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差异

在第一次轮回醒来之后，墨岚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成功了。

他的灵魂完整，但那是因为当时他离濒死状态还有一定距离。但他甚至不确定原来那个时候的乐璃还是不是有呼吸。

可偏偏轮回后的乐璃并不在他的身边，甚至一点线索也没有。

下位面虽然不比至高位面，但地域广阔也绝非人力可以轻易搜寻。他的记忆虽然还在，但换了躯壳之后修行也必须重头开始，这让他出发找人的行动又推迟了许多年。

所幸轮回转世后的他因为位面意志防止错乱的缘故，可谓孤家寡人。因此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漫游在世界各地，一寸一寸搜寻乐璃的踪迹。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满怀希望，又一次次失望。堆积的负面情绪让他时常茫然无措。

也许他其实在上一世就已经失去了乐璃，他所做的一切也已经无力回天；但他自己成功了，或许乐璃也会成功转世到这里。

无法兑现的希望不断折磨他的神经，他变得脆弱敏感，但又渐渐变得麻木。他开始学会扫视人群来直接判别乐璃的转世是否在其中，习惯于迎接各种形式的失望。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年头，他的头发甚至留到了腰间，黑色的长袍也开始洗得发白，他依然一无所获。

生与死的概念在他的世界里变得模糊，在那个时候一起死去和在这个世界永远找不到他的爱人，对他来说痛苦好像是一样的。

寻找乐璃好像变成了他的一种信仰——和前世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毫无关联，只是想要找到她。

命运垂怜，在某一处的烟花大会上，他终于得到了答案——在一眼就认出了几乎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中的乐璃。

那个女孩安安静静地站在流动的人群中，对身边的嘈杂喧闹全都置若罔闻。

她在人潮的裹挟中缓缓地向广场中心走去，目光清澈而平和。

她的眼瞳里倒影着绚烂的烟火，像是盛开在目光中的玫瑰。

转世之后的乐璃容貌有了细微的差别，灵魂的气息似乎因为受损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墨岚再三确认了自己的感觉，从惴惴不安最后变成欣喜若狂。

这些年来的失望堆积的麻木似乎在那一刻彻底碎裂，心跳的声音再次填满了他的胸腔。他好像在那一刻找到了轮回真正的意义

——因为眷恋，因为生死不弃的信仰。

虽然后来事实证明灵魂有损的乐璃已经忘却了前世的记忆，但一切似乎都从这一刻都开始变得美好起来。

失去前世的记忆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这对独自怀揣过去美好或者痛苦记忆的他来说似乎有些不公平，但相爱的两个人本来就不会讲究什么公平。

没有以前的记忆，就意味着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在这里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处处需要她保护的小跟班，而是一个全新的、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少年。

而她也不需要背负自己复杂的身世，不需要顾及圣殿的打压，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

哪怕乐璃对他没有印象，但潜意识里还是会依赖他，在意他——或者就算没有这些，墨岚那么了解自己的爱人，又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再次让她和自己走到一起？

过普通人白头偕老的一生，这不就是他们当初逃离神界最简单朴实的愿望吗？

这是墨岚第一次体会到生而为人的岁月。人生的欢欣，人生的挫折，还有爱人陪在自己身边，相比于那段如履薄冰的日子，他觉得轮回中的这一世居然也显得格外美好。

理智告诉他，继续沉沦在身为普通人的生活中，他们迟早会被轮回淹没成枯骨，以普通人的尸骨永远埋葬在异乡。但他总希望这样的日子长一些，再长一些……

然而他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并不是圣殿和魔域的为难，而是乐璃态度的转变。

在他心目中，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好，他的爱人都拥有相同的灵魂，都是眼前的这个乐璃。

但在失去记忆的乐璃看来，他口中的前世却遥不可及，那个“乐璃”反而更像是另一个女人，在她还没有来到他身边的时候就已经牢牢地占满了墨岚的心。

这种想法似乎很幼稚，但那是作为知道真相的人而言。有时候无法验证的真相远比虚假靓丽的谎言更让人惶恐。

缺失的灵魂变成了他和乐璃之间最大的沟壑，哪怕他承诺了自己以后不会再提起前世让乐璃为难，但他还是能看出乐璃眼中的不安和失落。

她并不是真正在为了谁吃醋，而是为自己可能永远也找不回的记忆、永远无法想起的时光而感到难过。

这让墨岚也时常怀疑这场轮回的意义。如果乐璃的灵魂丢失了一部分，剩下的灵魂重新为人，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又还算不算他原本的爱人呢？

照理说，忘记前世、改变原貌，那才是世人心目中的“轮回”。

可乐璃的“轮回”符合这个状态，反倒是灵魂记忆尽皆完整的他在“轮回”中显得格格不入，这样算来，究竟谁才是成功的那一个呢？

那个时候的墨岚并没有把这个问题想得透彻。他只是产生了这样的疑惑，好像自己的“轮回”和天道中灵魂轮转规则并不相契合。

可惜当时的条件所限，无论是他对世间各种规则的领悟，还是凡俗之事的牵扯，都然后他无法自己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很快就忘记了这一点点灵感。

但作为观察者的现在的墨岚却不同，再次回顾这段记忆之后，墨岚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和他彻底领悟轮回之力息息相关。

因为不仅仅是那一时，他刚才在“幽冥界”的高塔里体会到的通天塔的“轮回”也有许多和自己领悟的力量格格不入的地方。

如果说之前他的思路是在寻找两者之间的共性，但现在，若想再进一步，他就必须找出这之间差异的根源才可以。

如果说第一世的结局刻骨铭心，那么这第二世对墨岚而言则要平静得多。哪怕他们遭逢了圣殿对这个下位面毫无人性的“洗礼”屠杀，他甚至为此献出了生命，他都心态平和。

哪怕他拥有轮回的力量，在那一刻却没有动用的意思。因为他并不害怕死亡，他只是害怕失去，害怕毫无意义地离开。

他没有去看战后的残垣断壁，也没有去听乐璃撕心裂肺的哭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向着时空的裂缝落去，那里充满了随时可能夺走他的性命、却又无比熟悉亲切的时空之力。

这一次，他死得其所，并无多少遗憾。

他在裂缝中随波逐流，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倍受折磨。但他闭着眼睛，却好像还是能看到自己心中的神明。

“璃儿……为什么我死了第一个见到的也是你……为什么……我会那么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