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与希腊的海上扩张(公元前8世纪)
迈锡尼文明之后的希腊最古老的船只图像,来自埃维厄岛上发现的公元前9世纪末的一只罐子。虽然腓尼基人在当时以擅于航海而著称,但是这一证据表明,来自埃维厄岛的水手也参与了地中海的贸易。更令人信服的证据,也许是以腓尼基字母为基础而创造的希腊字母的迅速传播。在黎凡特以外的地区,一些最早的腓尼基文献在腓尼基人的贸易路线上被发现(如公元前10世纪的塞浦路斯和克里特岛、公元前9世纪的西西里岛和撒丁岛),已知的2件最古老的希腊文作品样本并非来自希腊内陆或岛屿,而是来自埃维厄岛的商人到访过的意大利南部地区。因此,希腊字母的传播必须要归功于公元前9世纪的埃维厄岛的商人,他们频繁地穿梭于地中海东部。可以说,希腊字母是古代希腊世界体积小、价值大且最富变化的产品。
在那不勒斯湾的皮色库塞岛(即伊斯基亚岛,埃维厄岛商人的一个转口港)上,发现了一只刻有文字的水杯,时间可追溯到大约公元前775年。上面的文字是:“涅斯托耳有一只上好的水杯,但是任何用这只水杯饮水的人,不久都将被渴望美丽的阿芙罗狄忒抓走。”这只水杯的有趣之处不仅在于它很古老,而且它类似于或者就是在暗指荷马在其史诗中所写的“涅斯托耳的水杯”。好几座希腊城市都宣称是荷马的故乡,其中大多位于安纳托利亚的伊奥尼亚。然而,对《伊利亚特》(Iliad)和《奥德赛》(Odyssey)的文本和语言分析表明,荷马来自埃维厄岛,生活在公元前8世纪初期。荷马史诗的背景是特洛伊战争。在公元前12世纪中叶发生了许多重大的变化,使迈锡尼、赫梯和黎凡特的宫廷经济出现了剧烈震荡。荷马史诗便是把更加繁荣的迈锡尼时代的遗产,错误地同那些反映公元前8世纪的现实生活的细节结合在一起,荷马时代的读者生活在人口减少、技术衰退且相对孤立的几个世纪中。
荷马笔下的腓尼基人(希腊人怀着嫉妒和不信任的心理看待他们),对于理解当时的航海活动尤其具有重要意义。当时埃维厄岛居民可能已经出局,腓尼基人便开始负责维持并复兴后迈锡尼时代黎凡特和希腊之间的贸易,并把希腊商人送到更西边的陆地。荷马对腓尼基人的描述,反映出对他们的成功及其与非希腊人为了控制地方贸易而进行的争斗的不满。与荷马几乎同时的先知以赛亚写下了关于提尔的故事,“它的商家是王子,生意人是世上尊贵的人”,但是在爱琴海沿岸,腓尼基人却是难对付的顾客,常常掠取奴隶。奥德修斯(Odysseus)在返回伊萨卡岛后,与自己的老侍从欧迈俄斯(Eumaeus)相互讲述各自的经历,他讲述了自己在埃及度过的7年时光。他从一个腓尼基人那里“积累了一些财富”,他称之为“一个恶棍和年老的骗子,他已经给世界造成了许多损失”。并说自己帮助他“装一船货物到那里贩卖,但实际上他却在那里把我给卖了,并发了大财”。欧迈俄斯则讲述道,他在年幼的时候被腓尼基人拐卖了,当他们在伊萨卡岛抛锚后,他从他们手中逃脱出来。为了获取奴隶,进行这种海盗式的袭击的并不仅仅是腓尼基人。甚至连穷困的猪倌欧迈俄斯都拥有一名奴隶,他“为自己购买了这名奴隶”,“从塔非海盗手中买来,用自己的货物与他们交换”。实际上,根据修昔底德的描述,海盗活动在古希腊“非但不被视为可耻的,反而被认为相当光荣”。
尽管《伊利亚特》主要叙述在特洛伊进行的陆上战役,但其中仍描述了荷马时代相当数量的船只及其管理状况。通常,大型船只靠人力划动,船员们坐在放置于船体上的长凳上,荷马称之为“空心船”。通常来说,不同船只仅在运载的桨手数量上有所不同,荷马描写了拥有从20名、50名到100名不等的桨手的船只,在公元前12世纪至公元前8世纪间的花瓶上也描绘有船只的图像。桨的数量大体上与船员总数相当,除此之外也载有其他人员。皮奥夏人的船队包括50艘船,每艘船上约有120名男子。我们从荷马的“船只目录”中可以了解到上述情况,其中记录了在特洛伊的1,186艘希腊船只上的船长和船员(按照其所属市镇或地区为序)。然而荷马史诗中既没有描写两船对战,也没有描写船队作战,因为在特洛伊的船只本质上是运兵船,由帆和桨交替推动。当他们的船只驶入海港时,荷马描述了全体船员的活动:
