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忠实的约罕涅斯
从前，有一个老国王，他病得很厉害，心里想道：“我快死了。”于是他说：“叫忠实的约罕涅斯到我这里来。”忠实的约罕涅斯是他最喜欢的侍从，因为他一向对国王非常忠实，所以别人这样叫他。他来到床前，国王向他说：“最忠实的约罕涅斯，我觉得我的末日到了，我除了对于我的儿子外，没有别的顾虑。他的年纪还轻，遇事缺乏主见。如果你不答应我，把他应该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他，做他的干爹，我死了也不能瞑目。”忠实的约罕涅斯回答说：“我不会离开他，一定忠实地为他服务，就是牺牲了性命，我也愿意。”老国王说：“那我死也安心了。”老国王又说：“我死之后，你应当把整个宫殿的房间、厅堂、金库和里面放着的一切财宝都指给他看：但是长走廊最后的一个房间，里面藏着金屋公主的像，你不要指给他看。如果他看见了那个像，就要热烈地爱上她，昏倒下去，而且将来会有很大的危险；你应该防备着。”忠实的约罕涅斯和老国王又握了一次手，老国王不做声，把头放在枕上死了。
老国王安葬之后，忠实的约罕涅斯把他在老国王临死时答应的话告诉幼王，说：“我一定要遵守这些诺言，我对你要和对他一样的忠实，就是牺牲我的性命，我也愿意。”丧事完了，忠实的约罕涅斯向他说：“现在是你看你的遗产的时候了；我要把你父亲的宫殿指给你看。”于是他引幼王到处走，上上下下，让他看一切的财富和富丽堂皇的宫殿。他只是不打开有危险画像的房间。那张画像放在里面，一开门就可以看见，而且画得非常生动，就像活的一样，全世界再没有东西比她更可爱，更美丽了。幼王看到忠实的约罕涅斯总是从那门前走过，说：“你为什么总不开这扇门呢？”他回答说：“里面有你害怕的东西。”幼王回答说：“我把整个宫殿都看过了，我也要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他走去，要用力开那扇门。忠实的约罕涅斯拦着他说：“你父亲去世之前，我答应不准你看这房间里的东西，因为看了，你和我都要遭到极大的不幸。”幼王回答说：“啊，不行，如果我不进去，那我一定要死。我没有亲眼看见它，日夜都不得安宁。你开了这扇门，我才离开这里。”
忠实的约罕涅斯看到没法阻止他，心里很难过，叹了好几口气，从一大串钥匙当中找出那把钥匙。他把门打开的时候，先走进去，想把那幅画像挡住，不让国王看见，但是有什么用呢？国王用脚尖站着，从他肩头上看过去。他看见了少女的画像，非常美丽，周身有金子宝石发光，他马上昏倒了。忠实的约罕涅斯扶起他，背他上床，满腹忧愁地想：“祸事来了，上帝呀！这怎么办呢？”他用酒灌他，使他恢复知觉。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啊，那美丽的画像是谁呀？”忠实的约罕涅斯回答说：“那是金屋公主。”国王接着说：“我非常爱她，就是树上所有的叶子都变成舌头，也不能说出我的爱情；我要牺牲我的性命去找她。你是我最忠实的约罕涅斯，你应当帮助我。”
那忠实的仆人想了很久，不知这件事应该怎样办，因为要去找那公主，是非常困难的。最后他想了一个办法，向国王说：“她周围的东西，桌椅、碗、杯、壶和一切家具，都是金的。在你的财宝中有五吨金子，拿出一吨金子来，叫国内的金匠做成各式各样的器具，各式各样的鸟兽和稀奇的动物，那她看了一定高兴。然后，我们就带着这些东西坐船去试试我们的运气吧。”国王叫把所有的金匠叫来，要他们日夜赶工，最后才把那些最华美的物件制造成功。一切都装到船上，忠实的约罕涅斯穿上商人的衣服，国王也同样化了装，叫人完全看不出来。然后他们漂洋过海，航行了很久，到了金屋公主住的那座城里。
