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骅骝(上)
刚下过一场雷阵雨,把大地清洗得绿油油一片。俄而天气转晴,清新的空气中吹来几丝闷热。
层云之中,孤零零飞过一只大雁。忽然,一支长箭从云朵里掠过,射中大雁。大雁跌落云层,坠落在荒山大泽深处芜杂的荆棘丛中。
一只黄狗从林间窜出来,钻进密不透风的荆棘丛中,叼出那只大雁,得意洋洋跑了回来。忽然,荆棘丛外响起雷鸣般的怒吼,两只灵獒从身后猛扑过来。
黄狗吓了一跳,丢弃大雁,落荒而逃。没跑出多远,已被灵獒追及。一只獒前爪探出,将黄狗掀翻在地,另一只獒纵身跟上,咬住黄狗的咽喉。两只藏獒一前一后,疯狂撕咬,眨眼功夫便将黄狗撕碎。
一串马蹄声响起,一位射猎的少年骑马走近——他便是黄狗的主人。他遥遥望见黄狗死在血泊之中,悲伤难禁、怒气不息,解下木弓连射两箭。只是相隔太远,箭不能及。两只灵獒见有生人靠近,丢下黄狗,咧开獠牙,张牙舞爪猛冲过去。
灵獒已入彀中。少年咬牙切齿,再次拉开木弓,簌簌又是两箭。谁知灵獒剽悍异常、迅捷无比,岂是寻常弓箭所能伤到?一只鳌扬起利爪,将飞矢踢开;另一只獒露出尖牙,将来箭咬断。少年第三次放箭,仍然落空,而两只獒已穷凶极恶扑到眼前。
灵獒腾空而起,一左一右咬向少年的咽喉。少年收起木弓,挺起长枪,舞出两团枪花,将两只獒逼退。灵獒一扑不中,怒吼不息,回身抢攻。少年被这两个凶恶巨兽夹在中间,稳坐马鞍、浑然不惧,左一枪、右一枪,再度化解灵獒的攻势。
灵獒恼羞成怒,围着少年的马打转,陡然一齐发力,假意去咬那少年,却在空中转身,咬向那少年的坐骑。那是一匹老马,躲闪不及,腹背受敌,前肩后背被恶犬尖牙咬中、利爪抓住。老马受惊,癫狂起来,奋力挣扎。少年一个跟头摔倒在草地上,长枪丢在一边。
灵獒之意在人不在马。它们爪上、牙上沾满鲜血,发狂一般扑向那少年。少年大怒,鱼跃起身,迎着灵獒猱身而上,空中挥拳踢腿,噗噗两声,拳头打翻一獒,飞脚踢倒另一獒。
两只灵獒在地上滚出一丈来远,不依不饶,复又起身来攻。少年大步上前,从两只獒的夹缝中腾跃而起,空中倒悬身体,躲过比刀剑还锋利的尖牙利爪,乘隙抽出腰中匕首。刀光闪处,一只藏獒被割断咽喉,气绝于地。
另一只灵獒一见失了同伴,对天惨呼,拳头大的眼珠里迸出血红的火光。它蓄足全力,怒吼着疾冲过来。少年脚尖点地,身子斜逸而出,躲开灵獒的致命一击。灵獒飓风闪电一般追身而至,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少年的后颈。少年沉肩挥臂,匕首兜转,刺中灵獒左肩;同时抢进一步,长拳劈出,击中它的咽喉。
两只凶猛的灵獒就此毙命。少年默默走到黄狗身边,只见它血流满地,腹肠流出,后腿仍在抽搐,眼中流出泪来。他的那匹老马,从地上挣扎而起,一瘸一拐走到身边,低下头来,似是为黄狗默哀。
少年哪里知晓,自己在山中打猎的生活至此戛然而止。他杀死的,是侯希逸宠爱至极的最后两只灵獒。侯希逸正率队跟踪两只花豹,忽见长空之上有雁飞过。他身后一员将领,仰起头来拔箭就射,而这个少年正在荆棘丛的另一边射那同一只雁。孤雁也不知中了谁的箭,坠落大泽之中。不灭和尚放出灵獒,少年同时放出黄狗,从不同方向奔至雁落之处。黄狗和灵獒相遇,一场厮杀难以避免。
不灭和尚见灵獒良久未归,带上两名副将、十余名兵士前来寻找。在荆棘丛中盘桓半日,却在草地上发现两只死獒。不灭一见,怒火上撞,厉声责问那个少年:“娃娃,是你杀了我的灵獒?”