队伍进入深水港的时候,他们收帆,
把它放在黑色船中,又很快拉大索,
把桅杆放下,摆在支架上,再用桨把船
划到停泊处,他们随即把石锚扔下去,
把船尾索系紧,然后登上海岸。
这是位于避风海湾中的一个简陋着陆点,当出现持续时间较长的恶劣天气时,船只需要被拖到岸上,用木材或石块来加以支撑。
尽管在特洛伊有大量的船只,但是当时的船只普遍较小,只需要少量船员,多以船帆(多数船只仅装配1面帆)而非桨手作为动力,与古希腊文学作品中关于最早的造船业的描述相似。当荷马开始创作《奥德赛》时,主人公是卡吕普索岛上一名真实存在的囚犯,他的船员全部牺牲了。在女神雅典娜的帮助下,奥德修斯自己砍树并制成船板,造出了一条小船。他在船板上钻孔,“把钉子敲进去,用钉子和关节把它们锁住”。这就是古代地中海地区的卯榫连接技术。我们尚未证实船板究竟是用卯榫加以连接,还是被缝合起来,抑或二者兼有。由于船体的外壳是完整的,奥德修斯通过闭合的船架使船体更加坚固,装配了1根桅杆,并用前后桅支索来支撑。奥德修斯在顶部固定了1根单帆桁,单横帆就安装在顶部,船只通过桨或边舵来改变航向。
荷马记述了奥德修斯从卡吕普索岛出发航行了17个昼夜,并简单介绍了一种当时的水手所应掌握的天文观测方法。奥德修斯飞速穿过夜色中的大海,通过参照昴宿星、牧夫星座尤其是大熊星座来保持正确的航线。“光明女神告诉他那些星星的位置,他穿过地中海奋力向港口前进。”由于当时希腊人的船只干舷低矮且缺乏甲板铺板,不免要经受风吹雨打。如果可能的话,水手们更愿意在夜间登陆,但白天长时间的航行是十分常见的。
自古代以来,学者们努力将奥德修斯的旅程与地中海上的实际路标进行匹配。但遇到的一个困难就是荷马作品中的不确定性,许多实际的地名(如特洛伊、雅典和西顿)与虚构的、未知的或仅凭其居住者(如以落拓枣为食的人、独眼巨人或女妖斯库拉与卡律布狄斯)进行识别的地点任意地混合在一起。荷马还使用了更早的故事中的地理格局,例如“伊阿宋和阿尔戈”的故事(他称之为“传唱于世”的故事,在当时已广为流传),情况因此而变得更加复杂。这个故事发生在黑海,在近东地区的史诗《吉尔伽美什》等作品中早已存在,只是将其移植到了西方。从奥德修斯的角度来看,这种重新定位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伊萨卡岛位于希腊的西海岸之外。这也与荷马在埃维厄岛的读者的新定位一致,包括地中海西部的海上贸易者,他们带回了对新发现的陆地和民族或真实或充满偏见的评价。
埃维厄岛西进先驱们的第一个殖民据点是皮色库塞岛。在那里,来自卡尔基斯的殖民者开展铁器贸易,从伊特鲁里亚人的厄尔巴岛进口矿石。皮色库塞岛并不是希腊人唯一的一块飞地,那里的腓尼基人大约占总人口的15%。到大约公元前740年,殖民者与伊特鲁里亚人的关系一直十分友好,希腊人则定居在库迈(位于那不勒斯附近)的陆地上。不久,其他殖民者接踵而至,尤其是在意大利南部的雷吉翁(今勒佐卡拉布里亚)、塔拉斯(今塔兰托)及西西里岛。这些殖民地位于希腊与伊特鲁里亚之间的航线上,而不是在地中海西部,其建立者来自不同的城市,当时地中海西部是腓尼基人的势力范围(希腊人和腓尼基人分别占领了西西里岛东面和南面的沿海地区)。
公元前8世纪末,持续数十年的战争毁灭了卡尔基斯和埃雷特里亚等城市,希腊人扩张到了一批新生的城邦,尤其是位于连接伯罗奔尼撒半岛和希腊北部的地峡处的科林斯。为了避免绕道伯罗奔尼撒半岛,许多贸易者常常把地峡当作一条捷径,从萨罗尼克湾(又称埃伊那湾)经陆路到达科林斯湾。为此,科林斯的僭主佩里安德(Periander)建造了一条穿过地峡的长6千米的船道(diolkos),可能是在原有水道的基础上加以改进的,并继续使用了上千年之久。9世纪时,拜占庭帝国的海军经由这条水道以100艘战船对穆斯林的拉古萨城进行围攻。事实上,佩里安德原本计划以此作为一条备用的运河,公元1世纪时罗马帝国皇帝尼䘵(Nero)也曾尝试过,最终于1893年被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