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之眼:洞察中国与世界经济新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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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油之国中的一个“普通青年”本文发表于《东方早报·上海经济评论》2015年4月21日。原标题为“三‘圈’两‘线’理解也门乱局”。

地缘政治是影响国际石油市场的重要因素。尽管从人口数量、土地面积、经济规模等任何指标来看,也门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普通国家,在众多的石油出口国中并不突出,但是2015年3月26日沙特阿拉伯联合10个海湾国家对也门的军事介入使得这个国家一时成为国际石油市场关注的焦点。在本节中,我们抽丝剥茧,透过也门战局来理解中东地区盘根错节的地缘政治关系。

 

2015年3月26日凌晨,沙特阿拉伯联合10个海湾国家对也门展开空袭,也门局势迅速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其受关注程度甚至一度超过了伊朗核谈。也门局势日益复杂化,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你争我夺,不可开交,甚至用“乱作一锅粥”来形容也并不夸张。那么,究竟应当如何理解也门局势的乱象呢?

首先,我们对也门这个国家做一个简单的画像。在中东地区的众多国家之中,也门并不突出:也门有2441万人口本段中引用数据均来源于世界银行WDI数据库。,土地面积为52.8万平方公里,在中东16国中均位列第6。2013年也门的GDP规模为360亿美元。也门有石油资源,但远不如阿拉伯半岛上其他富得流油的国家那样丰富。不论从人口、土地来看,还是从经济规模来看,也门在中东地区都属于中等规模,既不是最大的几个国家之一,也绝不是一个小国。从经济发展水平来看,也门几乎是中东地区最不发达的国家,2013年人均GDP只有1473美元。

如果说也门这个国家有什么突出的特点的话,可能主要在于两点。

其一,也门国内既有逊尼派穆斯林,也有什叶派穆斯林,而且两者人数都没有达到压倒性多数,加之贫穷和外国势力的影响,近代以来也门国内纷争持续不断,长期处于战火之中。现在的也门是1990年由阿拉伯也门共和国(北也门)和也门民主人民共和国(南也门)合并而来的。1994年,南北也门发生内战,但南方很快战败,也门再次统一。长期的内战和分裂也为外部势力干预也门内政提供了借口。

其二,也门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也门西南部的曼德海峡是全球最重要的海上运输通道之一,连接红海、亚丁湾和阿拉伯海。据测算,全世界38%的国际运输经过曼德海峡,每天有380万桶原油经过曼德海峡运往世界各地资料来源:中国新闻网,http://www.chinanews.com/gj/2015/03-30/7169453.shtml。。但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便利的交通也给也门增加了不安定因素:阿拉伯半岛基地组织(AQAP)等恐怖主义势力长期在此盘踞早在“9·11事件”发生之前,2000年10月12日,基地组织就曾在亚丁湾袭击了美国军舰科尔号,造成17人死亡、30多人受伤。AQAP也曾宣称对2015年1月7日《查理周刊》总部恐怖袭击事件负责。,美国也以反恐为由在也门设有驻军。

其实,只要稍加系统性的梳理,就会发现也门战局背后有三个“圈”和两条“线”。只要抓住了这三个“圈”和两条“线”,就能对也门当前纷繁的乱象有比较清晰的理解。

第一个“圈”是也门的国内势力,主要两方为以总统哈迪为首的现任政府和反对派胡塞武装。第二个“圈”是大中东地区的地缘政治和宗教冲突,主要力量是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海合会联军和以伊朗为首的什叶派力量。第三个“圈”是传统大国外交在中东地区的博弈,主要力量是美国和俄罗斯。

三个“圈”代表了主导也门局势的三个层面的力量,串起这三个“圈”的是两条主“线”。这两条主线由内及外,不断复杂化;又由外向内,使矛盾更加聚焦、更加显性。

第一条主线是“也门现任政府—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中东逊尼派势力—美国”。也门现任政府的背后是沙特阿拉伯的支持。

也门前总统萨利赫下台后,新总统哈迪对也门局势的把控力有限,被认为是沙特阿拉伯的代理人。沙特阿拉伯是世界上最大的产油国和石油出口国,坐拥麦加和麦地那两座伊斯兰教“圣城”,是中东地区逊尼教派的传统盟主。早在“冷战”之后,沙特阿拉伯和埃及就分别是中东地区资本主义阵营和社会主义阵营的领袖;纳赛尔主义在埃及衰落后,随着伊朗伊斯兰革命的成功,沙特阿拉伯又与伊朗分庭抗礼。可以说“二战”之后的70年来,沙特阿拉伯在中东地区一直是最有影响力的大国,在中东逊尼派政治力量中具有广泛的号召力和影响力。

同时,沙特阿拉伯又和美国是亲密盟友,是美国中东外交战略中最重要的合作者之一。总之,“也门现任政府—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中东逊尼派势力—美国”构成了理解也门局势的第一条主线。

