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装置艺术
影像艺术在与数字技术的支持和发展过程中注重现场效应和互动参与,将影像不仅仅看成一门艺术类型,也把它看成是一种技术媒介和表现手段,成为一种具有场域性互动实验的新艺术类型——影像装置。实际上,从早期影像艺术家白南准开始,在他的影像艺术实验中大量使用多重电视机安装组合在一起,开创了影像艺术的装置性实验。白南准的装置作品无论在艺术观念还是在语言表达方式上,对当代装置和影像艺术都产生了巨大影响。
在2007年卡塞尔文献展上,巴西艺术家毛里西奥·迪亚兹(Mauricio Dias)和瑞士艺术家沃尔特·里德韦格(Walter Riedweg)合作的大型装置作品《奇葩男:吉尔》(Maximale Gier),由多屏影像和与屏幕同样大小的镜子组合在一起。观众在看影像的同时,也看到观看影像的自己,其核心目的是通过影像与陌生人及其他人进行交流与对话,艺术家的作用只是为参与到作品中的观众充当不同世界之间的“翻译”。在作品中,迪亚兹和里德韦格采访了从巴塞罗那同性恋场景中转移过来的男妓,话题涉及他们的出身、工作和对未来的期望。巨大的屏幕和巨大的镜子组合成一个观看空间,观众可以坐在布置好的蓝色双人床上用遥控器自行选择他们喜欢的人物,从而使对话变成一个特定的谈话。
毛里西奥·迪亚兹沃尔特·里德韦格
《奇葩男:吉尔》,2003年多屏影像装置
2007年德国卡塞尔文献展作品
亚历山大·波诺马廖夫
《波浪》,装置
电动控制水波
2007年威尼斯双年展“俄国馆”展出现场
装置艺术作为当代艺术中最常见的一种艺术形态,是艺术家在特定的时空环境里创造性地对现实社会中日常生活的现成品材料(在数字媒体艺术中,数字媒介材料及其产品设备既是创作的媒介材料,也是创作工具和传播展示工具)进行选择、利用、改造和装配,以组合与置换的造型方式来表达艺术家的思想观念的艺术形态。“装置”(Installation)一词曾被广泛用于建筑设计、戏剧舞台和电影布景等艺术领域,泛指可被安装、布置、移动、拆卸的舞台布景、电影场景及其构件和道具。在当代艺术中,“装置艺术”这一词汇用以表现那些与描述性的传统美术形态不同的、运用各种材料进行组合、安装和装配的当代艺术作品。由此可知,并非所有的“装置艺术”都是“数字媒体艺术”,唯有在数字技术、数字媒介的参与和支持下完成及呈现的具有组合、安装特征的装置艺术才是数字媒体艺术的范畴。同时也由此可知,凡是以安装、组合、改造、拼接和装配方法呈现的艺术作品,无论是物质材料、数字媒体还是影像媒介,都可以称之为“装置艺术”。
因而,装置艺术在其发展过程中,从单纯的材料组合和对现成品的利用,向各种光学、电子、动力、声音、互动、气味和温度等新媒介和新技术的数字手段和感应技术来呈现更加多样化的变化。数字媒体艺术使当代艺术中装置艺术的类型、样式、材料甚至风格发展得越来越丰富。由于数字媒体的出现,无论在艺术观念上,还是在媒介材料特性的应用和实验上,以及在艺术语言的表达方式上,都扩展了当代艺术中装置艺术的表现领域和呈现空间。
亚历山大·波诺马廖夫
《波浪》装置电动控制水波
2007年威尼斯双年展“俄国馆”展出现场
数字技术和媒介不仅仅是技术手段,也是艺术家表达思想的工具、媒介和材料,同时也是当代艺术的展现空间。数字媒体艺术中的装置艺术常常体现出数字技术与媒介的互动性和网络化特性。不仅如此,数字媒体艺术中的装置艺术在呈现形态和空间体量等方面也更加庞大和复杂。
比如俄罗斯艺术家亚历山大·波诺马廖夫(Alexander Ponomarev)的装置作品《波浪》(Wave),突出了自然世界和媒体世界的关系。《波浪》是一个12米长的用玻璃做的水槽,水会在水槽里随着艺术家的呼吸和吹气而改变水的波浪。然而,艺术家并非在现场向水槽吹气,而是将他的形象设置到了一个投影装置里。也就是说,当影像中的艺术家在向屏幕外的玻璃水槽吹气时,水槽中真实的水就会“随风而起”产生波浪。这件装置作品是一个关于科学技术的隐喻,波浪在电磁化下的机械属性同艺术家的表演完美地结合了起来,使这件作品从一个物理原理的想象变成了波浪起伏的浪漫现实。把装置的电动机械原理和影像的行为活动结合起来进行创作和展示,在表达方式上虚拟的影像与现实的水纹波浪形成虚与实、动与静的巧妙结合。
