然后再考虑未来发展的问题,先生存而后求发展嘛。”
陈雄道:“钟兄,不妨请那位倪老弟再出来谈谈。我想以他的专业水平,一定能为咱们指出一条明路。”
钟华道:“克勤学的都是正八经的赚钱手段,为企业扭亏为盈不成问题,但眼下咱们有更有效更快捷的来钱方式,何必还费力气研究别的,而且你我也等不起啊。”
陈雄笑道:“原来钟兄已经成竹在胸了,愿闻其详。”
钟华道:“趁现在社会规则尚不及完善,咱们狠狠捞上一笔,否则将来想通了,后悔也晚了。我的想法很简单,什么赚钱就干什么,谁敢拦路就干掉谁。咱们双方联手,生意上各干各的,互不相干,关键时候彼此照应。如果不能满足这个前提,各怀异心,背后拆台,那就什么都干不出。”
陈雄道:“道上混的最讲义气,名声甚至比合同文件还要有效,只要双方达成一致,我这方面钟兄不必担心,砸人饭碗的事,我陈雄不屑为之。”
钟华道:“好,够爽快。”
陈雄道:“听说钟兄执掌华宏社之前,经常来往于边境一带,对各种不为人知的暴利行业都有所涉足,此事是否为真?”
钟华道:“没错,我的确握着一些生财的渠道,如果雄哥有兴趣,等咱们达成合作,我会毫不吝啬分享给仁义胜,就当是对先前的事略作补偿。”
陈雄道:“不知钟兄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
钟华笑道:“我的要求简单至极,你们什么都不做就行了。”
陈雄问道:“不做事,白赚钱?”
钟华道:“正是。我出本钱进货,再派兄弟负责出货,借用你们的场所,利润咱们九一分成。如果中间出了岔子,损失我们单方承担,不会连累你们。”
陈雄笑道:“那怎么好意思。”
钟华道:“没办法,谁让你们地盘多呢。”说完,哈哈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