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久睡黄昏醒,闲人夜色中
“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师父看着我这样,只得摇头笑道。
我看了看这屋子里的人,大概除了我没有别人这两天睡了个好觉了。不过最严重的还得是顾濛沉吧,这家伙难道是天生的侠骨柔肠劳碌命?
师父和云老头各自坐下,也叫他们不爱拘束,落寒烟倒是一点不在乎地坐在我床边,而顾濛沉和慕琮筠就不见得了。
“师叔,云前辈,既然素玉姑娘已经没什么事了,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这句话,是顾濛沉说的。
“顾大公子这么着急?”
“从这去云山还要几天,而且我们路上还有些别的事。”
“既然是这样,虽说不便强留……不过,濛沉啊,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合眼,休息一晚,明日我们一齐出发也是来得及的。”云老头说这话真是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难道说这家伙平常跟人说话是这样的吗?我怎么总记着他这人不是这样的呢?
“濛沉,正好我们也去云山,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听师父说了这句话,我抬眼看了看顾濛沉,却发现他也看着我,是因为想走又不好拒绝云老头的一番好意吗,再看看慕琮筠满脸看戏的表情,转眼看看落寒烟低垂着眼帘,这都是干嘛了?
沉默半晌,顾濛沉要开口的时候我抢先说了话:“师父,顾大公子当然有重要的事才会辞行,您何必跟着云老头强留他呢?”
“没大没小的。”师父先教训了我一句,接着话锋一转向着顾濛沉,“濛沉啊,你要是着急要走也无妨,不必勉强。”
“玉丫头脾气最对我胃口,你非要跟人说什么规矩。”云老头先驳了师父,再来教训我,“濛沉为你这两天都没合眼,玉丫头,你不得好好谢谢人家吗?”
“他自己要走,又不是我撵他走。”
“素玉,你也该好好谢谢顾公子才是啊。”
“濛沉,那件事也没那么着急,就明天跟两位前辈一起出发,云山的事儿完了之后再去也来得及的。”
慕琮筠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真奇怪,要走的是他们,但他还劝顾濛沉留下,这却是为什么?
顾濛沉好像有些不高兴,但只是一瞬间,接着就听他跟师父和云老头说什么后会有期的客套话,然后就对慕琮筠开口道:“琮筠,走了。”
我看着这两个人离开,倒是真觉得有些对不住顾濛沉,但是他自己决定立刻要走的,大概是为了那件事吧。
“玉丫头,你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还好吧,等晚饭就是了。”
顾濛沉和慕琮筠走了,云老头简单的几句问候之后,就是师父和云老头开始嘱咐我和落寒烟关于云山那该死的武林同盟会的事儿了。
很显然,我和落寒烟对那玩意儿都没什么兴趣,再加上我俩都坐在床上,几乎是以半睡眠状态在听他们说话,大概我俩都不是优秀的听众。
我抱着膝盖撑着手臂,“师父,您这次为什么要带我去啊?”
“流霞沽水枪,玉丫头难道不想去见见?”师父只是笑一笑,云老头倒先开了口。
我一听“流霞沽水枪”就来了兴致,毕竟流霞沽水枪在那个人手上。
“那紫玉金钩戟是不是也会到?”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贪心,三样都到了你居然还想都看见?”
是了,他们是不会让这四样东西重聚的,毕竟——“若有四者重逢处,当是再无江湖时”,这两句话虽然是夸大其词地说这四样东西的威力,却也像极了最恶毒的诅咒。
我看着被放在我身边的那把剑,平沙落雁,看样子这一次,还真是不能马虎了呢。
等到师父和云老头说累了也就离开了这间屋子,而落寒烟,她不说我也能看得出,她有心事。
“寒烟。”
“啊?”
“你怎么了?”
“我?我能有什么?”
看着落寒烟,我才反应过来,她的脸受伤了啊,要这样戴着面纱出去,去云山见那些人,是个女孩子心里多少都会有些难受的。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知道,落寒烟受伤是因为被错认成了我。
落寒烟摇摇头,抓着我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顾公子如此对你,你为什么要赶人家走呢?”
我听了落寒烟的话,只说道:“顾濛沉是因为慕琮筠要走的。”
是了,慕琮筠是麓瀛洲“小朱雀”,他如果和我一起到云山,恐怕他师父颜召阳只怕是饶不了他。
这得从麓瀛洲颜召阳的得意弟子人称“青鸾”的陆苡疆说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颜召阳弟子的外号都跟鸟脱不了关系。
虽说慕琮筠的“小朱雀”是因为他自创的几套招法比较诡异,和暮沅门的朱雀交手四次不分胜负;但陆苡疆不论其他,倒的确是喜欢青色和绿色的家伙,每次在论剑台上见到他都是一身绿色,大概这个名号是因为他总是身穿着青绿色衣服的原因吧。
两年前因为在去霜涔岭论剑前不久时得知,青霭庵里一个尼姑怀了身孕被赶出去的事儿跟陆苡疆有关系。
于是那次论剑会上我便有心要让他难看:毕竟佛门清净之地让他做出那些事来,再加上青霭庵的确是重规矩的地方,那尼姑的下场说是“再无音讯”,手无缚鸡之力的有孕被迫还俗的尼姑,后面的事倒也不难猜了。
而正是这次我有意要让陆苡疆难堪,惹恼了颜召阳——尽管开口闭口说着“后生可畏”,但看得出颜召阳那不明事理的家伙对我没什么好印象。
我没有和落寒烟多说什么,只说是之前没留神得罪了慕琮筠的大师兄。
落寒烟也没有多问,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岔开了话题聊了花灯节那晚的事。
花灯节吗?
