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高楼听雨眠,魅影有还无
既然顾濛沉已经没事,那的确是该离开这里了。
“去哪?”我随口就问。
“云山院。”顾濛沉也是随意地答着。
我看着顾濛沉,略带些疑惑:“不去听雨眠了吗?不是还有人……”
只看顾濛沉嘴角一勾,打发傻子一样地回应了我一句:“那你还问我?”
顾濛沉,算你狠!我已经在心里和他过了三十六招了。
不再管顾濛沉,我转身就要走,却是他先开了口:“不打算唤双鸳?”
“怕你摔死。”我头也没回,脚下的步子也没停,随口应道。
顾濛沉跟在我身后,我能听清他不自觉地轻笑,却不知有什么可笑的。
云山中的云深之处,最多的就是荒山野谷。这离听雨眠最近的一处,虽不是最高深的一处,却是最陡峭的一处,最崎岖的路。
轻功是个很有用的本事,尽管在那峭壁之下少有草木,不过这一路上的古木草虫可是足够多的。真要一步一步地走,恐怕最先遭殃的就是鞋了。
“你轻功不错嘛。”顾濛沉一直在我身侧。
两人已沉默了许久,顾濛沉猛地上前轻拍了一下我的肩,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差点吓得我一个踉跄摔下去。
我继续往前行,这家伙越来越没个正经,这是夸人的语气吗?不对,我想这个干什么。
这样过了许久,真觉得有些累了。该是和脚力无关,只是觉得有些头晕,索性就从半空中回到地面,随便找了一棵树边靠着坐下。
“累了?”顾濛沉见我倚树而坐,便也落在地上,走到我右边坐下。
我没说话,只是往要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草木深深,道路崎岖,山峰峻峭,这该是还有三分之一左右的路,但我真是半寸都不想再挪了。
顾濛沉循着我的眼光往前望去,继而轻笑一声:“你可以先乘双鸳去的。”
“怎么可能!”我把这四个字说出口,自己也有些发愣,只觉得这话说得虽然急了些,但应该……没什么不妥?
但我转头来看见顾濛沉眼中似有若无的笑意的时候,我才觉得我好像,说错了什么。不过不论他怎么想,我没打算把他一个人扔在这荒郊野岭,的确是事实。当然了,我没打算让他和我一起乘双鸳,也是事实。
“你为什么要独自去闯听雨眠?”
“我有得选吗?”
顾濛沉“哦”了一声之后,我们便各自沉默着。我仍旧改不了那习惯,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只是上身仰着往身后的额树上靠着。
我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也不知道,但我很清楚我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是靠在顾濛沉怀里的。
“醒了?”
我连忙坐直起来,正要说什么,又看见自己左手上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仔细看,还有两截不粗不细的小树枝。这是……我看了看手上的那布条,该是顾濛沉衣衫下摆上撕下来的吧?
顾濛沉,原来,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么?我看着手上包扎的“绷带”,一时间,竟连道谢也忘了。
顾濛沉轻咳了一声,嘴角的笑毫不遮掩,眼中温柔的狡黠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怎么,不打算谢我?”
“想让我怎么谢?”我挪开了看着自己手的目光,却没有看顾濛沉,而是转向了左边看着道路前方,随口反问道。
顾濛沉又是一声轻笑,像是完全掌控了什么一般:“以身相许,如何?”
我转过头来看着顾濛沉,面上有些发热,一点也不犹豫地应了一句:“顾大公子,你狮子大开口啊?”
“你不许这么叫我。”顾濛沉先是抬手往我头上轻打了一下,再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嘴角的弧度更是将那他心里的情绪写得淋漓尽致:“我又不是第一次救你,更何况以身相许……”说着,顾濛沉顿了顿,双眼上下将我打量了一番,仍旧是满脸笑意如春风,“你也不吃亏吧?”
没错,顾濛沉,满脸笑意如春风,只是,我现在很想将这春风斩成若干段。
顾濛沉敛了玩味的笑意,恢复往常的模样:“继续走吧。”
我点点头。
剩下的这三分之一的路比方才所经过的地方更加陡峭,不过是一路轻功,倒也不需要太在乎这回事。听雨眠塔楼之前的空地上,已经有很多人站在那了。
“他们怎么……”我们还在众人之外,看着这架势我就懵了,连想问都不知如何开口。
很明显,这些是江湖上各门派的人,可大家都围在这做什么?难道是陈功赦和苏少岭都招架不住了,便把人都叫到这来了吗?
顾濛沉皱了皱眉,又仔细看了看这些人,琢磨了半晌才开口道:“小心。”
几乎是在顾濛沉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那些人猛地像是被什么操控着一样,齐刷刷地转过身来面向我们这一边。这些人……有那么几个我是有印象的,都是在听雨眠里被水泡了很久的尸体。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些人迈开大步过来,不过眨眼之间将我和顾濛沉团团围住。只是,围住而已,并没有动手。
我更摸不着头脑了,如果说这是傀儡阵,那这直接包围也不算什么阵法,更何况至少也是要出招的吧?再有,这些尸体在这,那,慕琮筠……
“怎么了?”
