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选择
战鸿鹄将手高高举起，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一齐望向青锋岭北麓，那声巨响到底是什么？
身边宇文幻海低声道：“距离百鸟潭只有十余里，是否加紧赶路？”
战鸿鹄摇头道：“步步为营。”他回头看了眼队伍中间的朱祁镇，皇帝面色平静丝毫不为那惊天动地的巨响所动。战鸿鹄不由在心中诅咒那个一语动天下的慕容破，若不是那个家伙屡出惊世之言，皇上本该更有作为才对。
朱祁镇微笑道：“鸿鹄莫要顾及太多，我们加紧上山，让慕容先生久等不好。”
“是的，主人。”战鸿鹄扬了扬手，队伍稍稍提速，继续向前。出宫之后，他们都称呼皇帝以主人。
而宇文幻海已悄悄传令下去，两个斥候向青锋岭北麓而去。
而此时，风铃口上的激斗已是如火如荼。
苏名瑜手持大斧左冲右突，四方豪客见他如此神勇，纷纷向其靠拢过来。
一紫衫道人踹翻对手，与苏名瑜并肩而立，笑道：“贫道九华羽士愿与苏公子共同御敌！”
另一葛衣老者道：“在下东海亡命客沈寒，带领东海门下与公子并肩作战！”
不多时，苏名瑜身边已汇聚了二三十人，司徒斐与风离也已加入战团。然而敌人的声势越来越大，一队又一队的黑衣人从山林中冲杀下来，远望过去似乎是每十五人为一队，每一队领头都是一个灰衣人。而在风铃口前方那长长的划痕四处流动，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铁四海和雪心竹齐声大喊道：“那是天地八荒身法！截住他！”
剑狂如飞仙般迎风而舞，银发根根乍起，苍白的脸上忽然神采飞扬，眼眸中写满着狂热，四尺七寸的血红长剑脱鞘而出，剑锷上的佛像光华缭绕，山岭间似乎有经文在诵读。那流动的波痕也有所感应，陡然加速迎向剑狂，那泥土中涌动的波痕猛地扩展了一倍。
红色的长剑如流动的热血，在漫山的喊杀声中直刺而下。那涌动的波痕做出强烈的反击，轰的扬起数尺高的砂石，飞扬的尘土中隐含无限杀机……
剑狂毫不退让，长剑破土而入，“当！”飞扬的尘土间爆出数点火星，剑狂一咬牙双手握剑大开大杀猛攻对手……“当、当、当……”轰！澎湃的剑气终于将土阵击溃。
剑狂猛觉一股强大的罡气向自己袭来，一个翻身倒飞而出，立定身形眼前赫然是一身披铁甲，头戴面具的长发怪人，双手套着锋锐的利爪迎着那血色的长剑飞扑而至。
此时，如同寒风掠过大地的凌厉剑气，从铁甲怪人背后卷起，那如同闪电般的剑光仿佛来自天外，端木飞羽红色的长发如同燃烧的火焰，那诡异的身法仿佛来自地底的精灵。那铁甲怪人并不回头，猛地一个倒立，“叮，叮，当，当……”用腿封住端木飞羽雷电般的七剑，单手支地一个前冲铁爪猛袭剑君十二的头颅。剑狂的长剑发出一声低吟，如电光般直刺怪人胸腹，却见怪人毫不抵挡，“当，当，当”火星四射，长剑却不能入体！
怪人铁爪击来，剑狂剑未收回，只能出掌相抗，低喝一声倒退七尺。怪人正待追击，身后端木飞羽的白骨长剑如电而至。铁甲怪人庞大的身躯飞快地旋转起来，竟然凌空而起，人在半空对着端木飞羽攻出二十七招……
在端木飞羽出招时，剑狂默然收剑立于一旁观战，竟是不屑与人联手。
山湾中，铁四海、雪心竹已与苏名瑜等人会合，看着前方一拨又一拨的敌人，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异样的感觉。秦戈盟的两个老者一齐高喊道：“用暗青子对付他们！大伙一块儿出手！”
众人纷纷响应，飞镖、飞刀、铁翎箭、飞蝗石……数百枚暗器从人群中飞射而出，这才使得对手前进的步伐为之一缓。
东海亡命客沈寒皱眉道：“这哪是江湖仇杀……”
一白袍怪客从山岭间飞掠而下，忽东忽西飘忽不定，落了单的江湖豪客都被他一招摘去了头颅；而风铃口的山路前方，一黑袍老者则是缓步而来，皮肤出奇的白净，鹤发童颜，眼眸中透着一丝血红，两人一动一静相映成趣。
