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李笑天
走在崎岖的山路，四周是那么的安静，司马长生觉得这个山岭似乎有一种恐怖的气氛，至于为什么有这个感觉他却说不清楚。更令他觉得难受的是在他前面行走的风离，这个大孩子似乎对身旁的危险毫不在乎，从那敏捷的身影甚至可以看出，风离很享受这样的状况。
司马长生忽然开口道：“小兄弟，也许你不相信，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的样子了。”他停了停继续道：“大约是七个月前吧。”
风离奇怪的转过头来，问道：“难道你来看我们卖艺？”
司马长生微笑道：“我没看过真人，只看过你的画像，就在我们秦戈盟的军情阁中。”
风离眨眨眼睛道：“听上去像是很重要的地方。”
司马长生道：“那里是我们盟的文馆，就和天涯会事事关心斋的作用一样。”
风离展颜一笑道：“风离只是京城的小人物，也会在你的军情阁？”
司马长生仔细端详风离的笑容，道：“你真的应该多笑笑，一个人多笑笑他的背负可以轻一点。”轻轻捋了一下胡须，他继续道：“你的画像是我们盟里的廉嘉带回来的，那时BJ城的镇平将军府发生命案朝野震动，而他就在BJ任北门校尉。”
“原来是他。”风离恍然道。
司马长生轻声道：“廉嘉的眼光我是相信的，不过他虽带回了你和小苏的画像。但是他还是漏一个关键的东西。”
风离微微一笑，边走边说道：“什么东西？”
司马长生道：“他没有看到你的刀。虽然他也很好奇，却一直没有机会。若是早知道梦魂刀重现江湖，我想我们秦戈盟会第一时间来争取你的加入。”
风离淡淡道：“不一定，我感觉铁四海对我的刀没有好感。”
司马长生叹了口气道：“所以我们更需要它，这把刀始终都活在传说中。”
风离道：“老哥哥对这把刀很熟悉吗？能不能给我说说他？”
司马长生抬起头，目光穿过层层树影，望着天上星辰，那满天的星斗就好像那些死去战友的眼睛。他收回目光缓缓道：“都过去了……”
风离心里一沉，眼中一阵失望，耳边却传来了司马长生低沉的话语：“你知道吗？这柄刀的主人是梦星辰，那个敢于刀试天下的豪杰。”
“梦星辰……”风离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前出现了那宝石般闪亮，却充满沧桑的眼眸，他现在身在何处呢？他低声道：“我当然知道。”
“廉嘉带回的卷轴，我看到了你和苏名瑜的名字。当时我想了好久，怎样的少年才能在入户杀人于闹市，全身而退呢？现在我明白了。”司马长生微微一笑道：“若你们能活着熬过此役，那么你们的成就不可限量。”
风离沉默了一下，不再追问关于梦星辰的事情，继续向前行进。
端木飞羽在苏名瑜的背上，看着蜿蜒的山路，心中一阵阵的心潮波动，自己长剑就在手中，背上还背着名剑巨阙，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这漆黑的山路似乎无穷无尽，端木飞羽第一次在心中泛起了这样的念头，这次行动是不是有指挥失误的地方，究竟谁应该对方望乡的死负责？轻抚自己怀中的长剑，端木飞羽心道：“哥，如果龙头不能带我们的天涯会走向兴旺，我是否还应该替他挥剑杀人？”
苏名瑜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端木手中长剑的剑柄，咧嘴笑道：“为什么你的剑上会有骷髅？祖传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咳嗽。
端木飞羽皱眉道：“你能不能不说话，不说话就不会咳嗽了。”
苏名瑜诧异道：“是否咳嗽是我自己的事情吧？”
端木飞羽怒道：“你咳嗽震动了我的伤口，就是我的事！”
难得看到端木露出少女蛮不讲理的模样，苏名瑜微笑回望背上的玉人，强忍住咳嗽道：“你说了我自然不问。”
“这把剑叫做夜。”端木轻声回答，“是我哥哥留给我的。”
“你哥哥是……”
“端木鹰扬。”端木飞羽缓缓道。
苏名瑜心头一惊，重复道：“端木鹰扬？”是那个率领三十六骑旋风般卷过大漠，高歌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怒斩瓦剌小单于的端木中郎将？他脱口而出道：“你怎会成为天涯会的杀手！？”
端木飞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注意前方吧，保住自己的命再说话。”
这个女子其实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她并不像是一个杀手，苏名瑜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能继续走路。放眼前方已经是黑沉的山路，山路的前方究竟会是什么呢？他脑海中浮现起了当年离开老家黄石村的情景……