少年旁若无人,伸出匕首在草地上擦干血迹,放回鞘中,然后从草地上捡起大雁,牵马便走。
十余名兵士冲在前面,拦住他的去路。少年背后传来不灭的怒吼:“你是聋了还是哑了?爷爷问你话来!我的灵獒是怎么死的?”少年也不看他,冷冷答道:“你的狗太过凶恶,不得不杀死。”语声浑厚、气息沉稳。
少年杀了节帅的灵獒,态度却冷漠得很,令不灭和尚身后的两员将领怒火中烧。这两员将领,一个叫作孙越,一个叫作李胜,都是侯希逸府中的“十将”。孙越豹眼钢髯、筋骨壮实,使一口大砍刀;李胜细眉白面、大腹便便,手臂却有槐树一般粗细,左手使枪,右手使一条钢鞭。“十将”职位在兵马使之下,又在藩镇其他军职之上,算得上是军中要员。
孙越早已按捺不住,指着少年骂道:“小兔崽子,打死我家灵獒,已是胆大至极,难道还想偷走节帅打下来的大雁?”少年愣了一下,喃喃说道:“你家狗咬死我家狗,合该偿命。这大雁是我打下来的,我没有偷。”说毕转身,便要上马离去。
十余兵士哪能放他过去?严严实实挡住去路,挤在他身旁,朝他指指点点,骂声不绝。少年眉头微微一皱,忽然发力,左肩一沉,顶开一人,右肘一扬,撞开二人,大踏步就往前走。
不灭和尚再也难忍怒火,赶起马追了过来,抡起镔铁铸成的禅杖,就往少年头上砸。少年感觉头顶劲风扫落,急忙闪身躲过。禅杖没打中少年,却重重砸在他那匹老马身上。老马当即倒地,浑身抽搐,口吐鲜血,一眨眼便命垂一线。
那少年还来不及悲伤,不灭早已翻动手腕,递出禅杖,直击少年面门。这一杖用足了劲力,稍稍挨着便会粉身碎骨,势大力沉、凶狠直至。少年实未料到,这个粗壮的和尚一语不合就使出杀招,他也实在想不通:恶狗伤人倒也罢了,人怎能如此蛮横无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禅杖已到眼前,少年仓皇撤步,身子擦着禅杖躲了过去,手中大雁却被打落在地。
不灭全然没有和尚的尊范,挥舞禅杖连番出击,杖杖要取那少年的性命。孙越、李胜指挥众兵士从两面包抄过来,将少年围在中间,不让他逃走。
不灭连出十八招,未能得手,气得脸色铁青。他驱马向前,步步紧逼,将禅杖舞得雪山相似。少年上下翻腾、左右闪避,远远避开他那禅杖。孙越、李胜时不时挥舞兵器,不让那少年再往后退,只将他往不灭禅杖下驱赶。
少年被逼无奈,猱身直上,身子腾空,劈出一掌。不灭侧身躲过,不等少年双脚落地,瞅准他的心脏,将禅杖挺出。少年小步后撤,避其锋芒,趁不灭的招数使得老了,忽然双臂挥舞、两手伸出,竟将禅杖牢牢抓住。
不灭觉得一股大力袭来,险些被拖拽下马。他强运内力,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稳在马上,同时手上用力,抓紧禅杖往回夺。谁知那少年力大无穷,稳稳握住禅杖另一端,身子如同焊在地上一般,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孙越、李胜不由分说,一个挺起大刀,一个举起长枪,朝少年劈砍而来。少年握紧禅杖,奋力一举,只听两声巨响,已将一刀一枪挡开。不灭虎口被振得发麻,手臂一软,禅杖脱手。少年顺势夺过禅杖,举在头顶一通乱舞,抵挡住孙越、李胜的三样兵器。