“慕琮筠在第六层,照看的……”我看着顾濛沉,这会子他倒是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嬉皮笑脸了,只是看着我的双眼还是那么认真,让我不禁要怀疑他是不是想从我眼睛里看到什么对他而言有用的东西。
顾濛沉这次没有等我说完,就点头示意我不用再往下说了,同时也挪开了一直看着我的目光:“把他们,引到楼里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顾濛沉转头去,毫无表情地一眼扫向围住我们的那些“人”的时候,目光中竟透出凛冽与决绝。
我听清了顾濛沉的话,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我们眼前的这些只是幻影,那么一旦进入了听雨眠,就意味着他们会从此烟消云散了。
既然他们不出招,那就我和顾濛沉相互切磋好了。这些东西既然喜欢缠着我们,喜欢把我们围在他们中间,那就让他们好好地跟着我们吧。
平沙落雁剑和白鹤卧雪刀都在第七层上,自然此处过招就只能是掌法上的切磋,再加上我左手上不敢多用力,几乎就是我俩随意比划着罢了。一进一退,重要的不是招法,而是要进入听雨眠。
我们相互比划着,越来越靠近听雨眠,那些东西自然也随着我们一步步靠近听雨眠,但就在我和顾濛沉又比划了两招到了听雨眠门口的时候,这些东西却突然停下不再动作了。
他们像商量过的一样,无论我们怎么挪动脚下位置,都只是远远地将我们围住,不再上前一步。
“你能看出什么门道吗?”我原本看着这阵仗就有些不明白,再有现在这些,更是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顾濛沉也是难得地摇摇头,一头雾水的样子。不过,看着顾濛沉皱眉思索的样子,我竟意外地觉得有些,好看?
就在我和顾濛沉两人站在听雨眠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濛沉,你还是来了。”是慕琮筠从楼上下来了,他大概会知道些什么吧?
“慕琮筠,别只顾着说话,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没给顾濛沉和慕琮筠相谈吵嘴的机会,索性抢在顾濛沉开口之前就问了出来。
慕琮筠走到门边来往外一看,不自觉地吃了一惊,看着他那两眼蹬得发直的模样我就知道,这家伙也是啥都不知道。
既然慕琮筠的反应是这样,那就是说,第六层上没有什么异常?
“我去第六层,你们随便谁去第七层。”我扔下了这句话,转身就听雨眠里走,点地轻功直接就从那楼梯间的缝隙往上去。
如果门口那些事幻影,那只有一个可能:第六层的那些尸体如果在幻影消失之前还不能醒过来,就真要成尸体了。
第六层,这四处都是尘埃,并且上头还在不断地落下尘埃,大有不把这些尸体都埋了不罢休的意思。
每一具尸体上都是很厚的一层……灰尘?泥土?好像都有。看样子,我想得没错。而幻影消失的时间,也就是这些尸体被彻底掩埋的时候。
糟了,没有平沙落雁剑,我……
不管了,反正左手也不能执剑握笔,就是疼一些,不都已经忍过来了吗?脚下旋扫起周围的尘土,手臂一扬带着衣袖起一招东风唤春。尘土飞扬,一并连上头往下落的尘土也尽然被我收在掌风之中。
双腕交叉于额前,兰指轻拈,绕作昙花乍现在胸前,再右手上接起一个柳堤回绕以至额前,左手往下一收,我正要自用掌力逼左手上的伤口裂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知道是顾濛沉,但我来不及回头看他,招已至此,没有收回的余地了。
“快让开!”我最多,也就略微放慢一些动手的速度而已。
“快停下!”顾濛沉的语气更加不容人反驳什么,他当然知道此时我收手会是什么后果。
我内伤事小,伤得如何也是小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了性命。可是一旦我停下,尘土四散落下,那这些人……
“来不及了,快让开!”我叫道。
的确来不及了,尘土下落得很快,我着实有些撑不住了。
顾濛沉此时也并没有再多劝我什么了,但他没有走,我知道——因为我能明显感觉到,压在掌风之上的那股力量比方才轻了很多。
是顾濛沉出手了。
我来不及多想,右手掌上加了力道,而至于左手上,运足了内力猛地一震,“绷带”毁了,那两节小树枝自然也不知何处,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被我强行用内力撕开。
疼,疼得我自己能感觉到身上一层虚汗。
我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有因为疼痛而叫出来的可能,只是呼吸都有些不遵从我的想法了。
左手上的力道还在加大,尽力地控制着从伤口处流出的鲜红的液体。
慕琮筠没让我失望,所有的人都在此时我能顾及到的范围内。右手奋力向上一推,一招明月几时,带着身子一齐凌驾于半空,左手再猛地一翻,掌心约莫是对着着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一手飞红万点……
这样的招式,保持了一炷香的时间,我……实在撑不住了。
眼前一黑,这熟悉的坠落感,真是一点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