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身没审计，非洲审计机构频出丑闻

非洲同侪审查机制是由非洲联盟主持、非洲国家自愿参与、监督参与国项目执行情况、以帮助相关国家提高管理水平的一个专门性机构，成立于2003年，总部设在南非。目前，非洲大多数国家都加入了该机构。然而，该机构的一些内部人士近日向《非洲思想新闻》记者透露，这个专司对别人进行审计的机构由于没有一个部门对其自身的各项工作进行审计，近年来接连曝出管理不善和腐败的丑闻，影响了其中立、公正的形象。

“外来人”离奇出任秘书处主任

一天清晨五点半，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的一位女性内部工作人员在非洲联盟总部所在地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的街头见到了应约而来的记者。她披着头巾，不让记者看到她的真容。她说：“我希望在我刚才来的路上，没人看到我。我在前面带路，你们注意跟上，但不要靠得太近。如果我的领导知道我接受你们采访的话，肯定会把我开除。当然，我丢失工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工作机构的声誉和前途。”说着，她就在前面走开了，给人感觉她是个刚下夜班的女工。

事实上，有关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的各种丑闻已被传得沸沸扬扬，但该机构的工作人员都不愿或者不敢在公开场合谈及，更不用说接受记者采访了。例如，喀麦隆一个部长因担心说了该机构的丑闻后，会遭到该机构对其政府进行报复而拒绝了记者的采访，声称“每个国家都有一些事情不便对外公布”。再如，还有两名非洲高级官员，其中一个是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名人委员会的前成员，另外一个是西非某国的部长，原来都答应接受记者的采访，但在最后一刻都爽约了。另外一个记者再三请求、但就是不愿接受采访的是该机构秘书处主任阿瑟法·施法，2008年出任此职，2010年至2014年1月还被任命为“首席行政官”。有关此人的各种说法可谓铺天盖地，但他至今也不愿出面澄清。那么，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究竟出了哪些丑闻呢？

处于旋涡之中的阿瑟法·施法是个埃塞俄比亚人，个子挺高，2014年已60多岁，性格腼腆。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名人委员会的一个前成员玛丽·安各里克·萨万说：“他是一个连苍蝇也舍不得拍死的人。”但也有的人说，施法内心胆怯，他这么做是想掩饰他语言上的不足。据说，施法的英语很差，也不懂法语、阿拉伯语、葡萄牙语，而非洲同侪审查机制要求所有工作人员都能流利地说这四种语言中的至少一种。另外，施法的简历里也有不少疑问。例如，他在简历里说他于2007/2008学年在南非大学获得了MBA-1学位，但记者与南非大学联系，得到的答复是该大学“并没有给他授予那个学位的记录”。

施法所在的秘书处是非洲同侪审查机制日常工作的重要部门，他能出任该部门的负责人，其升迁路径犹如他的简历那样令人怀疑。在2006年5月以前，施法一直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工作，总共干了10年时间，并升迁到了“地区信息技术官”的职位。随后，他被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派到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工作，刚开始的职位是数据库的技术员。作为派遣人员，他的人事关系还留在开发计划署里。

当年招聘时面试施法的一个考官回忆说，他告诉施法，从简历来看，施法以前在IBM和壳牌等大公司里担任过高级职位，而他此次要担任的职位要低一点，他是否愿意接受？施法回答说他并不介意。于是，几位考官同意聘用他。

施法在技术员岗位上干的时间并不长。2008年7月，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秘书处主任辞职。该机构名人委员会就挑选施法“临时”主持秘书处的工作，试用期是三个月。然而，两年过去了，施法一直主持着秘书处的工作。有人曾这样询问名人委员会主任、喀麦隆著名法学家阿克雷·穆纳：“非洲同侪审查机制怎么能让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一名工作人员主持其秘书处工作？”穆纳回答说：“作为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工作人员，施法是不能代表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秘书处对外工作的。”

然而，穆纳说的是一套，做的却是另外一套，他领导的名人委员会当时正忙于与机构里的另外一个部门“重点工作委员会”争夺机构的控制权，而为了获得施法及秘书处的支持，名人委员会不仅允许他担任秘书处主任，还任命他为“首席行政官”。据说，名人委员会当时的考虑是：等他们赢得争斗后，就把施法解职。哪里知道，施法一直干到现在。