不灭被那少年空手夺了兵器,一张膘肥大脸胀得通红。忽闻车辇、马蹄之声,回头看时,只见荆棘丛边旌旗飞扬,旗下一人,骑着骕骦马,庄严肃穆、气度不凡,正是节度使侯希逸。军中“十将”掩映在旌旗之下,威风凛凛、神采飞扬。大队兵马面向草地雁翅排开,军容整肃、士气饱满。
侯希逸凝视良久,见区区一个山野少年,也不骑马,居然同自己两名战将杀得不可开交,不禁啧啧称奇。正在捋须观阵,身后一名将领搭起铁弓,对准少年就是一箭。少年一杆禅杖接住孙越、李胜的三样兵器,忽闻身后疾风掠过,急忙翻身闪避。只听嗖的一生,那支箭从他头顶掠过,射在一块顽石之上,箭身没入大半。
这一箭虽然未能射中少年,孙越、李胜却因此扭转局势、占了先机。二人趁势突袭,三样兵器擦着少年的头颈上下翻飞。少年渐他们压制,一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忽闻李胜一声大喝,原来是钢鞭偷袭得手,扫中少年的右肩。少年回杖相格,不料另一侧孙越长刀挺进,直削咽喉。少年只得矮身躲避,却听咯啷一声,李胜的钢鞭打在禅杖上,震得他虎口欲裂,禅杖瞬时脱手。
少年丢了武器,被孙越、李胜夹在中间,左右闪避、节节败退。侯希逸在一旁观阵,见他虽然落了下风,仍然步伐不乱、勇气不减,顿时生起爱才之心。他当即下令:“敲响铁钲,双方休战!”
孙越、李胜听到钲鸣,只得收住兵器,回归本阵。少年斗得正酣,不明白为何响起铁器之声,更不明白两名敌手为何饶了自己退了回去。他走到旁边,拾起禅杖,闷不作声掷给孙越。孙越接过禅杖,诧异一回,顺手递给不灭。不灭接过禅杖,脸色发黑,埋头赶马回到侯希逸身旁。
侯希逸见到两只灵獒死在地上,手捻佛珠,念了一句佛,说道:“娃娃,是你打死了我的灵獒吗?”少年适才经历一场激战,喘着粗气,似是答非所问:“你的狗咬死了我的狗,你们的人还打死了我的马……”
不灭闻言,挺起禅杖,喝道:“你那劣种野狗,怎敢与节帅的灵獒相提并论!你杀死灵獒,你家亲戚九族就该一同陪葬!”少年看他一眼,不快不慢地说:“狗便是狗,跟人一样,闯了祸事就该惩治。”
侯希逸打量眼前这位少年,见他身长八尺有余,身上葛麻缝的衣裤,脚下草藤扎的鞋子,满脸痤疮、面皮黝黑、双目无神、呆若木鸡,一副穷苦模样;然而站在地上,如同峰峦耸峙,气息匀停、内含劲力。他斜眼一看,见地上一只死雁,便问:“莫非你来争抢我的猎物,因此与我的将领发生争执?”
少年正声道:“雁是我射下来的,是你们来跟我抢!”
“放屁!”侯希逸身后一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手持铁弓赶马出列——他正是放暗箭射那少年之人,也是侯希逸“十将”之一,名叫杨连山。
杨连山指了指那少年掉在草地上的木弓,恨恨地说:“你那破弓,三岁小孩都拉得开,怎能射到半天云上的大雁?你再看看雁身上的长箭,岂是你用山里的芦苇造得出来?”他一边质问那少年,一边借以炫耀自己箭术通神,一箭射落云中飞雁,在这缁青平卢更无敌手。
少年看了看大雁身上的长箭,果然做工精细,不似寻常人家所造。他顿感理亏,慢慢低下头来,忽而抬头说:“我的黄狗、坐骑被你们害死,这却不假!任凭这畜生有多娇贵,都该以命相抵!”
