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番外：江南6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然而在大多数有钱人的心中，南方的天堂不是杭州也不是金陵，而是扬州。正所谓“身怀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无论是二十四桥还是扬州的琼花，都是引人无限的遐思。
小荷在扬州的郊区有个家，是三间草棚，靠河而居相当幽静，方有情和苏名瑜在小荷的邀请下，暂时在那里落脚。
有情说要去联系自己的手足，大白天的只剩下苏名瑜一个人无所事事。
懒洋洋的躺在小河边晒着太阳，苏名瑜回想着这几天来所经历的事情，自从离开西南山区，这几天的生活是最丰富的，这就是自己离开山区所追求的生活吧。他现在根本不为如何斗倒知府张庆担心，因为他隐约觉得方有情不简单，方有情绝不只是方有情。
这时小荷端着茶走了过来，笑道：“这里还可以吧，我们也不常回来住，以前外婆住这里，她过世后这里就没人了。没想到这里是那么的美。”
苏名瑜笑着站起身，在小荷面前他总觉得不是很自然，没办法过于懒散。眼望清澈的河水，水中青青葱葱一片碧绿，只有在江南水乡才又如此风光吧，苏名瑜转头望向小荷，春日之下那少女的面容分外娇媚，小苏看着看着不觉痴了。
小荷没有在意苏名瑜的目光，眼外河水和天空交界之处，轻声道：“水乡的风光就是这样，让人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柔和。谁又知道塞外其实是另一种风景呢？一望无际的大漠，蓝天白云间的草原，成百上千的牛羊，真想过一下那样的生活。”
苏名瑜觉得自己刚刚认识小荷，这个小妮子心中原来有着那样的梦想。小荷转过头来对小苏露齿一笑，柔声道：“吓着你了吧？小荷怎么想那么远的事情呢？这都是昨晚有情和我说的！想过那样生活的是他才对！他说大漠七国对我们华夏虎视眈眈，总有一天他会去塞外远征的。你也会去吧？小荷在南方祝福你们就好了。”
又是有情说的吗？听着有情的名字从小荷的嘴中说出，苏名瑜没来由的心里一痛。看着波澜荡漾的河水，恨不得随之东流而去，小苏愣愣的点了点头，笑道：“是的，有一天我会去，去了后我给你带大漠的风沙回来做饭吃。”说着不等小荷抗议，他一头扎入水中，霹雳啪啦的打水而去。
在水里面猛游了一会，苏名瑜才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受了些，从水中露出头来，却发现自己身处荷叶丛中。此时虽然未到荷花开放的时节，荷叶却也相当的茂盛，苏名瑜一头扎在荷叶中，居然分不清东南西北，耳边却忽然传来吟诵之声。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苏名瑜挣扎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游去，却见那个吟诗之人不是方有情却又是谁？
苏名瑜笑道：“没想到这首东西你却会背，我可是拼命想也想不出来了！”
方有情看着水中的小苏，哈哈笑道：“我本来也不记得，只是看到你我就想起来了！哈，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啊！”
苏名瑜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骂自己，一边上岸，一边笑骂道：“少开玩笑了！你可是找到同伴心情好了？”
方有情笑道：“正是！”
看着有情自信满满的样子，苏名瑜觉得有些迷茫，有情有着太多的秘密，却丝毫没有告诉自己的意思。如果一个人有太多的事情瞒着你，你还能当他是自己的兄弟吗？
他轻声问道：“今晚张庆会在哪里？”
方有情笑道：“在琼花观，他比你我要会享福。”
苏名瑜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虽然和有情在一起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但这种充满疑问的日子，让他不舒服，这件事情了结后就离开江南吧。他正胡思乱想着，却看有情打开了背后的包裹，那是一柄淡蓝色的长剑。
有情把剑递给苏名瑜，微笑着道：“看看这柄宝贝。”
苏名瑜接过剑，锵！长剑应手出鞘，暗红色的剑锋闪烁着让人平静的蓝色。“果然是柄好剑。”苏名瑜深吸了口气，赞叹道。
方有情注视着苏名瑜，深深地说道：“喜欢就送给你。”