也门在沙特阿拉伯的外交关系中非常重要,原因主要有三个。第一,也门北部与沙特阿拉伯南部接壤,两国是邻国。第二,沙特阿拉伯境内的什叶派穆斯林主要居住于沙特阿拉伯南部,与也门北部的什叶派穆斯林聚居地连成一片,关系密切,因而沙特阿拉伯非常担心什叶派胡塞武装蔓延到沙特阿拉伯南部境内。也就是说,打击也门境内的胡塞武装不仅是沙特阿拉伯的外交战略,同时也关系到沙特阿拉伯国内的稳定。第三,2011年萨利赫被迫辞职结束独裁统治之后,新上任的也门总统哈迪是沙特阿拉伯一手扶植的。长期以来以逊尼派盟主自居的沙特阿拉伯显然要维护哈迪这一代理人的“正统”。事实上,早在2009年,沙特阿拉伯就曾进入也门境内对胡塞武装进行过军事打击。

与上述第一条主线相对应的第二条主线是“胡塞武装—以伊朗为首的中东什叶派势力—俄罗斯”。

胡塞武装(名称来源于其创始领袖“侯赛因·胡塞”)从1992年开始兴起于也门北部,早先曾受到也门总统萨利赫的扶持,后来两者发生激烈冲突,分道扬镳。胡塞武装信奉的是伊斯兰什叶教派。2013年底开始,胡塞武装再次活跃起来,迅速控制了也门北方6省,并于2014年9月攻占了首都萨那。也门总统哈迪被迫迁都亚丁后,胡塞武装又对亚丁发起了进攻。

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之后,伊朗逐渐成为中东地区什叶派势力的核心。有诸多证据表明,胡塞武装的背后是伊朗,伊朗长期为胡塞武装提供人员和武器装备支持。约旦国王阿卜杜拉曾经提出一个叫作“什叶派新月”的概念,指的是从伊朗经伊拉克南部至叙利亚再到黎巴嫩南部一带,这一地区形似新月,且由什叶派聚居和主导。如果亲伊朗的胡塞武装在也门取得政权,那么很容易就能与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的亲伊朗什叶派政治势力联合起来,形成对沙特阿拉伯的合围之势,“什叶派新月”很可能演化为“什叶派菱形”,对沙特阿拉伯形成包围。

俄罗斯非常注重发展与伊朗的关系,也是叙利亚萨阿德家族的重要支持者。最近又有媒体爆出消息称,俄罗斯用撤侨飞机向胡塞武装运送武器装备。当然,随着“伊朗核谈”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口,伊朗冒着放弃和谈的危险大力支持胡塞武装的可能性并不大。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上述三“圈”两“线”的划分是非常粗线条和不精确的,只是为了大致勾勒出当前也门局势的全景,实际上也门局势远比上面的描述要复杂得多。除了三“圈”两“线”之外,至少还有AQAP、“IS组织”、也门前总统萨利赫家族、以色列、美国反恐部队等力量在或明或暗地活跃着,而且关系相互交织、错综复杂。AQAP是活跃于也门的一股重要的军事力量,它乘政府军与胡塞武装开战之机扩大自己的势力,并借着混乱攻陷监狱、释放囚犯。不过,AQAP也是胡塞武装的死对头,前段时间还曾贴出了悬赏公告,愿为刺杀也门前总统萨利赫和胡塞武装领导人阿卜杜勒·麦立克的人提供20公斤黄金作为奖赏。也门前总统萨利赫家族在也门主政多年,残余的力量也不容小觑,最近又与胡塞武装勾结在一起。美国为了打击基地组织,在也门也有小规模军事基地。而且美国也曾寄希望于借助胡塞武装来打击AQAP,并长期对胡塞武装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策略,但现在表示支持沙特阿拉伯联军轰炸胡塞武装,并为前者提供武器和情报支持。“IS组织”的许多成员曾在也门接受武装训练。以色列也派战斗轰炸机参与了沙特阿拉伯联军对也门的空袭,这是以色列首次参与阿拉伯国家之间的军事行动,在以阿关系的历史上实现了突破。表面上看,以色列是在支持沙特阿拉伯,但实际上更是为了加剧阿拉伯国家之间的冲突,并为伊朗核谈增加阻力。

一言以蔽之,也门局势发展到如今,已经不只是政府军和胡塞武装之间的冲突那么简单了,也门日益演化成为中东地缘政治乃至美俄大国外交战略的博弈战场。展望也门局势走向,其关键也不再是政府军和胡塞武装的力量对比,而是上述两条主线在圈里圈外的博弈和较量。

那么,也门战局对中国有什么影响呢?答案是,短期内的直接影响微乎其微。从石油来看,也门不是一个大的产油国,尽管曼德海峡是重要的海上运输通道,但目前来看,也门战局影响亚丁湾海运的可能性不大。从外贸、对外投资等经济合作方面来看,考虑到也门的经济体量,对我国也几乎不构成影响。从人员安全来看,沙特阿拉伯联军展开轰炸不久,中国政府就成功组织了撤侨。但是考虑到也门局势正在日趋复杂化,对外影响加速扩散,我们仍需密切关注也门局势的变动。另外,考虑到也门重要的交通和区位优势,是“一带一路”未来建设重要的节点,中国研究者更应当关注也门局势的发展和演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