“老常，山的背面是什么？”
“山的背面？当然还是山啦！”
“胡说！山的背面还是山那还有什么好玩的？”
“呵呵，我老汉活了七十三了，年轻时翻过七座大山，看到不还是山？”
“废话，要不说你白活呢？活那么大就只看过山。书上说的大河，平原什么都没见过！”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你到我这把年纪就会知道了，山后面就算不是山对我们来说也没啥不同呀！”
“哈哈！嘿嘿！”
“你看着我乱笑什么？小瑜呀，你不是疯了吧？”老常说着用手去摸苏名瑜的额头。
“去去，格老子的，把你的脏手从公子我高贵的额头上拿开。你才疯了呢！”
“那你傻笑什么呀？”
“哼！我笑的是和你这种人在一起真是浪费青春，我决定了！我要离开黄石镇！我公子瑜一定会证明你说的是错的！山和河怎没会一样呢？瓜娃子糊弄谁呢？谬论！”说着苏名瑜拍拍屁股从土堆上站了起来，“哈！我今天就走！”
“真的疯了！我们走，该吃饭了。”说着老常根本不理会苏名瑜激动的样子，摇摇晃晃的和另几个乞丐走了。
看着老常的背影，苏名瑜摇了摇头道：“我一定要出去看看，看看隔壁夫子醉时给我讲过的汹涌澎湃的大河，烟花三月的扬州。”想着他回家拿起自己仅有的几块干粮出门去了。
想着自己十四岁时就那么摇摇晃晃走出家乡，独自翻越重重大山，走出老家黄石村，苏名瑜不禁露出微笑，那时的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哪像现在动不动就在想前途何在？
他背上的端木飞羽也看到了苏名瑜那自信的微笑，那微笑和哥哥的微笑是那么的不同，但却同样让她有种安定的感觉，这个男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我们侯爷去了西峰。”风离道，“我还知道，血卜者慕容破也在西峰。”
司马长生沉思道：“笑天君和慕容破素无来往，所以不是慕容破吸引他过去的。”
“不错。但他没有明确告诉我们西峰发生了什么。”风离道。
司马长生道：“对你们来说能和天下血相提并论的只有武科举。而对李笑天来说除了江湖恩怨，自然就是朝中的地位。”他苦笑了下道，“我想我知道西峰是什么吸引他了。一定是皇上为了见慕容破到了西峰。”
“皇上为了见慕容破？”风离扬眉道，“为了慕容破，他就不顾自己的万金之躯，在天下血期间来到青锋岭？”
司马长生道：“自从无望之役后，皇上就一直想见慕容破，因为他想知道何年何月他才能有机会重振天威。却不知道，江山何属，天下何往，岂是能够坐等天成的？人生在世，毕竟还是事在人为。”他扫了眼沉默不语的风离道，“你我已经踏足西峰，天意何往我们或许有机会能够看到。”
风离道：“老哥哥，土木堡之役，你也在那里？”
司马长生苦笑道：“那时大明的热血儿郎都在军中，三十万大军……三十万人……”他唏嘘不已。
风离握紧拳头，终忍住没有报出自己父亲的名字。
三个木排在半路毁了一个，顺流而下前方就是断剑峡，流水越来越疾。木排之上战鸿鹄和宇文幻海皆是面容严肃，唯独朱祁镇神情淡然。
不远之处就是瀑布，宇文幻海道：“从瀑布落下，集体靠向东岸。掉队的人自回京城调镇平将军前来护驾。”他的声音在嘈杂的波涛声中依然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仅存的十余名侍卫一齐领命。
战鸿鹄低声对朱祁镇道：“皇上请闭上眼睛，其他一切交给微臣。”
朱祁镇道：“有劳鸿鹄了。”
说话间，断剑峡已到了，这是一个高达十余丈的瀑布。瀑布顶端如一个剑锷，远远望去瀑布仿若一柄断剑插于大地。天边的云霞血红血红的，将瀑布映得一片血红。
两个木排高速飞向瀑布。轰隆！其中一个半路撞上礁石，四分五裂，排上七八个侍卫落在水中一下踪迹不见，而朱祁镇所在的木排还在向前！二十丈……十丈……五丈……眼看就要坠落瀑布，宇文幻海率先凌空而起，紧接着战鸿鹄一把托起朱祁镇，从半空滑向东岸，其他侍卫亦都飞掠而起。
几乎同时一点寒光在瀑布中飞出，如天外流星一般直取朱祁镇。
战鸿鹄托着朱祁镇，人在半空一个盘旋，黑刀出鞘击落那点寒芒，却见那点寒芒之后点点寒星连珠而至。
第一个掠起的宇文幻海于空中猛然一折，长剑刺向寒芒射来之处。瀑布中一道白色的人影飞掠而起，那人虽然身着白衣，但一跃出瀑布整个天空就一下子暗了下来。世界的光芒都集中在他的手中，那一柄仅有九寸长的短刃，在天地间绽放着金色的光芒。
“叮！叮……”长剑与短刃一碰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响声，这响声竟把周围的雷声般的瀑布声压了下去。
二人如两只飞鸟一般，边战边掠向岸边，只是飞向的是西岸，而非原本约定的东岸。
