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到中年，为自己熬一碗鸡汤

前些天认识了一个姑娘。

话说该姑娘一身文艺情怀风，时常远足踏浪诗和远方，偶尔几次路过我的家庭农场，以为住着神仙，后来从书桌的快递单上发现我的联系方式，打来电话后才知道住着神经。

后来据其坦白交代，她有几次擅自翻进我的小院，私闯过我的民宅，翻动过我的抽屉，看着其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端的是一条绿林好汉。

智商160，情商170，身高175，体重……这个没问，毕竟不熟，只是看上去A4腰。

混熟了，我俩喝酒聊天。

天文地理、阴阳八卦、奇门遁甲，这些我们实在不懂，所以只能干巴巴地聊起理想。姑娘说现在两眼茫茫，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是理想，我说其实理想很简单，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姑娘翻着眼皮看我一眼，不屑地撇嘴，说这句话就是一个填人的大坑儿，我一下被噎了个半死，心想真是拜佛撞到鬼，于是板起脸跟她晓以大义，姑娘目光如炬、口无遮拦，她说：“你少教育我，我不需要鸡汤。”

姑娘叫闩子，25岁，一个不需要鸡汤的姑娘，一个门里可以横过扁担的“90后”。

鸡汤这玩意儿，通常辅以黄芪、当归、党参、枸杞，喝一口大补，喝多了容易发胖，这是身体机能的正常反应，至于心理上会有多大疗效——这么说吧，你要是游说潘金莲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就是一句废话，没准儿隔壁老王抽冷子也能踹你两脚；你要是劝诫武松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只老虎肯定会天天给你送鸡汤。

由此可见，鸡汤固然好喝，但是总应该因人而异。

小时候上学，老师教导我们五讲四美；长大了结婚，我们说要永结同心；丢了钱包是破财免灾、遇到仇家展颜消宿怨、两口子吵架要劝家和万事兴；老太太摔倒在马路上，扶起来的是良心，扶不起的是教训……

喝吧，这些都是鸡汤。

只是喝完之后，再吧唧吧唧嘴，就像灌了一肚子西北风。

记得很久以前和一个女同学聊天，当时她和老公正痒到针尖麦芒，两口子摩拳擦掌，平均三天就要跳上灶台火并一次，投诉到最后女同学咬牙切齿，跟我科普离婚的重要性。那时候我初涉江湖尚显稚嫩，遵循一个巴掌一个枣，以各打五十大板为原则调停，没想到正说得兴起，女同学突然不满地打断我，说其实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没错，说话成了说教，鸡汤熬成了砒霜，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可以想象一下，那天我指手画脚洋洋自得，自以为居委会大妈附体，摆事实、讲道理，抱着锅对女同学一顿鸡汤猛灌，结果最后她一句话就把我毫不费力地掀翻——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并不需要谁来为谁指点迷津，下雨都知道要朝屋里跑，摔倒都知道赶紧爬起来，唯一的区别是有人爬得快，有人爬得慢，爬不起来的肯定是在等救护车。

所以我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才是我们的鸡汤？

昨天晚上失眠症再次发作，于是起身翻找电影，突然翻到了《为黛西小姐开车》。这部电影曾经获得过奥斯卡最佳影片，老戏骨摩根·弗里曼担纲男一号，杰西卡·坦迪也由此登顶，成为奥斯卡年龄最大的影后。

电影的故事情节很简单，说的是一个犹太老太太和一个黑人老司机主仆之间的故事。黑人霍克是一个脾气温和但喜欢坚持原则的“穷×丝”，老太太黛西则是一个性格倔强的“白富美”，刚开始两个人很不对脾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最后终于成了亲密的朋友。

大概十几年前，记得看过一次这部片子，当时我年轻气盛，也没看出来什么撕心裂肺的感悟，反而还有些昏昏欲睡。昨天晚上重新又看了一遍，尤其当看到最后霍克给黛西喂饭的那一幕时，鼻子突然一酸，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的鸡汤吧。

年轻的时候，爱就一个字，总以为爱情就是要惊天动地、干柴烈火——这叫大火烧开，烧的是青葱岁月和美人江山。

中年的时候，婚姻如墙，生活似冰。拿我来说，这离婚五年来，在这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里，很多次我会从梦中突然惊醒，然后蜷缩在一望无际的床上，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一样忧伤。

——这叫文火慢炖，炖的是五谷杂粮和岁月沧桑。

柴静说过，没有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

掉泪不一定是弱者，但是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时候，那一定会是一个人最难挨的时光。

最近几天，我和Anna时常会在深夜煲上几个小时的电话粥，她感慨万千地说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突然有了热恋兴奋的感觉？我笑着揶揄她，说那是因为以前我们从来没想过会结婚。

曾经的Anna，仿佛就在眼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嫁人，哪怕遇到你以后也只是瞬如火花，虽然我也知道一个人的天荒地老是世界上最悲伤的故事，可是再想想孩子、想想我们的现实，我实在是没有勇气继续想象下去……”

现在的Anna，如果不是刚刚经历过大喜大悲、云泥之别，我们两个人或许还会在两条平行线上四目相对，“大富大贵的日子我已经有过，现在只想过平淡的生活，有一个可以保护我、爱护我的男人，陪着我一起聆听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这就是我们的一生。

人活一世，其实就是为了两件事情：一日三餐。

这是一个段子，一个大写的叨叨×。

看懂了，它就是鸡汤；看不懂，它就是砒霜。

有人五行缺土，有人五行缺金。十八岁的时候，我们五行缺五行，但是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可是等到中年以后，我们五行却只剩下了两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唯一能行的，就是明白了所有的道理。

是的，所有的道理我们都明白，但是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什么是沧桑。

比如说，当一个人向你诉苦时，绝不是想升你当法官，她只不过是想要一碗安慰。

这才是她的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