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今语

近年来，我连续去了新疆七次，新疆的主要地区我基本上都到了，特别是南疆，我先后曾经喀什、和田、民丰、且末、若羌到库尔勒、库车，再到喀什，绕南疆走了几圈。我去新疆主要是想了解玄奘西天取经的路线以及这条路线的实际情况，与此同时，也借此了解古代的丝绸之路。我曾两次上帕米尔高原的最高处，今年8月24日，我到了塔什库尔干。第二天，即去4700米的明铁盖达坂山口。山高路险，不少同志劝我不要去，年龄大了怕有危险，但我决心要上去，因为我要解决多年来存在我心里的一个问题，即玄奘取经归来入国境的山口，以及由此到塔什库尔干的路径。要想弄清这个问题，自己不亲自去调查是不行的。事情只要下了决心也就简单了，虽然危险，我终于到了明铁盖山口。此处海拔4700米，与巴基斯坦交界，山口对面一排锯齿一样的冰山，这就是喀喇昆仑山，当年玄奘就是从冰山那边徒步回来的。沿途的地名和景色，如“波迷罗川”（帕米尔）、一千头羊的故事、公主堡、朅盘陀等与《大唐西域记》所记完全吻合，终于解决了我多年的积疑，自谓平生快事无过于此。已有文章另述，此处不赘。

这次上帕米尔的另一幸事，是全面看到了神秘的世界高峰慕士塔格峰和公格尔峰、公格尔九别峰。我们从喀什登山时，天气还不好，中午到喀拉库里湖，天大晴，蓝天白云，阳光灿烂，一座充天塞地的慕士塔格峰全部银装灿烂，耀眼生花地耸立在喀湖的对面，令人觉得举手可攀，举足可登；而公格尔峰、公格尔九别峰则与他遥遥相对，互相揖让，互相争雄。他们的尊容都纤毫毕露，让你可以尽情地拍摄。据司机说，这样的现形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看来我算是一个特殊的幸运者。

我在库车时，还到克孜尔千佛洞，翻到后山，找到了207窟，即俗称的“画家洞”。因为1931年日本羽田亨博士对“画家洞”有所论述，我在前几年曾对羽田先生的论述有所商榷。这次总算补上了这一课，虽然洞内已一无所有，但亲自调查一下还是会增加实感的。

今年10月5日，我终于到了梦想多年的位于内蒙古额济纳旗的居延海和黑水城，这天正是旧历的中秋节。记得1995年的中秋节我是在洛浦和和田两处过的，1997年的中秋是在吐鲁番过的，今年则在居延海过中秋，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居延，在秦汉时，是中国最西部的边界，古称“弱水流沙”。自汉强弩都尉路博德筑居延城，这里就更成为我国西部的战略要地。唐王维的诗说：“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西游记》里更说是：“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这些说法，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年的历史气氛。

居延海古时面积很大，有2600多平方公里，秦汉时尚有726平方公里，可见其烟波之浩淼。但现在由于黑水（古称弱水，源出祁连山，远流入居延海）上游用水增大，水流已到不了居延海，故居延海已濒于枯竭。我们的汽车一直是在干涸的海底行走的，我们总算还见到了缩小了的海面，海面仍是野鸭成群。

黑水城离此也不算太远，方向则相反，我们回车入大戈壁，经两道河，汽车涉水而过，终于到了闻名世界的黑水城。当年俄国人科兹洛夫曾在此盗去大量西夏文物，遂震惊中外，我曾在冬宫博物馆看过这批文物。黑水城面积甚大，现存高大的外城是元代筑的，西夏的老城即在城内。城内地上满地是陶片和瓷片，我曾捡到一块有“元统三年”年款的缸片，回家一查，原来是元顺帝的年号，这年又是后至元元年（1335），距今已663年了。

在张掖，我还到了祁连山的深处，找到了有名的马蹄寺和金塔寺。金塔寺在万山丛中，海拔在3000米以上，四周皆雪峰，寺在百丈悬崖上，崖壁赤红似火。我曾有诗云：

马蹄参罢寻金塔，百转羊肠绕雪嶟。

黄叶丹崖共一径，寺门高挂碧霄垠。

远望金塔寺，简直是悬挂着的一幅图画，绿树红崖、青嶂雪峰，真是神仙境界，虽然跋涉艰难，得此奇景，为他处所未见，也就不虚此行了！

1998年11月14日1时于京东且住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