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栾氏绝学
烛然心中骂了一句你妈个头。居然叫我把孤竹遗风谱交出来逃命去吧,我堂堂东海辩丈烛然行走江湖几十年,唯有北天神枭与孤竹君无法战胜,其余人等皆是我手下败将,如今你这样一枚江湖后辈,怎敢与我如此较真,我不出手取你性命尚自是留着情面,你竟然敢妄图要我俯首认输,听凭发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如若我烛然今日就此将孤竹遗风谱交出,低声下气的退走,他日江湖上这十一派弟子传扬出去,我还怎么立足。
烛然微微压了一下胸中火气,冷冷笑道:“不错,不错。论狂妄你不是第一,论年纪你也不是最年轻,但是合在一起,你是老夫见到的最年轻最狂妄的小子!”烛然将竹杖一丢,腰间细剑抽出,在掌中盘旋几次,幻化出一只冰花形状,分外绚丽。
认识烛然之人,皆知他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哪里知晓栾枫指了指眼前谢狐子、伯完和墨海心三人,也冷冷笑道:“你瞧这几个人,哪个还有命活着离开曲沃,烛然你便是损了面子,也没人传的出去!”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又道:“可惜,本来欲留你一条性命,你却不识相。多说无益,这命数将终的时刻,想一睹我栾氏什么招式,尽请开口吧!”
如此狂妄!初见栾枫之人必然都只有这样一种感叹,甚至会被他的狂妄蒙蔽,误以为这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的人在此胡言乱语。
众人之中还属谢狐子精明狡诈,打量了一下栾枫,略略向后退出一步,双目机变流转,言道:“虽不识阁下来路,然君自称栾氏之人,内功深厚,招式诡奇,必然不是庸俗之辈。各派弟子,速结阵仗,联合抗敌。有烛然先生坐阵,我等同心协力,共同维护武林道义。”
几句话说的正气凛然,四下里十几个弟子个个面目整肃,严阵以待,皆欲争先为武林维护正道,好似一时间忆起初入师门时的训诰,三五成群,身形迅捷,将本门阵法摆出,兵刃整齐,严丝合缝,三大高手被护在阵中,前后策应,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阵一般,丝毫不逊于晋国三军。
栾枫眼见对方结阵,表情忽然变得甚为严肃,目光锐利,观瞧仔细,将一行人的一举一动都包藏于心。见众人结阵完毕,不禁点头赞许道:“嗯。中山无终二派,地北天寒,为人粗犷豪迈,阵势大开大合,不拘小节,有天罡北斗之形寓于其中,而琅琊一派,地处东海。为人细腻柔和,剑法多变。有风吹柳絮,风雪漫天之态,刚好应了苍龙七宿的变化。自古内力武学巧智阵法代代传承。今日观三派阵法,威严不减当年,可想各派祖师初创阵法之时,何等睿智,若得窥天机,或飞仙得道也不可估量。只可惜许多年之后,不肖弟子遍布江湖,乌烟瘴气弥漫灵台,各位祖师便尚在人世,也当被气个半死了。”
这话若说与墨海心,谢狐子和伯完,或许还能斟酌些个,毕竟几人老奸巨猾,不是一两句话能激怒的。但是灌入那几个弟子耳中,必定按捺不住,本来入门时候都期望自己能够成为仗剑江湖的大侠客,都以这份初心为目标每日里刻苦练功,一丝不苟的研习阵法,这时候宝剑锋利未尝试,竟然被人奚落到祖宗,自然怒火冲冠,当场跳起,这就是年轻人容易冲动的本源吧。
烛然一直站在三派人后,毕竟也想试探一下栾枫实力,却也不敢贸然出手。正好可以借着这几个毛头弟子,让他们试试水,屏岳山一路杀来曲沃,烛然可把这一手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巧言挑拨各派拼命追杀李小和,各派死伤不下百人,而他从中渔利。这当儿见三派弟子激怒,登时插嘴道:“想那平秋月创建琅琊一派之时,一柄银丝软剑,变化莫测,忽如烟雨,幻似天光,应四时阴阳,顺天地万物,何等了不起,我烛然今日年过花甲,仍无法匹及半分,阁下竟然出言不讳,辱及几派的先人,果真狂妄至极,大逆不道。”
那几个弟子听闻烛然挑拨,心中怒火更加旺盛,尤其琅琊派的五个弟子,奋身而前,当先将软剑交错,朝着栾枫压去,银丝细密,在内力灌注之下,如同一张大网,绵密无孔,严丝合缝。
栾枫微微一笑:“当年平秋月一人便可以撑起这五人所持阵仗,缠斗利器,天衣无缝。故而他最善防御,可惜传到尔辈,需要五人才能驾驭,果真不肖。今日尔等以此攻我,我便以同为防招的悔指艮式应敌。”
但听栾枫口中清啸一声:“敦艮沉悔!”