数字媒体艺术中的装置在呈现形态和空间技术等方面的复杂性还表现在科学技术与观众的互动所产生的能动作用。
例如冰岛艺术家鲁丽(Ruri)的装置作品《濒临灭绝的水源档案》(Archive-endangered Waters),将52个透明膜的照片安装在两片玻璃之间。艺术家把她所拍摄的瀑布照片像储存档案一样储存了冰川山洪和清澈的山泉。这些山泉瀑布照片作为一本本档案被安装在一个巨大的钢架结构内,照片框安装在滑动槽上,整齐排列在档案架上成列归档,让人联想到一个巨大的水族馆。所有的照片都有准确和科学的标签,每当观众在展厅去抽取一本“档案柜”内的瀑布照片时,便能听到这个瀑布照片水流的声音,伴随着这个画面相应的流水声音,让观者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受,感受着那些波澜壮阔“曾经”美好的关于水的自然情景。整个作品以一个“档案柜”的形式展现出装置艺术的巨大形态,它的能动作用表现在艺术作品也具有警示民众保护水资源的意义,表现出了艺术家强烈呼吁保护大自然水资源的思想观念。
这个大型互动装置作品包括四个方面:图片、档案柜、声音和观众的互动。环绕的声音将照片变得鲜活起来,这样可以使照片中的自然现象更接近观众。在观众抽取不同的照片获得不同声音的时候,能否控制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取决于他是否着眼于抽取一个、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瀑布照片和提供相近的无穷无尽的变化。“这些精心挑选的材料和专业化处理的作品,象征了自然世界与科学技术的令人惊奇的结合。它既是对现代生活的深思、对自然的颂歌,又为我们指出了灭除大自然之美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当与作品互动之时,我们是否在思考:这些瀑布即将失去它们的声音吗?它们是即将枯竭的瀑布吗?”
鲁丽
《濒临灭绝的水源档案》互动装置,示意图
2003年威尼斯双年展“冰岛馆”作品
鲁丽
《濒临灭绝的水源档案》互动装置
展出现场观众参与作品互动和水资源图片
鲁丽
《濒临灭绝的水源档案》互动装置
展出现场局部
由于当代艺术的包容性和实验性,影像艺术不仅仅是艺术形式本身了,其呈现方式也不仅限于单屏影像,而且还以多屏幕影像同时安置在一个空间之中,除了是对影像语言和影像空间的拓展之外,更重要的是具有了装置性的特征。因此,艺术家把影像当作装置艺术的材料、把屏幕当作空间的结构来看待。
随着数字媒介和数字技术在影像中的广泛应用,影像艺术表现为一种与表演、环境、装置和计算机并用的综合媒介和装置材料。“后期影像艺术的发展特征是关于时间因素和时空关系的理论反思完全超越了电视的语言经验。”影像艺术中多屏幕并置,不仅是对传统影像蒙太奇语言的延展和突破,加强了影像画面对观者的强迫感,也是对现实立体空间在平面影像空间的位移和转换,使观众产生一种植入感和现场感。在数字媒体艺术中,影像也是艺术家构思装置艺术的材料,只不过这个材料具备了时间性。例如“北斗星小组”拍摄的4屏影像装置作品《北京地图》,将4台定位摄像机穿梭于北京的大街小巷,观众在展厅中如同与整体移动的镜头同行一样,让人们感受到的是生活空间被湮没在随即而逝的重围之中。紧张的生活以快速的节奏拒绝了任何驻足与回望,写实的城市影像中嵌入了北京生活的各种声音,使影像和声音超越了“北京地图”固有的容貌和一般性动态,组成了一个四维空间的都市北京。
“北斗星小组”
《北京地图》
装置艺术
2008年上海双年展作品
胡介鸣
《向上 向上》
声音互动装置
2004年上海双年展作品