雪心竹深吸一口气，恨声道：“血魔墨一行和冰魄水念逸。”
铁四海轻声道：“莫要冲动，他们现在不只是你天涯会的敌人。”
风离道：“交给我了。”说着身形晃动，人如弓箭一般飞射而出，直奔墨一行。
铁四海看了赵高飞一眼，赵高飞拔剑在手，人影一闪紧随风离而出。二人一黑一白，仿佛竞赛一般飞速掠向墨一行。
苏名瑜看着山路的尽头，对铁四海和雪心竹道：“你二位暂时莫要出手，水念逸若要靠近我们，只会成为我们的活靶子。我担心的是山上还会有什么怪物下来。”
众人默然点头，对手显然比预期的更加强大。
此时风离和赵高飞已对上了血魔，那刀风剑气如罗网般罩向墨一行。而墨一行只是见招拆招，来剑挡剑，抵挡着对手如怒涛般的攻势。那看似随意的招式，却轻松的封死了风离与赵高飞的后招。而风赵两人虽都以张扬凌厉的进攻见长，却从来不曾配合过，如今二人联手反而施展不开，他们的刀剑一时攻不破血魔双手构成的铜墙铁壁。如此一来一旦血魔展开攻击，二人只怕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另一边苏名瑜正指挥众豪客，用暗器对冰魄水念逸进行进逼，冰魄面对有组织的阻击采用游斗的方法，并不正面猛攻。血魔墨一行和冰魄水念逸的进攻态度，让苏名瑜等人产生了疑惑，对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难道……他们并不团结？
雪心竹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大声道：“敌势不强，一鼓作气的击溃他们！”说着大刀一挥，在一片银光中雪心竹刀意直取冰魄。
铁四海则长笑一声，对墨一行叫道：“墨老儿，你对付少年人提不起兴致？让铁某教训你。”
墨一行呲牙一笑，道：“别说是你，今天玉天麟来了也是死路一条。”
铁四海眼角扫过四周的战局，对赵高飞道：“去帮阿剑，那个怪物实在邪门。”
赵高飞也不答话，飞身跳出战局向剑狂处掠去。风离眼见铁四海加入，一笑退回到苏名瑜的阵营。
这些孩子还真是对老子有信心啊，铁四海轻轻摘下背上的镔铁虎爪，悠然望向墨一行道：“好啦，只有你我，放马过来！”
墨一行眼中血芒一盛，手掌一片血红，呼的拍出，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此时，山岭间的清风送出的已不再是凉意，而是阵阵的血腥。这个山湾以后会被记载在天下血的历史之中，苏名瑜心中忽然生出了这样的感叹，想着他下令道：“风离、司徒分散格杀落单的敌人，其余人收集暗器，先除掉那铁甲怪物！”司徒斐和风离领命从两翼杀出，其余众人站稳阵势，靠向铁甲怪人。
那铁甲怪人独战端木飞羽和剑狂，攻势却是一浪高过一浪，他人体的力量、甲胄的重量加在一起仿佛怪兽一般。端木飞羽冷冷一笑，人至空中凌空刺出三十六剑，毫不退让展开对攻。铁甲怪人冷哼一声右臂一伸弹出三尺长的刀锋，森寒的刀锋充满了血腥，奋力荡开端木的长剑，就要展开近身攻击，猛地就觉身后数十道劲风袭来。怪人一个侧身，左臂铠甲弹出一个长盾，叮叮咚咚挡下二十多枚暗器。
原来苏名瑜见端木遭遇危机，下令发动偷袭，不料这铁甲人实在怪异，居然在间不容发之时，凭借甲胄躲过一劫。
铁甲怪人手中长刀一举，两眼如鬼火般噬人心魄，环顾四周桀桀怪笑，傲然道：“天涯、秦戈好大的名声，不过耳耳。儿郎们，全力进攻！”
话音未落，耳边金风大作，铁甲人冷喝一声，回手一刀雷霆万钧，却一刀走空，心头不禁一震。却见赵高飞身形化作一道凄美的弧线，如弯月在天……手中剑光浮动直挑铁甲人的左眼。
铁甲人侧身让过，左臂的巨盾大力砸出，却见赵高飞足尖一点盾牌，一击不中翻身而去。铁甲人大喝一声，追着赵高飞的身影长刀翻出。耳边却响起一声梵文吟唱，剑狂的血色长剑背负着万千冤魂卷土重来。