只见栾枫双脚马步站稳,内力沉于下盘,一人稳如泰山,乃是取艮卦双山并立,屏气御敌之意。这一招看起来平平无奇,更不要说伤人杀人,很难想象刚刚那天外飞龙就是此人的招数。然而,高手过招变幻瞬间。那五人细剑鱼网阵当头压下,须知网格尽是细剑锋刃,如若当头罩住,那整个人必然会被切成无数纤细血条,毫无疑问。然而栾枫站立当场,不闪不避,只等对方剑招阵法来袭。
烛然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他最先看出了那栾枫功夫的端倪。栾枫人如其招,招招单纯简朴,却在内功灌注之下,御气而行,应时而变,甚至能撼天动地。只觉那边五名弟子剑网越是压向栾枫,栾枫周遭内力流转越盛,及至剑网将要触及他发冠之时,他通体经脉运行已经闪耀出红光,脚下内力潜入地底,似有雄浑坤凝罡气置换进入体内。这一眼望去,他好似当初孤竹君一般,天地同体,岿然不动。烛然想起当日与孤竹君拼斗内力,心下骇然之情,溢于言表,竟然连连向后退了两步。
眨眼的片刻,五名弟子豁出命来,狠力压向栾枫,栾枫这一防招当真是真气护体,无可破解,遇强则强,你如此压制他,他的内力反而好似火山喷涌,由头顶百会穴冲天而出,飞袭而上,直通朗月,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压制这极盛内力。栾枫霎时间情不自禁,大吼一声:“额,哈!”瞬目之下,众人眼前只剩一片猩红血雾,并无他物。
谢狐子、伯完和墨海心尽皆看的呆滞了。他们目睹了五个人在眼前瞬间被内力撕扯粉碎,甚至连尸块都没有,直接被撕烂成血雾,就连手中的细剑,也全部化为齑粉,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留下,一阵夜风揽过,便消失在这月下荒郊之中了。
而烛然却心中更生一层骇然,因为栾枫这一招的威力,似乎根本不是他自己发动的。他面有惧色,叹息道:“想不到晋国栾氏居然隐藏着这样一位绝世高手。与其说是你杀了他们,不如说是这些人自己杀了自己。”
墨海心将金杖横陈胸前,做好架势,问道:“辩丈何出此言?”
烛然这时候也放下架子,心知大家同舟共济方能战胜栾枫。悉心道:“艮,在八卦之中,对应山川,与坤同属于土,艮卦第六爻,上九敦艮,乃是取浑厚自守之意。这人初时只有凝聚下盘的内力,好似将体内的真气运行向下,去呼唤沉凝于土地之中的日精月华,而那大地似乎也能应和到他的呼喊,以雄浑的坤艮之气回应,一旦有人要侵袭栾枫的身体,大地之力必然还以颜色,越是危急的杀伤,反噬便越强烈,这就是栾氏坤艮沉悔这一招的精华所在。不想这世界之上,除了孤竹君,竟然还有人能够天人合一,御阴阳五行之力。”
听闻烛然这一番评说,那三个人早就泄了气。这不是摆明了说,现在没人能动得了栾枫,不仅打不过,而是对方不还手你都打不过,你要是想拼命,那他脚下的大地就会反噬你,把你的命拼死,反正栾枫是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谢狐子最先忍耐不住,问了一句:“烛然先生,按照这般说法,今日我等是必败无疑了。”
烛然将胡须微微一拈,凝思片刻,答道:“众人若听我指挥,尚有一搏之侥幸,不知可愿唯我命是听?”
栾枫静悄悄看着一群江湖小辈满面惊恐,又被烛然唬得进退两难,听命也是死,不听也是死,真是头脑中空白一片。栾枫为人慷慨豪迈,大笑三声,喝道:“临阵对敌,哪有如此贪生怕死畏缩不前之人。如若果真怕死,把孤竹遗风谱留下,允尔等活命。”
许多弟子便如同当日见到孤竹的貔貅马车一般,他们害怕那对面的高手,害怕自己便是下一个惨死的恶鬼,可是又不敢转身逃跑,或者说因为门派的荣辱所限,他们不敢选择退避。然而究竟这门派的荣辱,侠义的所在,在于何方,究竟这是非曲直孰对孰错,他们拼死维护的是江湖道义还是奸邪倾轧,他们根本无从考量,因为这就不是他们这些底层的弟子掌控的信息所能评判清楚的,即便他们也有智慧,也有主见,可是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几个弟子犹豫的望了望身后的墨海心,琅琊的五个弟子已经化作血雾,他们不想遭遇相同下场,他们想以自己的目光乞得主事对他们撤退的允诺。
可是带头的不发号施令,自己也不敢移动半寸。夜风虽冷,已经无人再顾及这些,所有的恐惧,当你面对他时,已经忘却的干净了。唯有广袤无垠的宇宙,如同一位隐身的天神,在暗处偷偷窥视着曲沃城外的众生。
栾枫摇了摇头,心中不无鄙夷。言道:“刚刚冒犯栾氏的时候,可未见尔等如此犹犹豫豫,也未见尔等顾念侠义之道。虽然你们身为下层弟子,必须听命于掌事,可是止恶不易,守善不难。如刚刚林胡之人,我未伤及对方分毫,乃是看在他们不同流合污之品行。今日各位若能回头,我亦可放众人一马,绝不相害。”
被栾枫言及刚刚搜身李小和,欲冒犯栾玉,这几个人心中也是一凛。几名弟子论城府没有掌事的深,大多意见也是服从掌事,论武功也算得上是同来一行人中最好的几个了,本以为仗着人多势众,不会吃亏,所以哪里有人会单独站出来,为维护栾玉李小和而得罪本门师兄弟,想想就不可能。即便是哪个人良心发现,也必然碍于本门掌事的面子,选择漠然。然而此时被栾枫言及旧事,心中自然是明了所为不雅,而此时这又与自身性命扯上关系,负面的强化效应让尚自幸存的几名弟子心中升起了强烈的退意。
烛然见情势翻转,各人心存顾忌,若再耽搁恐怕几个人尽皆死于此地。干脆一声令下道:“无终中山两路人马结阵莫乱,从两翼压制对手。三高手在中路策应,相互之间以内力助拳,抵敌对方强猛攻势。老夫于阵后总体统筹,支援八方!”