独揽员工“生杀”大权 费用报销猫腻多

如果说施法确实能够胜任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秘书处主任和“首席行政官”的工作，那关于他的“闲话”自然会少一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内部人士透露，按惯例，名人委员会主任穆纳每年都要公布该部门的年度报告，但他却没有公布2012年的年度报告，一个重要原因是该报告是由秘书处起草的，里面错误百出。“如果公布的话，那太丢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的脸了。”例如，报告把恩格索写成了乌干达总统。实际上，他是刚果（布）总统。还有，报告把坦桑尼亚归到了法语国家里，而实际情况是坦桑尼亚的国语是斯瓦希里语，英语是其通用语言。再有，报告把马里求斯的国旗先是误为毛里塔里亚国旗，后来误为莫桑比克国旗。

此外，当名人委员会要求秘书处提供500份2012年度报告采购和印刷费用的清单时，施法却销毁了所有与此有关的原始单据。《非洲思想新闻》记者设法追踪到了负责印刷报告的印刷厂经理吉米·安得托瓦，但他几次拒绝接受采访。内部人士说：“施法的这种做法明显是不规范的，但我们大家都不敢说。”

在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另外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看来，他们不愿明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施法掌握着聘用和辞退员工这样的生死大权，使员工们对他望而生畏。例如，施法给许多员工的合同时间只有二到三个月，并经常有意无意地提醒员工：“如果不听我的话，或者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我就让你走人。”

这种说法在穆纳那里得到了证实。穆纳今年早些时候在结束任期时写的《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及交接管理的反思》一文中说：“施法没有和其他人商量，就随意招募和解雇人员，还肆意任命他喜欢的人，给他们升职、涨工资。一些新来的工作人员刚在名人委员会的会议上露面，过几天就消失了，原来被施法解雇了。”

根据一些内部人士的说法，施法在秘书处的错误做法远远超出了其能力问题，而是管理不善、欺诈等问题。2012年，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向南非一家“复兴公司”支付了400万兰特（约合40万美元），用于该机构在德班一个两天的会议。然而，内部人士透露，其实，该会议的所有费用都已由南非政府支付了。内部人士说：“南非时任公共服务部长罗伊·帕达亚奇已给德班市政府发文，要求市政府负责参会人员的住宿和交通。因此，会议花的是南非纳税人的钱，而不是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的费用。”《非洲思想新闻》记者后来联系到了罗伊·帕达亚奇身边的几个工作人员，但他们都不愿就此事发表评论。

内部人士还透露，也是在2012年，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工作人员在补助和出差费报销等方面存在严重问题。“例如，我们机构既没有明确的补助标准，也没有报批的程序，就是施法等少数几个人说了算。”因此，有人在出差时不是坐直航班机抵达目的地，而是绕道而行，导致费用增加了不少。还有，非洲同侪审查机制不是直接给员工发工资，而是先把工资打到南非标准银行的账户，银行再把钱打回给施法的账户，由他再给员工分发工资。这么一来，手续费增加了不少。至于为何要这么做，施法一直不肯做出解释。

分析人士认为，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秘书处之所以出现上述系列问题，是与该机构内部缺乏一个审计部门有很大的关系，导致施法一手遮天，独断专行，在财务问题上透明度差。2010年，欧盟向非洲同侪审查机制捐助了200万欧元（约合280万美元）。不久，欧盟新闻官员玛丽亚·桑切斯告诉《非洲思想新闻》记者，根据有关规定，欧盟有权知道这些捐款具体用到哪里去了。但是，欧盟后来只知道其中的130万欧元已经花出去了，而剩下的70万欧元则下落不明。有关人员估计，欧盟捐款的一部分很可能成了施法的薪水，而这竟然是由他本人决定的，令人诧异。

诸多靠山撑腰令人疑

对于秘书处和施法的各种腐败传闻，非洲同侪审查机制高层并不是不知道。在2014年1月底的非洲同侪审查机制首脑会议期间，名人委员会主任穆纳透露，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国家元首论坛轮值主席、利比里亚总统瑟利夫指示他在该机构内部事务上“保持沉默，不要说‘秘书处管理不善’。后来，我服从了命令”。

穆纳回忆说，他在2013年5月出任名人委员会主任后不久，收到了他的前任阿莫斯·索耶发来的一封信，要求延长施法的合同，并且让非洲同侪审查机制支付他的工资。穆纳指出：“所有这些做法，都违反了本机构的有关规定。”

内部人士认为，尽管人们对施法的简历、工作背景、工作能力和丑闻怀有诸多疑问，但他在秘书处主任位置上干了许多年，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工作人员走马灯似的更换，而他始终岿然不动，这是因为他得到了几个高层人士的支持。