忠实的约罕涅斯叫国王在船上等着他。他说：“或许我把公主带来。你应当把一切都弄得整整齐齐，叫人把金器陈列起来，把全船加以装饰。”然后他把各种金制物品拿了一些放在围裙里，上了岸，一直向王宫走去。他来到王宫院子的时候，水井旁边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手里提着两个金桶打水。女孩要把那闪烁的水提着走的时候，掉转身子，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就问他是谁。他回答说：“我是一个商人。”就打开他的围裙，叫她看。她叫道：“啊，这样好看的金器啊！”她把桶放下，一个一个地仔细观察。女孩说：“这应当叫公主看看，她非常喜欢金器，她会把你所有的东西都买下来。”她牵着他的手，引他到王宫里去，因为她是一个侍女。公主看见了这些金器，非常高兴，说：“这做得非常美丽，我要向你全买下来。”但是忠实的约罕涅斯说：“我是一个富商的仆人，我这里的东西不算什么，我主人放在他船上的才是自古以来用金子造成的最精巧最贵重的东西。”她让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拿上来，但是他说：“太多了，要很多天才拿得上来，而且还要很多厅堂陈列，你家里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她的好奇心和欲望越发被煽动起来，她终于说：“引我到船上去，我要亲自去看看你主人的财宝。”
忠实的约罕涅斯听了这话，非常高兴，就引她上了船。国王看见她比那幅画像还要美丽得多，喜得心花怒放。她上了船，国王引她进去，忠实的约罕涅斯留在舵工那里，叫他开船，说：“把所有的帆都挂起来，船要和天空中的鸟一样飞。”国王在船里面把金制的碗、杯、壶、鸟、野兽、奇异的动物，都一个一个地指给她看。几点钟过去了，她仔细看那一切，满心喜欢，不知道船在走。她看了最后一件东西之后，感谢商人，要回家去，但是她走到船边的时候，看见船离开陆地已经很远了，在大海中满张了篷向前急驶。她大吃一惊，叫道：“啊，我受骗了，我被人拐了，落到一个商人手里了；我宁愿死掉！”国王握着她的手说：“我不是一个商人，我是一个国王，我的出身并不比你的低。我所以用计骗你，是因为我非常爱你。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画像的时候，就昏倒在地上了。”金屋公主听见这话方才安心，渐渐爱他，愿意做他的妻子。
但是有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当他们在大海航行，忠实的约罕涅斯坐在船前头奏音乐的时候，看见空中有三只乌鸦飞来。他停止弹奏，细听乌鸦们的谈话，因为他懂得鸟的语言。一只乌鸦叫道：“唉，他把金屋公主带回家去了。”——第二个回答说：“但是他还是不能同她结婚。”第三只说：“他已经到了手，公主在船里坐在他旁边。”第一只又开始叫道：“那有什么用呢！如果他们上岸的时候，有一匹栗色的马向他跳来，他就会上去骑；如果他上去了，它就背他跑到空中去，他再不能看见他的未婚妻了。”第二只说：“难道没有解救的办法吗？”“哦，有的，如果有人赶快骑上去，拿出皮套子里的火枪，把马打死，那幼王就得救了。但是有谁知道呢？如果谁知道了告诉他，那他从脚趾到膝盖都要变成石头。”第二只说：“我知道的还要多些；就是他杀了那匹马，幼王还是得不到他的未婚妻。他们一起到宫里的时候，宫里有一只大碗装着一件现成的结婚衬衫，像是用金丝织成的，其实是硫磺和沥青；如果他把它穿上，连他的骨头都要烧掉。”第三只说：“难道没有解救的办法吗？”第二只回答说：“哦，有的，如果有人戴着手套，抓着那件衬衫，摔到火里烧掉，那幼王就得救了。但是那有什么用呢？谁知道了告诉他，那他的半截身子，从膝盖到心脏都要变成石头。”第三只说：“我知道的还要多些，就是那结婚衬衫烧了，幼王还是得不到他的未婚妻。在婚礼后要举行舞会，年轻的王后跳舞的时候，她会面色忽然苍白，像死了一样地倒下去。如果没有人扶起她，从她右边乳房里吮三滴血吐出来，那她就死了。但是如果有人知道这件事，把它说出来，那他全身从脊椎骨到脚趾都要变成石头。”乌鸦说了这些话之后飞走了。忠实的约罕涅斯懂得了这一切，从这时起，他不做声，心里一直在忧愁；因为如果他不把他听见的话告诉主人，主人就要遭祸；如果他向他说了，那他就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但是最后他向自己说：“我要救我的主人，只有牺牲我自己了。”