苏名瑜愣了一下，懒懒一笑道：“什么意思？宝剑赠烈士？”
有情展颜笑道：“红粉赠佳人，宝剑送英雄。今晚危险，你赤手空拳的有剑防身安全一点。”
苏名瑜摆摆手道：“不要不要，我习惯空手，你给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用，白白浪费一柄好柄刃。”
方有情皱眉道：“你看清楚，这是名剑断浪……”
苏名瑜哈哈一笑，打断道：“神兵落在凡夫俗子的手中，简直是对它的侮辱。你自己用吧，别给我找什么兵刃，今晚的主力不是我，这点我很清楚。”停了一下他道：“全身上下湿淋淋的，我去擦干。”说着转身离开。
看着小苏离去的背影，有情眼中写满了不理解，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一叔，给小苏争取到这柄宝剑。居然就样被拒绝了，他妈的小苏到底在想什么？
是夜，小雨。
关宏静静的坐在琼花观内的清羽亭，亭外雨淅沥沥的下着，前方就是扬州的街市。随着垂落的雨丝，关宏享受着大战前的平静。今夜能否如愿度过呢？若只有两个少年那当然没问题，但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这次的敌人很强。
下雨的街上，行人总是来去匆匆，这样的日子本该在家中陪伴家人，如今却在此地受苦，江湖路何时是个尽头呢？
不远处一个孩子大声的哭闹着，他的哭声让关宏想起了家中的孺子，这次事了封刀在家些时日吧。
正心潮波动间，灵霄刀客突然感到街道发生了某些变化，目光飞快的从细雨飘零的街市上掠过。在街道的远端，一个白衣人平稳的向琼花观正门走来。来人剑眉入鬓，三绺长髯，相貌清隽，鬓角间隐约有些银白，步履相当的平和。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白衣人走在细雨之中，全身上下丝毫没有潮湿的感觉，就连发丝也没沾上半个雨滴。
真得是他？真是怕谁来谁，轻轻叹了口气，背上的九环刀脱鞘而出，关宏一把握住大刀，刀气遥指对手，一时间街道和琼花观凌厉的刀风呼啸而起，刀意所指天地间的雨丝化作一层雾气。
那白衣人背负双手，微笑的看着那满天的雨丝，忽然于街道中央消失，身形出现在琼花观的门洞，脸上依旧带着微笑，负着手立于屋檐之下。关宏大喝一声，双手握刀“秦岭之雪”三大绝杀的“羚牛噬日”以席卷天下之势攻了出去，那一刀的不是要攻击白衣人的头颅，也不是攻击脖项，而是以吞噬一切的架势，咆哮着卷向白衣人。
白衣人眼中露出天真的笑意，身子随着关宏的刀风轻轻舞起，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来回的旋转着。他在怒吼的刀风中抬起右手，“叮！”右手食指正弹在九环刀的刀刃上，身形微微一晃，关宏则飞退三丈，满天的刀风转眼消失于无形。
关宏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就走，后背空门大露丝毫不在乎对手突袭。
“且慢。”白衣人轻轻说道。
关宏转过头，皱眉道：“东方老大，你赢也赢了，不是要赶尽杀绝吧？”
白衣人微笑道：“莫要紧张，我只是要告诉你一句话。”
关宏点头道：“请讲。”
白衣人轻声道：“告诉藤原恒山，让他回东瀛去。离别社的人已经盯上了他，别再在江南兴风作浪了。若非看在他师傅玄龙之烈份上，东方世家早就出手了。”
关宏沉声道：“我会转告的，被东方一出言警告，藤原足以自豪了。”
来人正是东方一，被誉为南方第一高手的东方一！
东方一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你方才一刀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气势一上来就差，你的刀本就是气势为先，所以你没打就已输了。你若是还要在江湖上行走，胆子要更大点才行。”
关宏苦笑道：“我马上就会岭南去，不再行走了。我苦练多年，居然不及东方一的一根食指，还凭什么在江湖上争雄道霸？”说着叹了口气，扬长而去。
东方一轻轻摩擦着手掌，幽幽叹了口气，对手难寻，想这灵霄刀客也是南方有数的用刀好手了，面对自己却如此缺乏斗志。难道英雄真的消失在传说中了？那么楚潜渊呢？梦星辰呢？他们如何面对着寂寞的日子？摇了摇头，他继续往琼花观的深处走去。
琼花观的外的阴影之中，方有情和苏名瑜靠墙而立，苏名瑜轻声问道：“有情，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方一？你也是东方世家的人？”
