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101.别时容易

程致远刚想答应：“我可以应付，请您现在就告诉我。”转眼间看到郝爷爷撕下假面，现出真容，顿时惊讶不已。他打量郝爷爷的脸，见他脸色润红，皮肤看上去也很有弹性，气色哪像五六十岁的老者？再看他充满慈爱又自然的微笑，与印象里呆板僵硬的表情简直判若两人，不由得看呆了。良久才问出来：“您……您还会易容术？”

郝爷爷摘下白发头套，露出满头黑发，蹲低身子，笑着问道：“等咱们再见面时，我教你这门戏法，你想学吗？”

程致远与他四目相对，忽而感觉他比过去更亲切了，想到他要离开，心中泛起一阵不舍，摇头道：“我不要学，我不要你走。”摇头之际，几滴眼泪被甩落在雪地上。

郝爷爷视线向旁转了一下，直起身子，道：“这么好玩的功夫都不想学，倒是叫我为难了。”

程致远问道：“郝爷爷，你要去哪，能不能带上我？”

郝爷爷道：“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办一件重要的事，等我办完事情，再回来找你玩，好吗？”

程致远问道：“你要去多久啊？”

郝爷爷道：“顺利的话，两三年吧。”

程致远听说竟要分别三年之久，立时想起过往郝爷爷的谆谆教诲，再也难以抑制情绪，抱着郝爷爷的腰放声大哭。

郝爷爷眼圈一红，轻拍他背脊，安慰道：“别时容易，切莫伤感。致远，能教你的，我已经教给你了。等我走后，你刻苦练功，定能学有小成。等咱们日后再见时，我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助你成就武学大宗。”

程致远心伤别离，什么武功高强，什么宗师之流，这时他全然不放在心上，越哭越是伤心，连声抽噎起来。

郝爷爷安慰他一会，等他哭够了，道：“你和陈雄学武，千万当心饮食，最好不要单独相处，知道吗？这本书你收好，里面的内容千万不要让旁人看到，否则形同加害……”叮嘱一番，将一个油纸包交到程致远手上。

程致远将油纸包收好，问道：“郝爷爷，师父真的是坏人吗？”

郝爷爷哼了一声，道：“什么师父，他哪配做你师父。”

程致远突然想到：“郝爷爷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又传我内功的练法，我提出的任何问题，他从来有问必答，未曾有过一次刁难，虽然他没教过我武功，但他才是我真正的师父啊。”想到这里，后悔之前从未想过这些，当即跪倒在地，向郝爷爷连磕三个响头，道：“郝爷爷，您才是我的师父。”

郝爷爷也不拦阻，待他磕完，笑着将他扶起，道：“致远，难得你不糊涂，知道谁是真心待你。”

程致远抹掉眼泪，道：“师父，徒儿不孝，我……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呢。”

郝爷爷笑道：“其实我不姓郝，我的真名叫杨万仪。”

程致远将这名字牢牢记在心里，忽然心中又伤感起来，用力握住杨万仪的手。

杨万仪反手握紧他手，道：“你向我磕头，我原也受得起，当年你父亲也曾向我磕过头。想不到，真想不到，你们爷俩居然成了师兄弟，哈哈哈哈，好笑啊，好笑。”他笑声固然爽朗，神色却无比凄凉。

程致远听说父亲也曾向他拜师，更增亲近之意，问道：“师父，我爸爸武功厉害吗？”

杨万仪道：“他呀，谦虚点说吧，打败天下无敌手。”说完，得意一笑。

程致远大喜，问道：“比陈雄还厉害？”

杨万仪道：“陈雄算什么东西，当年你父亲……曾打败过他。”

程致远道：“原来爸爸这么厉害。”