想起来,好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以前的花灯节我也去看过灯,但好像都没有那一晚的灯漂亮。
想了想那天的事,才想起原来这么多事都是在那一个晚上发生的,我问落寒烟:“你看见了什么好玩的灯谜了吗?”
“每次灯谜都很多,但有意思的从来都没几个。”落寒烟跟我想的一样,但灯谜这种东西讲究的是雅俗共赏,要都出我们觉得有意思的,可能这花灯节上的人得少一大半;只听着落寒烟顿了顿,然后道,“我记着我好像看见有一个地方,灯很多,但灯谜只有四个,他的灯谜有几分意思,但我不太明白他让人猜什么。”
落寒烟这么一说,我立马想起了程鹭滕,不由得严肃了些。
“怎么,你也看见了?”
“你说说看他的灯谜,我看是不是我见到的那一个。”
“我只记得其中一个是‘清酒待沽,冽泉得水,人间戏。云卷骤雨,霞光已流尽’,写的分明是那样恣意洒脱的人,这其中却又有些苍凉,这却到底是要让人猜什么?”
我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真羡慕落寒烟可以什么都不管就琢磨自己愿意琢磨的事儿,至少不用正经听什么云山的武林同盟大会,不然她一定能听见这“流霞沽水枪”。
流霞沽水枪我曾见过,萧遥前辈,最后一次见到,该是近两年前了。
流霞沽水枪如今的主人,该是传闻中已故的“无羁子”萧遥前辈的高徒,人称“小无羁子”,至于真名的确是没几个人知道。
我之前见过小无羁子一次,的确是个恣意的人,但绝称不上“洒脱”这两个字——大概是因为他师父逍遥似仙,不过这“小无羁子”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之后再随意跟落寒烟聊了会天,自然也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云老头今儿叫人把我和落寒烟的饭菜送了过来,而且今天的饭菜还称得上“清淡”。
来的这几天,云老头的儿子都没呆在志丘园——难道是知道我在这吓得家都不敢回了?不过也好,我可不想看着那家伙吃饭。
吃了晚饭,我和落寒烟随意地在园子里逛着,后来晚了,自然也就各自回了房间。
我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实在觉得无聊,索性就去屋顶上坐着看月亮。
月色每天都不一样,却又好像都一样,大概是这两天睡得太放心的缘故,这会一点也不觉得困。
“没想到,你还有这个习惯。”
“你不也一样吗?”我早知道有人在。
慕琮筠身上的香味在这夜风之中散开而变得更淡,是以我在听见声音以后才确定是他。
顾濛沉他们,果然没有走太远。
“你一点都不吃惊?”
“他要走是为你好,你怎么还自己跑回来了?”
“你,这都能想到。”
“陆苡疆最近如何?”
“不是吧,你都不问问我濛沉的事?”
“他如果有事,你还有心思在这看夜色?”
“你赶他走,他却不放心你。”
“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素玉,你不会这么不解风情吧?”
“要说什么就直说。”
“跟我去,看看他吧。”
我转头来看着慕琮筠,难得听他这么正经地说一次话。
想了想,顾濛沉好歹也算得上是救了我,去看看他也不为过。我点了点头,便跟着慕琮筠以轻功代步从志丘园的房顶上一路往外去。
“你大半夜来志丘园,不只是为这事吧?”到了志丘园外头走在了在路上,我猜才开口问慕琮筠。我可不觉得慕琮筠会知道大晚上坐在房顶上,就一定能见到我。
慕琮筠真就只像个带路人一样,一直带着我往他们住的地方去,连句回答都没有。
算了,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再多问,毕竟问了也白问。
我一路跟着慕琮筠,见他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遂也不再多话,不过这家伙的背影里怎么会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孤独呢?
“到了。”
他们大概是跟前头的客栈老板租了后街的这个小院子,当然不能和志丘园相比,但也算干净安静。
“濛沉,你输了。”
“我怎么输了?”顾濛沉一边拉开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我清楚地知道他看见我的时候,眼里有一丝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欢喜。
但是,慕琮筠说的那句“输了”倒是令我更加印象深刻,这两个人真是够闲的:“拿我来打赌,赌注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