方有情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的确是金陵东方家的人，家父金陵王东方定海，东方一是我叔叔。”
苏名瑜原以为知道对方的身份后，自己会觉得很失落，但是他目前完全没有感觉，这一刻他脑海中满是东方一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指！那是怎样的武功啊！自己自从在关宏的刀下死里逃生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破解之术。但是方才那一指打破了他所有的假设，那一指才是真正的武道巅峰所在，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他闭上双目，生怕漏了脑海记忆的一点点细节，浑然忘了身在何处。东方有情看着身边的伙伴，这是第一个知道自己身份依旧保持原状的人，苏名瑜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此时，一白发老者走到近前，恭声道：“主人，一哥已经把事情解决了，是否现在就见张庆？”
东方有情颌首道：“带他出来。我们就在那亭子里面等。”
不多时，东方一带着一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张庆的脸膛黑黑的，黝黑的像个农夫，中等身材相当瘦削，目光闪烁透着精明，让人觉得相当难掌握。
看着张庆，苏名瑜起了一阵莫名的战栗，此人危险，可是他有不知道为什么危险。他在离别社的船上曾经和慕容老头讨论过张庆的背景。
张庆，华夏皇朝四五九年文榜进士，四年前任杭州府，为官清廉，官声甚好。然谁又想到这样的一个清官，居然会突然做出侵吞粮库，引发民变的事情呢？
东方有情沉声道：“张庆，你可知罪？”
张庆低声道：“下官不知身犯何罪？”
没想到在这种形势下张庆还敢嘴硬，东方有情冷笑道：“你侵吞官粮，发放白条激起民变。居然敢说自己无罪？”
张庆冷然道：“粮食好像还在粮仓，我哪有侵吞什么？至于白条就更是笑话，放眼神州各县各府，哪里没有白条？全天下的官员在小王爷的眼中都是有罪的吧。”
东方有情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抛于地上，喝道：“张庆！”
张庆点头应道：“下官在。”
东方有情道：“这是你倒卖官粮的账册！岂容你抵赖？”
张庆轻声道：“一本账册完全可以伪造，仅此一件无法定下官之罪。下官虽然官小，但也不是小王爷随口一言就能定罪的。”
边上的东方一轻咳一声，道：“张庆，有件事情你搞错了。”
张庆转首望向东方一，冷笑道：“东方先生，你们是要用私刑？”
东方一轻声道：“的确如此，你还有什么话吗？”
张庆沉默不语。
东方有情道：“你二十七岁中举，三十出头就为府台，深受皇恩。人在杭州，家父也待你不薄，两年前因你官声不错，家父生日你也是座上宾。”说着东方有情上前两步，戟指张庆道：“你对得起你的良心？”
张庆仰起头，跨前一步道：“人在杭州，在扬州，我拿这点算贪？你自己回家查一下，杭州的官员年奉多少？他们每年的应酬又有多少？不贪？不贪他们喝西北风去？”
贪官居然贪的如此有理，东方有情正想多说什么，却发现张庆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身侧，本能的向后一退。张庆眼中射出两道凶光，一道寒芒从他衣摆之下旋风般舞出，那长剑发出尖锐的啸声，直扑有情的前心。
有情就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对手的杀气锁定，在张庆的剑下丝毫没有挣扎的余地，眼睁睁的看着剑锋刺向自己的心口。
如此巨变有情身边的人都措手不及，东方一大喝一声挥掌拍出，击向张庆后心。但张庆显然不在意自己生死，以命搏命全力刺向东方有情。即使东方一将其击毙，也救不回有情。
眼看那长剑就要刺入有情胸膛，张庆仿佛看到了那火热的心脏被剑锋挑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长剑却凝住不动了。
一扎着武士髻的少年，死死的抓住剑锋，鲜红的热血滴落在地上，那少年却一脸的不在乎，这种拼命的打法不是苏名瑜又有何人？
张庆的长剑一滞，东方有情顿觉压力一缓，腰间断浪如流水般激射而出，直取张庆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