杨万仪道：“在你出生之前，陈雄比武输过你爸爸，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内心视你爸爸为最大的仇人。眼下陈雄尚不确定你是仇人的儿子，你姑姑之前又做过许多铺垫，陈雄这才不敢贸然对你下毒手。不过你现在是娃娃脸，面相迟早会变得俊朗，那时再想隐瞒你们的父子关系，陈雄未必会被轻易瞒过。你姑姑让你跟着陈雄学武，是为了让你们经常见面，用你的容貌取代陈雄对你父亲的印象。另外，也让陈雄瞻前顾后，不敢贸然加害。”

程致远大为费解，问道：“只是比武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会记恨这么久？”

杨万仪道：“所以我才说他良心不好呀。”

程致远问道：“师父，我爸爸叫什么名字？”

杨万仪摇头道：“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程致远道：“只是一个名字，您都不肯告诉我吗？”说完，用手指搔弄杨万仪手心。

杨万仪道：“撒娇也不行啊，外人一旦听说你父亲的名字，不光你会有杀身之祸，连你姑姑、小阑，甚至更多人都难以幸免。”

程致远心头一凛，问道：“这么严重？”

杨万仪道：“我何曾骗过你？”

程致远道：“那倒没有，我只是奇怪，提到一个人的名字，连外人都会受到牵连，当真……当真骇人听闻。”

杨万仪道：“你向来聪明，不妨仔细想想，若非事关重大，何必从小到大，人人瞒你？致远，这件事绝非小事，若不是这件事我非亲自去办不可，临走前又放心不下你，才不会破例将实情提前告诉你。你须得答应我，今天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显露出来，否则我死不瞑目。”

程致远听他说得这样严重，隐隐感到一阵寒意，答应道：“师父，我发誓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杨万仪道：“不但不能说，更不能丝毫表露，有人套问你，更得格外当心。”

程致远道：“我会谨慎的。”

杨万仪叹了口气，道：“但愿我今天的所作所为，不会再让我后悔莫及。”

程致远问道：“师父，您之前做过后悔事吗？”

杨万仪道：“做人怎能真的无怨无悔？”

程致远自觉没有后悔过，无法体会他的感受，不再接口。

杨万仪道：“好啦，咱们就此别过。致远，你回家去吧，今后自我保重，一切小心行事。眼下你初窥内功门径，可要勤练多悟才行，否则日后缺乏根基，高明的功夫便练不成了。”

程致远点头答应，犹豫片刻，小声问道：“师父，我想你抱抱我，可以吗？”

杨万仪鼻中一酸，强笑道：“你这孩子，倒是挺会撒娇，你爸就不会提这样的要求。”蹲下身来，伸臂将他抱住。

程致远紧紧搂住杨万仪的脖子，道：“师父，我真的舍不得你走啊。”

杨万仪道：“我也舍不得你啊，你叫我爷爷，我还没听够呢。”

程致远轻轻在他耳边唤道：“爷爷，爷爷，爷爷。”连叫了三声，放开他脖子，笑问：“现在够没够？”忽然发现杨万仪老泪纵横，不由得心中一紧，道：“早知道你会哭，我就不叫了。”

杨万仪将他搂紧，凝噎不语。程致远感觉他全身微微颤抖，心想：“原来他比我还要难过。”

过了一会，杨万仪放下他，道：“小时候我抱过你，长大后这还是头一次。唉，老了老了，越来越心软了。”冲他摆摆手，道：“回去吧，再见。”

程致远见他神色郁郁，心念一动，从雪地中摸到一颗石子，走到桥墩前，用石子在上面划了个圈，然后退后好远，手扣石子，对准圈子，弹射而出。石子直射向圈子正中心，与桥墩碰撞后弹落，没入雪中。

他喜滋滋望着杨万仪，背手不言。

杨万仪脸上微笑渐渐展开，赞道：“练得不错嘛，看得出来是下过苦功的。”

程致远快速跑向他，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转而向家的方向跑出几米，回身挥手道：“爷爷，您多保重，我以后还要向您学功夫呢，再见。”说着蹦蹦跳跳走了，此后再不回头。

杨万仪望着他的背影，脸上重新挂上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