他们上岸的时候，乌鸦说的话真实现了，一匹美丽的栗色的马跑了来。国王说：“好极了，它应该送我到宫里去。”他要上马，但是忠实的约罕涅斯走到他面前，赶快上马，从皮套子里拿出枪来，把那匹马打死了。国王手下不满意忠实的约罕涅斯的仆人们叫道：“他打死了这匹应该送国王到他宫里去的马，实在可恶！”但是国王说：“不要做声，让他去，他是我最忠实的约罕涅斯，他这样做一定有好处，谁晓得呢！”他们走到王宫里面，厅堂里有一个大碗，里面放着现成的结婚衬衫，好像是用金银织成的。幼王走到跟前要拿它，但是忠实的约罕涅斯把他推开，戴着手套去拿那件衣服，赶快扔到火里烧了。别的用人又开始唧唧咕咕地说：“你们看，他现在公然把国王的结婚衬衫烧了。”但是少年国王说：“他这样做，一定有好处，谁晓得呢？让他去，他是我最忠实的约罕涅斯。”现在结婚典礼举行完了，开始跳舞，新娘也走进来，忠实的约罕涅斯留心瞧她的面孔。她忽然脸色苍白，像死了一样倒在地上。他赶快跑去，扶起她来，抱她到一间房里放下，自己跪着，从她右边乳房里吮了三滴血吐出来。她马上又活了。少年国王看见了，不知道忠实的约罕涅斯为什么要这样办，非常生气，叫道：“把他关到监狱里去。”第二天早晨，忠实的约罕涅斯被判了罪，引到绞架跟前。要被处决的时候，他站在绞台上，说道：“每个应当死的人，在他死之前还准他说一次话，我也有这种权利吗？”——国王回答说：“有的，你说吧。”于是忠实的约罕涅斯说：“你不应当判我的罪，我对你是忠实的。”他便讲他如何在海上听到乌鸦的谈话，如何为了救他的主人做了这一切。国王叫道：“哦，我最忠实的约罕涅斯，不要绞了，不要绞了。带他下去。”忠实的约罕涅斯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倒了下来，变成了一块石头。
国王和王后因为这个缘故，非常难过。国王说：“唉，他对我这样忠诚，我竟忘恩负义。”他叫人扶起石像，竖到他卧房里床的旁边。他一看见就哭道：“唉，我最忠实的约罕涅斯，但愿我能够使你复活！”过了一些时候，王后生了一对双胞胎，是两个儿子。他们渐渐长大，王后很喜欢。有一次，王后到教堂里去，两个孩子在父亲旁边坐着游戏，国王又仔细看那座石像，非常悲哀，唉声叹气地叫道：“啊，我最亲爱的约罕涅斯，但愿我能使你复活！”那石头开始说话：“是的，如果你愿意丢掉你最心爱的东西，就可以使我复活。”国王叫道：“我愿意为你牺牲我在世界上所有的一切。”石头又说：“如果你亲手把你两个孩子的头砍下来，用他们的血涂我，我就可以复活。”国王听见要他自己杀他最心爱的孩子，大吃一惊，但是想到忠实的约罕涅斯为他而死的伟大忠诚，就拔剑把孩子们的头砍掉。他用他们的血涂了石头，石头就恢复了生命，忠实的约罕涅斯马上就又活泼健康地站在他的面前。他向国王说：“我要报答你的忠诚。”他把孩子们的头接上，用他们的血涂那伤口；一眨眼，他们就痊愈了，在周围蹦跳，继续游戏，好像没有什么事发生过似的。国王满心欢喜；他看见王后回来的时候，把忠实的约罕涅斯和两个孩子藏到一张大橱里。王后进门的时候，他问她说：“你在教堂里祈祷了吗？”她回答说：“是的，我总是想到忠实的约罕涅斯，他因为我们弄得非常不幸。”他说：“亲爱的夫人，我们可以使他复活，但是我们应当牺牲我们的两个儿子。”王后面色苍白，大吃一惊，但是她说：“因为他的伟大的忠诚，我们应当牺牲。”他很高兴，因为她的想法和他的想法一致。他于是打开橱，拉出两个孩子和忠实的约罕涅斯来，说：“赞美上帝，他被救活了，我们又有了我们的孩子。”于是国王向王后讲了一切的经过。以后他们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一直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