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64.鬼屋探险记（六）

程致远从兜里拿出铁环，道：“这铁环表面连一点锈渍都没有，就算它没被土壤侵蚀过，总还经历过风雨吧，可它为什么还像新的一样？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这里土质沙化严重，地面渗水能力很强，下雨后不会残存雨水。这样的地质条件，发生塌方的概率一定不低。十几年前，海城发生大地震，营城的灾情也很严重，或许就是在那次地震中，埋藏尸体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死难者的骸骨暴露出来，碰巧被来到这里探险的初中生哥哥看到了。”

小智问道：“咱们刚才搜的那么仔细，也没看到入口，他又是怎么发现实验室的？”

程致远道：“实验室应该建于防空洞中，而防空洞的入口，极大可能在鬼屋内部。”

鱼头问道：“那位收破烂的大叔又是怎么死的？”

程致远道：“他是被人害死的。害死他的凶手，曾在鬼屋里居住过，也有可能此刻正在鬼屋里的观察口看着外面呢。”

豆丁“啊”的一声尖叫，小智登时一惊而起。鱼头抚了抚胸脯，对豆丁怒目而视，骂道：“你奶奶的，鬼叫什么，吓死老子了。”

程致远道：“我之前不让大家进入鬼屋的原因，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鱼头有些后怕，道：“那你刚才还在鬼屋周围转悠，不怕凶手出来杀你吗？”

程致远道：“因此我才一个人留在鬼屋附近，安排你们去了别处。”

小智脸上已无半分血色，道：“致远，咱们走吧，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哪怕一分钟，一秒钟也不想了。”说到后来，嗓音已是哭腔。

程致远伸出手臂，握紧小智冰冷的手，安慰道：“小智哥，你别害怕，即便此刻真的有人躲在鬼屋里，咱们在这里也是绝对安全的。”

小智颤声问道：“为什么？”

程致远笑道：“我试探过了，就在你们搜查帐钉的时候，我在鬼屋门前蹲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是一个人背对着鬼屋大门。如果里面的人真想动手，我想此时咱们应该不会这么安逸在这里说话了。”众人闻言尽皆一凛。

鱼头咽了口唾沫，道：“你胆子真够大的，这件事让我去做，只有我自己的话，我也不敢。”

程致远笑道：“我是有备而去的，当时我虽背对鬼屋大门，装作蹲在地上找东西，实际上却在倾听里面是否有响动。如果真有人想突然袭击，我定能提前听到动静，可是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小智心神略定，道：“你这样做太冒险了，以后不要再这样了。”说话之时，握着程致远的手不自主紧了紧。

程致远感受到他的关心，微笑道：“小智哥，你还记得发现三轮车的地方吧。那里距离鬼屋总有五十米远，如果收破烂的叔叔将车停在鬼屋门前，任凭怎样的风也无法将车吹出那么远吧。”

小智道：“如果风很大，或许能将三轮车吹跑，可是三轮车能直线溜出几十米远，应该绝不可能。”

程致远道：“对呀，我和你想得一样，因此推测叔叔还没进鬼屋，已经遭人杀害了，行凶地点应该就在发现三轮车的土丘后面。”

小智陷入沉思，默默松开他手，重新坐下。

程致远道：“凶手之所以选在那边动手，因为那里南面有仓库，北面有土丘，东面是鬼屋，三面均有遮挡。尽管西面空了出来，但是这里人迹罕至，距离国道也不算太近，轻易不会被人看到。”

鱼头惊问：“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光天化日行凶？”

程致远道：“两年前的一天早上，小智哥没有被吆喝声吵醒，说明那位叔叔在早上之前，就已经来到鬼屋了。”

小智道：“对，前一天他还吆喝来着，正赶上我去学校值日，还在楼下看到他了呢。”

程致远道：“叔叔的死亡时间，一定在这两天之间。鬼屋一带没有灯光，国道晚上也没有路灯，什么人会摸黑来到这里捡破烂呢？所以我认为叔叔很大可能是白天来的。至于凶手敢在白天行凶，一方面是胆大，另一方面是他和叔叔交谈之后，心里很有把握，才决定这样做的。”

鱼头晃着脑袋，表示无法理解。

程致远幽幽叹了口气，道：“叔叔见到凶手之后，如果立刻转身就走，也不至于丢掉性命，可惜他非但没走，反而和凶手聊上了，终于引来杀身之祸。”

小智问道：“何以见得？”

程致远道：“你说那叔叔破锣嗓子，我想他除了吆喝，应该平时也爱唱歌解闷吧。那日他来到这里，见四下无人，正好可以一展歌喉，宣泄情绪。无论怎样，反正他引起了凶手的注意。当时凶手应该在鬼屋附近为同伴把风，发现收破烂的叔叔到来，怕他发觉鬼屋里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主动上前交谈。我想凶手最初只是想打发走叔叔，没起杀心，然而后来交谈的过程中，凶手听出叔叔外地口音，得知叔叔举目无亲，这才起了杀心。后来发生的事，也印证了这个判断。凶手杀害叔叔以后，先将尸体藏好，等到夜间，再偷偷拖去芦苇塘。凶手将重物绑在尸体上，沉尸塘中，拖延被发现的时间。等到警察发现，凶手早已毁灭证据，躲藏起来。警察联系不到叔叔家属，又因证据不足，只能草草结案。”