烛然的号令甚为明晰,一行弟子毕竟也不清楚到底哪边更强,此时听闻烛然在身后策应,又有三高手为我们内力护航,心中不乏侥幸之态,各自挺着手中的兵刃,凝神严整,欺向栾枫这边。
栾枫不再与众人搭话。将袍袖撩起,喝道:“阁下以阵法相搏,在下以离卦相对,天雷空至,专破战阵。”言罢单指向天,内息喷薄,由指尖少冲,中冲二穴发出,真气如同一阵纤细的旋风,旋转而起,直达天际。及至于很高处,于夜空中弥散开来,形成一眼漩涡,漩涡不断旋转,自转自强,不断增大扩散,乃至于将夜空星斗,也都渐渐覆盖,整个天幕,在栾枫的内力之下竟然开始扭曲变形,如同波涛涌浪,层层叠起,就好比是无垠大海,如墨涌浪,倒扣在了自己的头顶。
在场仅有的十几名弟子和三大高手,哪里见过如此的异象,只觉得栾枫每一寸内力的输出,都让这个本自浩瀚无匹的宇宙翻涌颠覆,好似在呼唤末日使者的到来。
终于,众人搏命而来,栾枫将剑指一捏,夜空中扭曲变形的内力从漩涡中四散飞射而出,众人登时伸兵刃格挡。烛然在身后大喝一声:“要命的快住手,这是幻象。”然而哪里来得及。众人只见天际飞来无数流星飞火,无穷无尽,好似飞蝗过境一般,联想到适才那一招天外飞龙的杀伤力,这一招更加细密,更加难以阻隔,登时手忙脚乱,胡打莽格一顿,只求少受些伤害,保得一条性命。哪知道那些流星飞来,不过是一刹那的光闪,随即湮灭。众人兵器胡乱绞杀格挡,反而戳中了许多自己人,而刚刚忙于格挡星火,疏于防范同伴的攻击更加中了内斗的伤害,就连墨海心和伯完,也被本门的弟子打伤。
烛然为了说服大家,又运起内息道:“此招应着离卦上六,震不于其躬,于其邻。乃是暗示此招不打本人,反是借力打力,伤及旁人。尔等若不出手格挡,定当安然无恙,此时胡乱出手,只会自相残杀,伤害周遭同伴。而这眼前幻象,当是栾枫武境所为。”
栾枫哪里理会烛然,只把指尖内力释放得更加激荡,那数不清的幻象流星之中不时夹杂着几道真正伤人的内力,倒是让那些不出手的弟子也中招,出了手的弟子也中招,十多个人维持的阵仗,让栾枫一个人便搅和得混乱不堪。
烛然心道,这栾枫的每一招,都是如此要命的手段。幸好在场只是十几个人,倘若几百上千的甲士排列阵势,那当真是甲士自斗,好比营啸一般的恐怖。
心念及此,烛然不敢多耽片刻,登时跳闪而退,连连向后蹬了两步,借着栾枫对付一众弟子的功夫,逃出这个修罗场。
栾枫自然不能轻易放过烛然,见他想要以各派弟子作垫背,也不再手下留情。突然将剑指化掌,真气凝聚掌中,推向天空。整个漩涡登时收紧,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毫不犹豫的朝着烛然和一干弟子袭来。那火球如同流星陨落,来势凶猛,可怜那些受了伤的弟子根本无力躲闪,直接在火球的冲撞的焚烧之下化为飞灰,连一点血雾也未曾留下。
而烛然勉力就地一滚,闪出火球爆炸的范围,飞溅的火星扑了烛然一身,整个绣袄缎袍被烧成了蜂窝。
狼狈总比没命好,毕竟怀中还有孤竹遗风谱,腰间抽出来的细剑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反倒是奔走保命要紧。再回头看时,栾枫手下丝毫不留情面,十指齐发,内力如剑一般刺向烛然,烛然一招受制,招招劣势,在地上连连翻滚躲闪,只见栾枫十指所控的内力,随着他指尖的波动,往来交错,好似木偶人师手中的控线,戏耍得烛然不断在地上翻滚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