“叮……叮……叮！”铁甲人挡过那疾风暴雨的十七剑，不自觉的已向后退了七步。对手突然厉害起来了？铁甲人不由心生疑惑。而空中剑光又起，端木飞羽的白骨魔剑凌空而来，剑气激荡足可割破天上的云霞！锵！长剑扫过面具，剑气将头盔割开一个缝隙。
铁甲怪人大吼一声，巨大的身躯如风车一般旋动开来，长刀巨盾荡起满天幻影。“破！”剑狂一声断喝，抢在端木飞羽之前，长剑毫不迟疑的刺入满天幻影中，“喀！”人影一分，铁甲人前胸的铠甲赫然开裂，隐有血丝溢出。铁甲人目光扫过四周战团，发现血魔墨一行和冰魄水念逸都已身陷险局，不禁心往下沉。突然在前方山路又响起了喊杀声，显然有人在自己的身后发动了攻击，怎么会呢？不该有敌人前来？铁甲怪人终于心生退意，大叫一声向上山道路冲去。
端木飞羽一声冷笑，娇斥道：“哪里走？”冲着铁甲怪人舞剑而去。
铁甲人毫不躲闪，大喝道：“挡我者死！”全力挥动手中长刀扑向端木飞羽。“当！当！当！”三剑全部命中，而长刀亦从端木飞羽的身上贯体而过。两人一分，一个倒地，一个飞逝而去，只留下一地的血迹。
血魔墨一行和冰魄水念逸见铁甲人退走，也一声呼哨，招呼部署撤退，转眼间满山的黑衣人走得干干净净。
苏名瑜远望过去，原来从山上突围而下的是少林虚空和武当晨星等人，不禁觉得好笑，这天下血中的群雄，无论是敌是友，如今居然有了共同的敌人。他望向雪心竹，却见雪心竹与天涯会众人的脸上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楚，不远之处的大树下方望乡仰天躺着，身上十余处伤痕依旧血流不止，两眼向天归西而去。方才一场混战，竟没有人注意到方望乡是如何遇袭的，方望乡赖以成名的宝剑巨阙静静靠在身边，让人觉得生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九华羽士皱眉道：“敌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好像杀不尽的样子！”
铁四海面色阴沉，低喝道：“找几具尸体来，扒了他们彻底查。”
众人纷纷行动，拖来十具尸体，扒得赤条条的，从内到外却毫无线索。秦戈盟那两个清瘦老者低声道：“搜得干干净净。除了看出衣服材料都是京城本地所产，并没有其他线索。”
铁四海沉吟道：“让各门各派的都看看，不该没有线索。”
苏名瑜道：“问一下那些和尚和道士，他们走的更高，也许会由其他线索。”
司徒斐点头道：“我去。”说着向虚空等人走去。
此时东海亡命客沈寒一脸惶恐地道：“我有不好的消息给你们。”
雪心竹苦笑道：“沈兄请讲，如今还能有什么我们不能接受的？”
沈寒沉声道：“我认出了一具灰衣人的尸体，他虽然容貌大变，我却还是认出了。那人是快刀卓超。”
赵高飞皱眉道：“卓超的快刀曾经名震东北。三年前在辽东被天行社追杀后，江湖上就不见他的踪迹了。”
沈寒道：“那是因为三年前他进了大内。”
“大内？”铁四海抬头望向暗红的夕阳，轻声问道：“沈兄如何确定他就是快刀卓超。”
沈寒道：“我和他曾在东北联手御敌，虽则也有七年不曾见过，但他左肋那三寸长的刀痕，却是当年我亲手包扎的，决不会认错！”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不语。风离和苏名瑜相视苦笑。大内约了慕容破在西峰，又组织人手介入天下血，尽管他们一早就估计到这个可能，却还是不明白大内究竟要做什么？
九华羽士忐忑地打破沉默，轻声道：“若是大内卷入了这场争斗，你我还有必要继续向前吗？”
此时司徒斐从虚空等人处走了回来，苏名瑜道：“可有消息？”
司徒斐摇头道：“他们和我们的感觉相同，对手是有组织的强大势力。他们走到丰都台下的老龙头才遇到袭击，神刀堂向上冲，他们则向下冲。对手的功夫硬得吓人。虚空说他们决定了，休息一下立刻向下走，不再耽搁了……”