例如，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非洲分部主任阿卜杜拉耶·迪埃2013年12月13日给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发了一封邮件，还在2014年1月8日正式致函，要求施法回到开发计划署工作，但遭到拒绝。非洲同侪审查机制重点工作委员会主任、利比里亚财政部部长阿马拉·科内出面拒绝了开发计划署的请求，声称施法手头有几件紧急的工作需要处理，如1月底的首脑会议。而且，该机构也不能提前结束施法的任期。他还说，他将和联合国开发署最高层进行沟通，让他们撤回要施法回开发计划署工作的请求。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此事甚至惊动了目前担任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国家元首论坛轮值主席的利比里亚总统瑟利夫，她要求迪埃重新考虑他的请求。据说，迪埃拒绝了瑟利夫的这个要求。

与此同时，施法也在设法应对。1月13日，他宣布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辞职，专心于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秘书处的工作，而非洲同侪审查机制重点工作委员会主任、利比里亚财政部部长阿马拉·科内随后给施法致信，答应延长他的工作合同。后来，施法在非洲同侪审查机制里的工作合同如愿得到延长。该机构国家元首论坛轮值主席瑟利夫宣布，施法和他领导的秘书处的任期至少将延长四个月。不过，一些人对瑟利夫的做法持批评态度，认为“非洲从来没有这样的商业性安排”。有人甚至质问，“谁当初任命他为秘书处主任的？程序是什么？”

根据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的规定，秘书处主任由国家元首论坛轮值主席任命，任期为三年，可延长一次。而施法2008年7月临时出任、10月正式出任秘书处主任，即使以后一个时间点来计算，他到今年10月也不能续任了。因此，瑟利夫的做法“明显不合规定”。

《非洲思想新闻》就此联系了负责处理非洲同侪审查机制事务的上级单位非洲联盟委员会的副主席、肯尼亚人伊拉斯特斯·姆温查，希望对方做出解释。但是，姆温查一直没有给出回复。

除了在施法任职问题上是否合规外，两个利比里亚高官：总统瑟利夫和财政部部长阿马拉·科内一直力挺施法，许多人都感到不解。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内部人士认为，可能与该机构的财务问题有关。“瑟利夫不想让人对施法和秘书处进行审计，是想保护可能存在经济问题的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名人委员会前主任、利比里亚前临时政府总统阿莫斯·索耶。”

阿莫斯·索耶曾在2012年1月至2013年5月担任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名人委员会的主任。他在离任前不久，还呼吁要延长施法的工作合同。有的人认为，阿莫斯·索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担心：如果施法被别人取代的话，他和阿莫斯·索耶的一些猫腻就会曝光。

从《非洲思想新闻》记者获得的文件来看，有一份记录显示，阿莫斯·索耶曾滥用了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的资金。2011年5月21日，时任名人委员会成员，还不是主任的阿莫斯·索耶收到财务部门的一封信，要求他向非洲同侪审查机制退还58837兰特（约合5500美元），因为他此前在参加该机构的一个活动时，理应从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飞往莫桑比克首都马普托，而他是从美国飞往马普托开会的，想报全程机票。内部人士透露，施法后来摆平了此事，阿莫斯·索耶没掏那笔飞机票等费用。还有一次，阿莫斯·索耶用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秘书处的公款9000美元用于他的个人医疗费用。此事如果不经施法的同意，是不可能进行的。

《非洲思想新闻》记者联系了阿莫斯·索耶，但对方没给回复。在1月份的非洲同侪审查机制首脑会议期间，记者曾就此提问利比里亚总统瑟利夫，她置之不理。3月，利比里亚《新黎明报》记者奥塞罗·加尔布拉在一次采访中直接向瑟利夫发问为何要袒护阿莫斯·索耶，瑟利夫声称：“首先，我并没有袒护阿莫斯·索耶。他是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名人委员会的主任，由名人们选举产生的。其次，我们不让施法离职，是因为当时三个星期后要举行首脑会议，否则，会议就没人组织了。我们不可能在三个星期内招聘到一位新的秘书处主任。因此，我们不得不向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提出请求，让施法继续在我们这边工作。而根据我们两个机构最近达成的协议，此人已被解雇，招聘新主任的工作已经开始。”

然而，名人委员会主任穆纳很快指出了瑟利夫此番话中的差错。穆纳说，阿莫斯·索耶出任名人委员会主任，并不是由该委员会选举的，而是由非洲同侪审查机制前轮值主席、埃塞俄比亚前总理梅莱斯任命的。与此同时，施法至今还在非洲同侪审查机制里……

目前，非洲同侪审查机制领导层并没有就以上传闻做出解释，悄悄接受《非洲思想新闻》记者采访的该机构内部人士说：“非洲必须再次崛起，而这必须从对非洲同侪审查机制的监督开始。”

（本文原刊于2014年第24期《世界博览》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