众人听说凶手还有同伙，又都担心起来。

程致远续道：“凶手心狠手辣，准确预判结果，说明他们很大可能是一伙沉稳老练的惯犯，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未成年人作案的可能。我推测凶手还有同伙，是因为收破烂的叔叔还没到达鬼屋，凶手已经提前发现。如果凶手只有一人，何必急不可耐露面，大可以藏在漆黑一片的鬼屋里，等到叔叔进入鬼屋再杀死他，反而更有把握一击致命。另外，我想以凶手的头脑，不会不知道用三轮车拖运尸体更为便捷，然而三轮车还留在这里，那又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凶手一伙人要故意制造闹鬼的传闻，让所有人不敢踏入鬼屋附近，便于他们继续在此进行非法活动。”

小智倒吸一口凉气，道：“原来人比鬼还要可怕。”

程致远道：“此时此刻，大家还相信这里闹鬼吗？”

众人都摇了摇头。

程致远道：“我起初分析凶手杀人的动机，以为收破烂的叔叔经过这里时，刚好撞见凶手在从事非法交易。凶手为了灭口，才向叔叔下了毒手，不过很快排除了这个可能。因为凶手杀人之后，顺利完成交易，离开此地即可，何必大费周章，等到天黑，再将叔叔的尸首抬出那么远，反而中途容易留下证据。凶手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的事情尚未办完，仍需要鬼屋这样便于藏身的所在。可是废弃的房屋有很多，何必非得选在这里？直到我推断出这里是军火库，鬼屋中有防空洞和实验室，我才彻底想通，凶手需要那间实验室，用来制造毒品。”

鱼头低声道：“制造毒品？那可是重罪啊。”

程致远道：“甘冒杀人被逮捕的风险，只为了让人相信这里有鬼，如果单纯为了躲避仇家，代价未免太大了。何况为了藏身，更该小心谨慎，避免节外生枝。只有为了高额利益，冒这样的风险才说得过去。”

宋大志意味深长地道：“的确有这个可能。那么致远，你说歹徒有多少同伙，制造毒品一个人做不来吧。”

程致远道：“之前歹徒应该在三个以上，现在应该都走了。刚才我故意落单，蹲在鬼屋门前，就是给对方制造机会。鬼屋里漆黑一团，我蹲的位置距离门口又近，只要歹徒站在门内，趁我找东西时偷偷伸出手臂，就能从身后将我的嘴捂住，然后将我拖到黑暗中，要么将我打晕，要么直接扭断颈椎。当然我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可是歹徒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觉得除掉一个落单的，接下来便能轻松一网打尽。”

鱼头道：“致远，你干嘛这么拼命，咱们又不是警察，万一你被杀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连声叹气，颇有怨怼之意。

程致远道：“只要我听到脚步声，或者任何异响，我会第一时间逃开，然后大叫有鬼，咱们分散逃命。即使歹徒人数超过我们，等他们全员从鬼屋出来，咱们一定已经有人脱身了。最坏的情况是，咱们逃跑时被抓到几人，但只需说几句话，再装得天真烂漫，歹徒还是非放人不可。”

鱼头道：“他们是大人，又是歹徒，会听你一个小孩子的话，乖乖放人？”

程致远笑道：“咱们是小孩子，人微言轻，大人们未必肯信咱们，对吧。”

鱼头道：“当然啦，这还用问。”

程致远道：“咱们没进鬼屋，就算推理完全正确，也没有任何证据，所言会被当成无稽之谈。那么既然大人们不信，歹徒何必杀害咱们，那不是不打自招么？咱们来此之前，小猴儿和小花都知道咱们去鬼屋探险，咱们集体不归，大人们很快就会找到鬼屋。到了那时，歹徒之前做的所有铺垫，都会前功尽弃，他们不得不马上撤离，鬼屋里面见不得光的事，或许会因此浮出水面。这样大的代价，歹徒势必要仔细衡量是否值得，何况歹徒并不知道咱们的推理。我想如果我是歹徒，我会想办法编造故事，骗过咱们这帮小孩，而不是动手杀害。”

小智道：“所以咱们装得天真烂漫，假装信以为真，就能逃过歹徒的魔掌了。”

程致远笑道：“没错，咱们表现得越蠢笨，歹徒就会越放心。”

小智站了起来，笑道：“你倒是早点说啊，害我吓得要死。”

程致远道：“咱们来探险，害怕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小智拍打他肩膀，微笑道：“致远，看不出来啊，原来你一肚子坏水。”众人都笑起来，原本紧张的气氛霎时变得开朗。

程致远道：“好啦，情况都对大家说了，咱们也该举手表决了，同意进鬼屋探险的举手。”说完，他自己先行举手。其余五人互相张望，均在考虑。过了一会，鱼头举手道：“致远，我今天对你真是刮目相看了，我跟你去。”