司徒斐的话未说完，就听风铃口前方号角声响，一个灰衣大汉出现于山路正中，高声道：“各位武林朋友，我们主上即将号令武林，此次天下血大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若要争雄天下，欢迎各位继续向前，主上正于前方倒履相迎；若欲就此退出，我主上亦不为己甚，放各位一条生路。何去何从各位莫要做错选择。”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谁率先起身，各路人马纷纷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山坡上的武林豪客散去了有一半以上。
沉默半晌，东海亡命客沈寒站起身，对苏名瑜道：“苏小哥，你保重，老夫要带领门人走了。”
苏名瑜看着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轻声道：“老哥哥为何要走？难道真的认为对方会遵守承诺。”
沈寒轻声道：“老夫何尝不知下去亦是凶多吉少，但这场争斗涉及大内，非我们所能控制。我自问若是勉强向上，自己无力保全门人周全。我们一行五人，如今只剩下这两个小徒弟。若是能够苟全性命，这两个小子或许能让东海门发扬光大。”说着他深深的望着苏名瑜道，“老夫老了，江湖永远都是年轻人的天下。苏公子若真要争霸江湖，记住老夫的话，江湖上谁狠谁就能活下去。”说着他转头望向九华羽士。
九华羽士微笑道：“贫道孤家寡人一个，受人之邀了结恩仇。人在江湖难免血光之灾，我早已看透。我想把这个结局看完。”
沈寒点头，向其他人互道珍重，带领两个徒弟往山下而去。那两个徒弟并不魁梧，其中一个还甚为瘦弱，居然能在之前的乱战中活下，叫人不由对东海门刮目相看。
此时在风铃口这段山路上只剩下年华楼、天涯会和秦戈盟这三个组合的人，非组合的只有九华羽士、飞虹方晴罗等十数人。
雪心竹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天涯会死了一个同伴，我和他们不死不休。你们呢？”
铁四海怪眼一翻，怒道：“我秦戈盟的好汉又岂是随便就能吓走的？”
苏名瑜抬头看看天色，懒懒一笑道：“只是好像老天要休息了。”
雪心竹环顾众人，朗声道：“且慢决定是否走夜路，大家先休整一个时辰，然后再作决定。”说着众人散开。
看着端木飞羽略显迟钝的身影，风离轻声问道：“你还好吧。”端木飞羽冷冷扫了风离一眼，挺直身子傲然离去。
苏名瑜捶了下风离的肩膀，咧嘴一笑道：“别忘了，阿如在家等你。”说着伸了个懒腰，坐于地上。风离揉着肩膀靠着他坐下，不知为何他对端木飞羽有种温暖的感觉。
苏名瑜轻轻咳了两声，拿出药丸一口吞下，明亮的眼眸望向空中淡淡的玉兔，心中忽然生出了疑问，天涯会的人本该和太子关系密切，如今倒好像啥都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雪心竹？侯爷说关键时刻会有人和他们联系，那个人是谁呢？他目光在远处众人身上一个个扫过，却找不到头绪。
却听风离对一旁的司徒斐道：“司徒，若是单个下山，你觉得你有几分机会？若是超过六分，就下山吧，我们必须找到笑天君。”他略微一顿道，“也必须有人告诉阿如和令狐我们遇到了什么。”
司徒斐淡淡一笑道：“要走一起走。若一起走，活下来的机会一定超过六成。”
风离和苏名瑜一起摇了摇头，苏名瑜道：“你必须走，但我不是要你离开青锋岭。”
“那是？”司徒斐奇道。
苏名瑜看着逐渐升空的明月，低声道：“你去青锋岭西峰，李笑天老大在那边。那边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
“你为何知道？”风离扬眉道。
苏名瑜露出睿智的笑容，缓缓道：“我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