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失去之物
墨岚愿意相信神明的存在，但他并不信仰神明，并不爱戴神明。
无论是抛弃他而使他被视作不详的光明神，还是祝福他而使他成为灾祸的魔神，都无法让他心生感激和敬意。
神明不曾赐予他幸福，更不会倾听他的祈祷——事实上，神明对任何人都不曾回应，就连向神选者赐下祝福都像是单方面的举动。
他没有怨恨神明，但也不会期待神明一丝一毫。他不会把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无论是完成他的复仇，还是带他离开这孤苦黑暗的岁月。
但当那个女孩出现的时候，他忽然再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光和热。
乐璃霸道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让他成为自己的小跟班，并且宣布以后要罩着他。这是他在过去的日子里从未得到过的待遇。
那些人只会嘲讽他，指责他，谩骂他，鄙视他，把他当做灾难，把他当做祸患。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恶意，他们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平等的人去看待。
他无法反抗，又不想让自己伤心，才会一点点接受这样的事实。以至于在潜移默化中，他不仅仅对人们的态度报以沉默，甚至真的开始以为自己的确是不同而活该如此的。
乐璃的态度让他开始回想起自己原本的样子——他其实并不是阴沟里的怪物，他是活生生的、本该自由的人类。
是那些恶毒的，或者无知的人，将他们的偏见、将他们的私欲、将他们扭曲的思想强加在他身上。这并不是他做错了什么的缘故，他不应该因为别人的错误去否定自己。
真正应该被当做丑陋的怪物的，应该是他们这些人才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墨岚看着少年时期的自己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天天窝在乐璃身边，成天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泛起无奈的微笑。
也怪不得杨牧天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他时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杨牧天避开了圣殿对他们围剿的所有任务，因此没有在轮回转世中遇见过已经转变了的墨岚。他对墨岚的记忆还停留在神界那个时候，的确很难想象当初小怂包会变成现在这个冷硬的模样。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也许他一辈子都会是乐璃身后的那个小怂包吧……
他不想过早想起那些不得不再次重温的痛苦回忆，至少在这一刻，他更愿意沉浸在他还在神界生活的这段时间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不仅仅是目光开始被吸引，也不仅仅是开始被霸道得占满了生活的全部；不仅仅是想要看到她笑，更不仅仅满足于一个小跟班的地位……
那是给了他所有勇气和希望的人，在他心目中比神明更加珍贵、更加美好的存在。
他想要永远守住这一切，甚至愿意暂时忘记自己说背负的痛苦与仇恨。
他想……为自己的玫瑰花海找一个真正的新主人。
萧麟常常开玩笑说，现世的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仇大苦深的反面人物，才会总是冷着一张脸，做着许多人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
在现世人们刻画的故事里，那些理想坚定而偏执的人都成为了被主角打败的反派，而心中充满浪漫主义、无法坚定信念、总是被人动摇的角色往往在上帝之笔下乘着命运的河流成为最成功的人。
萧麟虽然只是无心的调侃，但墨岚想，当年在神界的他的确像是某些少年漫里天真并且满怀美好希望、想要平静生活的男主角。
只不过他的“主角之路”并没有真正走下去。他变成了明明有着主角模板却、在命运面前转变成失败者的小角色，甚至是偏执的反派。他为了单纯地守住自己心中的爱情，背叛了普罗大众信仰着的神明。
他像极了少年漫里主角的踏脚石，想极了大结局里死不瞑目、还刷过一段可怜过往记忆的反派。
谁都不知道他曾经也像极了天真单纯的男主角。
那个时候的墨岚依旧在努力学习使用自己的黑暗魔力，但他的目的已经不再是单纯地为父母报仇，而更多地想要变得强大，才能保护他的女孩，能帮她挡去那些流言蜚语。
他甚至向乐璃发誓永远不会背叛神界，只希望能够守住他们的未来。
但墨疏涯却对他的行为不置可否。
要知道墨疏涯的本意，必定是希望他背叛神界，回到魔域继承王位。他们都明白，圣殿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墨岚成为神界的鹰犬。如果墨岚不逃出去，他的一生都是带着枷锁的奴隶。
墨疏涯不可能放任墨岚成为圣殿对付魔域的刀剑。但墨疏涯没有阻止他愚蠢的行为。
是的，这种行为哪怕是现在的墨岚再次看见，也觉得无比愚蠢。因为他越是沉默屈服，越是永无出头之日。
但那时的墨岚只以为墨疏涯想的，是他总有一天会为自己因一个女人而放弃自由的愚蠢想法而后悔。可墨岚觉得，并不是他放弃了自由，而是他遵循了自己的心，自由地留在了乐璃的身边。
他没有想到自己愚蠢的根源，没有意识到墨疏涯保持沉默与观望的真实原因
——圣殿从来没有打算过放过他们。
无论是他，还是乐璃。
那段日子他找回了生命中的色彩，却也失去了应有的警觉。他在乐璃的引导下走出了患得患失的阴影，重新找回了生而为人的尊严，却潜意识地忘记了乐璃同样身处危急之中，忘记了她的微笑背后暗藏在眼底的苦恼和烦忧。
他低估了墨疏涯的心机。乐璃的出现并不是墨疏涯计划的阻碍，反而是整个计划的催化剂。
她让墨岚变得单纯，变得开始向往光明，让他感受到世界的美好，让他的心中有了想要守护的信念。如果说父母是生命中总是要提前离开的人，那么对于乐璃，他总是会希望能够相伴一生。
而当这一切都被摧毁的时候，当对神界失望堆积成声嘶力竭的绝望的时候，他会成为神界真正的叛徒，并且在魔域加冕为王。
而乐璃，是这个计划里，墨岚无可避免的失去之物。
他不再患得患失
——命运直接让他变得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