交互性在数字艺术中的出现使装置艺术发展到一个新阶段,当代艺术由此被赋予了新的意义。装置艺术无论在技术性、表现性和综合性,还是在互动性的新实验方面,都使装置艺术成为一门更加综合的艺术形式。20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计算机技术的不断发展,更多装置艺术作品以互动的艺术形式出现,与此同时,互联网艺术作品也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互动装置艺术成为今天当代艺术发展的主要趋向。
互动装置有时也被称为交互装置。交互或互动要求具有双向信息的传递,这种传递在低层次上是一种信息指令的发出与程式回复,在高层次上是一种具有判断性的信息反馈。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发展、编程技术的提高,交互性将有更深层次的发展和更多的意义。而装置要产生互动就要具备一定的互动媒介和技术支持,一般包括信息输入载体,它指的是人向计算机传递信息的触动装置,如跟踪球、操纵杆、图形输入板、声音输入设备、红外线感应器、视频输入设备等;信息输出载体,如投影、分屏仪、凹面镜、声音输出设备、视频输出设备等。作品在装置的承载下使观众能够融入环境中或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中国艺术家胡介鸣在近两年实验的虚拟与互动的作品中,着重关注观众与作品发生的互动。在2004年上海双年展上展出的《向上 向上》是他的代表作品。“作品在总高度22米的钢结构框架上安装25台电视机,电视图像上是一位不断向上、向上、再向上攀登的红衣女子形象。此人如遇到外界的声音会做出互动的反应,或停顿、或下跌、或加速向上攀登。这使人们清楚地看到,在人类发展史上,一切勇于攀登的人都会因各种各样的外界之无常而抑扬顿挫,在历史长河中,这种变化反而成为了人生之日常。尽管如此,一代又一代的攀登者永远无怨无悔地勇往直前。”
森万里子
《飞碟波》
互动装置,外部
2005年威尼斯双年展作品
日本当代艺术家森万里子(Mariko Mori)的作品超越了年代和地域,结合了日本传统、东西方艺术的形式和主题,以及当代国际化的文化景观,例如时装、科幻电影、流行文化和计算机互联网。她那宽银幕式的、技术含量很高的当代艺术作品和形象,使她被公认为21世纪“新人类”艺术的典范。森万里子的作品大多运用数字技术创造出戏剧般的场景,精心地把她自己置入其中。戏剧化、特定装扮、精心布置的场景构成森万里子创作的重要元素。她于2005年威尼斯双年展展出的巨型互动装置作品《飞碟波》(Wave UFO)给人以极大的新奇和震惊。这件外观充满科技感、像水滴状飞碟船舱的物体长34英尺(约10米),高17英尺(约5米),支撑起来离开地面约5英尺(约1.5米)。观众可登上一座扶梯进入舱内,每次仅限3人,斜躺于符合人体工程学原理研制的坐垫中(头部设有电极配备),然后头顶的圆顶将映现一段7分钟长的画面。作品运用了实时计算机设计、脑电波扫描技术与数字影像动画——脑电波信号器对人脑活动进行扫描,每人稍一动念,脑电波信号就会影响和更改头顶上的影像,其视觉效果如天际奇景,幻化莫测。
森万里子借助西方尖端科技来呈现、延伸传统的东方思想和审美境界,唤起人类对于美好的无限向往,并以此改变对当下现实世界的认知。长期身处多元文化互动环境之中的创作历程,使她在科技手法与多种媒体装置中更加强调超越文化差异的精神价值。她对传统符号的再现,在不同文化语境下产生了多重意义。
森万里子认为:内在的世界里,我们作为人类与地球、宇宙及一切周遭的存在,都借由超越时空以存续于世。如此说来,我们都在共享着一个统一于全宇宙的生命。它是在不可溯源的过去中便存续着的不衰的能量。即使个体的生命肉身消亡,这无所不包的生命——即宇宙意识的能量,也将永世长存。她希望通过《飞碟波》表达这样的愿景:世上众人皆能跨越政治与文化的隔阂同他人相连。“为此,我要将这个作品献给所有共享着地球的我们大家,为了我们的相互理解、自由与平等。”1
森万里子
《飞碟波》
互动装置,外部
2005年威尼斯双年展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