战鸿鹄护着朱祁镇退入岸边树林，身后仅有三名侍卫还能跟上他的脚步，他们是山西大同府的洛氏兄弟，以快刀出名。
朱祁镇道：“幻海怎么办？对方棘手么？”
战鸿鹄道：“对方蒙面，武功似曾相识。但幻海是武当永林真人的亲传弟子，当不会有碍。”他随即不由想到，对面若需蒙面，必是熟悉的人，即便不是身边的人也必是中原武林有名的人物。不待他多想，林外脚步声已迅速传来。战鸿鹄白眉紧锁，拉着朱祁镇就走。
但数道人影从树林中闪出拦住去路，战鸿鹄望着对方的衣着，那些人的衣袖上皆绣着一支长戈，不由微微一愣，自语道：“秦戈盟？”
身后那洛氏兄弟齐道：“无论是谁都是血战一场。”
战鸿鹄笑道：“说得好！”大步迎向来人。而那些敌人亦不多言，双方并不搭话就已混战起来。
李安年吐纳完毕，望着车外二十余名身着黑衣的青年，久久才道：“侯爷，你早知会有人伏击？”
李笑天道：“我得到消息，那个人调集了手中的力量来到青锋岭北麓。却没想到他的目标会是西峰的皇上。”
李安年笑了笑道：“行刺皇上要灭九族，谁那么大胆子？”
李笑天淡淡道：“公公认为我们不说，大家就不知道是谁？”
李安年低声道：“只要不说出来，一切就能维持下去。目前强敌在旁，我们岂能内斗？”
李笑天道：“若是说出来呢？”
李安年苦笑道：“那就意味着好日子从此到头。”
李笑天冷笑道：“什么好日子？”
“只有北方蛮夷这一个敌人的日子。”李安年道。
李笑天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好，我就答应不说出慕容傲来的话。”
李安年笑道：“侯爷身边的这些后生都很不错。”他仔细看了看不远处树上的舞风，低声道，“那孩子尤其厉害。”
李笑天道：“这是我精选的鲲鹏组，舞风是队长。但我手下身手最好的两个小家伙却不在这里。”
李安年笑道：“居然有比这个队长更厉害的年轻人？”
李笑天道：“我让他们去了北麓，不出意外四皇子见浚的主力将被他们牵制些时候。”忽然天空中传来数声鸟鸣，李笑天仰望天空，笑道：“消息来了。”
夜色下一只纯黑的猎鹰在星辰间来回舞动，舞风道：“侯爷，黑羽找到了他们！”
李笑天道：“出发！”
舞风发出长长的一声唿哨，那猎鹰立即向西北方飞行。李笑天等人抖擞精神，紧追着猎鹰而去。
在山中行得数里，耳边传来流水的声音，风离他们绕过一片树林，前方赫然是一大片瀑布。
司马长生指着前方的水流道：“这里就是断剑峡。”
“这里有杀气。”风离向四处望着，低声道，“他们从水路在这里上岸，向林中去了。”
望着被夕阳映红的树林，司马长生道：“我们也必须走这条路。”
风离用布条将司空九戈系紧，舒展了一下胳臂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去看看前面到底有什么？”说着步入树林。
司马长生紧跟在风离身后而行，他微笑道：“走了那么久，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小苏。”
风离笑道：“我能活下来，苏名瑜就可以。那家伙在山里长大，区区的青锋岭绝对奈何不了他。”
在风离身后，司马长生能清晰地看到梦魂狂刀的暗红色刀柄，刀柄上的“快意恩仇”四字叫他忆起了很多往事。听着风离的话语，司马长生忽然明白为何他一直觉得这把魔刀和当年有所不同，他在心中道：“因为这把刀……不再孤单。”
他们在林中走了没多久，刀剑交击的声音清楚的传入了耳朵。
战鸿鹄是大明皇朝天顺元年的武状元，那一年的在旁观战的秦戈盟老大玉天麟曾对人道：“战鸿鹄的刀有转战天下的气势，假以时日必是一代宗师。”当年远征大漠之后，紫禁城的御林军大换血，战鸿鹄一跃取代阵亡的楚利典成为大内侍卫总管，御林军大统领。如今二十余年过去，那柄黑刀到了何种境界，就连战鸿鹄自己也不知道，但他明白一件事，今夜之战并非个人荣辱，而是肩负着一国的兴衰。
如今他每跨前一步，就刀斩一人，每斩一人，气势就增强一分。片刻之间，他那柄黑刀就已饮了二十三人的鲜血，整片树林弥漫起了一层血雾。战鸿鹄那两道白眉沾满了汗水和血珠，那些敌人为他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向两旁分开。
战鸿鹄沉声道：“我不管你们是秦戈盟，还是天狼旗。今日，挡我者死。”就在此时，他看到侧后方步出两人，赫然是一老一少，少的肩膀上还背着一人。月色正洒在老者的脸上，战鸿鹄望着那老者的面容，苦笑道，“真的是你们秦戈盟？司马长生……这里是你主持大局么？”
司马长生望着四下的死者，看到那些人的衣着亦是一愣，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战鸿鹄的刀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