程致远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里面或许真有恐怖的东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鱼头道：“大不了一起死了，咱们上阵不离亲兄弟，今后也得明算账。”

众人哈哈大笑。

小智轻松一笑，道：“致远，今天没有白来，从此我佩服的人又多了一个。”

鱼头问道：“是我吗？”

小智笑道：“冲着义气的面儿上，算是多了两个吧。”

鱼头又问：“这回有我了吧。”

小智道：“有你了。”

豆丁道：“致远哥，我就不进去了，还是在外面等你们吧，顺便把风。”

魏正光和宋大志想了想，道：“既然你们仨都去，我们也不当胆小鬼，一起去吧。”

豆丁本以为他二人不敢进去，这才说留在外面，眼看六人中有五人要进鬼屋探险，一个人留在外面反而更不安全，改口道：“那我也进去，咱们要死也死在一起。”

魏正光骂道：“要死你自己去死，我还没活够呢，成天死不死的，听了让人不舒服。”

宋大志问程致远：“兄弟，鬼屋里有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程致远道：“我认为不足百分之一。”

宋大志笑着拍了拍魏正光的肩膀，道：“你怕死人脑瓜骨吗？”

魏正光听说有人的概率这么低，登时宽心，笑道：“都是中国同胞，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是鬼子的脑瓜骨，我一脚踢碎了它。”说着大笑起来。

程致远道：“既然大家都决定要进鬼屋探险，有两件事我必须提前嘱咐。第一件事，刚才我说过的话，大家一定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即便稍后真的有人抓住你，无论多害怕都不要说，否则这里的所有人都可能被你害死。”

小智道：“我也刚要嘱咐大家，凶手现在不明情况，还以为咱们是一群傻孩子。如果他们知道致远的推理，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咱们，一定逮到一个杀一个，那时候致远也没办法救咱们了。”

程致远道：“只要大家不说，身上就等于贴了张护身符，如果说了，护身符就失去作用了。第二件事，进入鬼屋之后，咱们可能会逗留很久，须得节省电池。对了，咱们一共有几把手电？”

豆丁道：“致远哥，我这里有一把，小智哥有一把，你是不是也带了一把。”

程致远道：“我这里有一把，还有两块备用电池。”

魏正光道：“早知道我也带一把了，我家里有好多呢，还有一把激光的。”

宋大志道：“谁家没有啊。我刚才回家，只想着拿枪和准备子弹，压根儿没想到手电的事。”

几人轮流说完，一齐看向鱼头。

鱼头有点尴尬，道：“你们别看我啊，我就想着多穿一件衣服，其他的事都没在意。”

程致远道：“豆丁的手电光线最强，就先用他的吧，其他人的手电先收好，关键时候可以取出电池，为豆丁的手电续电。”

豆丁听程致远如此看重自己的手电，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对着手电筒上的玻璃罩哈了口气，用袖子反复擦亮。

程致远道：“大志，正光，你们手上有枪，得分开走。谁走在前面，谁负责殿后？”

二人异口同声：“我殿后。”

程致远一怔，没想到二人如此心齐，随即想到：“他们是不是觉得殿后的都是很厉害的人，所以抢着殿后。”说道：“枪法差的殿后，枪法好的在前。”

二人又是异口同声：“他殿后。”

程致远笑道：“临危不乱，遇到敌人沉着冷静，第一时间能够打伤敌人双眼，为同伴提供逃跑时机，这样的人走前面。心思细腻，随时观察身后动静，一旦有人试图从后方偷袭，第一时间通知大家，并且阻止对方进犯，这样的人来殿后。”

宋大志想了想，道：“我殿后，正光当前锋吧。”

魏正光问道：“致远，如果里面真的有人，我发现之后就打他眼睛吗？”

程致远道：“听我指挥吧，我让你开枪，你就二话不说打他眼睛。”

魏正光道：“好！我听你的。”他这时已对程致远十分信服，于是言听计从。

程致远道：“小智哥，打手电的活儿很重要，你可以吗？”

小智道：“可以，由我来吧。”

程致远道：“鱼头，你负责保护小智哥，因为黑暗中他的目标最明显。”

鱼头问道：“怎么保护？”

程致远道：“如果有人试图接近小智哥，你就拦腰将那人抱住。小智哥，你也不要忘记关掉手电。”

小智点了点头，下意识握紧手电。

鱼头有点担心，问道：“我万一抱不动歹徒怎么办？”

程致远道：“没关系，只要你能拖延一点时间，我自然有办法救你。”对豆丁道：“豆丁弟弟，你走在大志哥哥身旁。记住，漆黑一片的时候，无论多害怕都不要叫出来，因为你一叫，敌人就会先发现你。”

豆丁点了点头。

程致远道：“咱们站成竖排进去，如果遇到敌人，大家向洞口方向跑，因为洞口有光，容易辨认。还有跑的时候关掉手电，队形也要变成横排，以免相互踩踏。”

众人齐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