杨连山被他勾起火来,骂道:“没人养的野种!节帅面前,竟敢如此放肆!叫你领教领教爷爷的箭术!”说毕,左手擎起铁弓,箭筒里拔出一支长箭,将弓拉得如同满月,对准那少年,稳稳射了出去。那支箭犹如流星闪电,拖着火光一闪而过,直奔少年的胸膛。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少年身子一晃,便避开了那道箭影。那只箭射中他背后的苍松,形成一股巨力,将苍松连根拔起。
杨连山大惊,喝道:“区区一箭,显不出爷爷的本领。快来领会爷爷的三叉戟!”他收起铁弓,命兵士抬过三叉戟,怒冲冲就要上前。
少年并不避让,高声说道:“你骑着马,居高临下,自然是赢定我了。你想杀我,只管放马过来,我不怕你的三叉戟。”孙越一旁打趣道:“杨兄,跳下马去跟他过几招,教训教训这混小子!”杨连山箭术冠绝一方,长拳短打方面却不甚擅长。听了少年这句,又被孙越一打趣,当场胀红了脸。
侯希逸听他们一言一语,顿时异兴遄飞、突发奇想,命令侍卫:“将我那匹骅骝马牵了过来,送与那少年骑乘,”转头看着那少年,“我倒要看看,你骑上马,能与我的手下大将交战多少回合!”
少时,六名精壮兵士牵过一匹高头大马。六人俱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生怕被马踢到。那匹马浑身赤色、鬃毛飘飘、筋骨壮硕,高高昂起头颈,一看便是稀世良驹。侯希逸看着那匹马,眼神里满是爱怜,转面问那少年:“娃娃,你可识得此马?”
少年本是山里赤贫的猎户,哪里认得这等名马良驹?他摇了摇头。
侯希逸手弄念珠,念了声佛,得意地说:“老夫当年率领兵马讨伐安禄山,经历几场大战,杀得安禄山损兵折将、抱头鼠窜,立下赫赫功劳,朝廷因此封我做了平卢淄青节度使,凌烟阁上画有老夫图像。如今安史余党尽皆扫平,圣上挂念老夫,特地赏赐一匹骅骝宝马。这骅骝马,从大唐西域运送到此,最是难以驯服。它虽已穿鼻、系上了缰绳,但是桀骜不驯,想再要给它挂上鞍辔、骑上一骑,绝无可能。这一年来,它的四只铁蹄踢死我的仆从无数,还摔死、咬伤我数员骁将。今日老夫将骅骝马牵出来,与你打个赌赛:你若驾驭得了它,斗得过我的十将,今天或许有一条活路;你若驾驭不了它,战不胜我的十将,今日杀我灵獒、坏我兴致,只有一死可以赎罪。”
骅骝马一个响鼻,吓得六名精兵面如焦土。他们小心翼翼、慢慢吞吞,将马牵到那少年面前。少年仰头看了那马一眼,正待去接缰绳,那马陡然扬起头来长啸一声,早已腾跃而起,将六名壮汉撞翻在地。
骅骝马一声长嘶,眼圈通红,像野牛一般撞向那少年。少年急忙缩身,躲过马蹄踩踏,借势纵身跃起,想攀上骅骝马。谁知马快一步,早已跃到三丈开外,少年扑了个空,滚倒在草地上。
骅骝马没撞到少年,懊恼不已,折返回来,冲那少年又是猛踢、又是狠踩。少年在铁蹄之下左右打滚,趁它人立而起,一个鱼跃站起身来,躲过凶险。骅骝马未及转身,少年纵身前扑,扯住鬃毛便往上爬。骅骝马岂容他爬上去?当即前蹄下沉、后腿撂出,把他重重摔在地上,不等他起身,追上去又是一顿猛踩。
少年手足并用、连滚带翻,幸未葬身马蹄之下。那马癫狂一阵,略略松懈,少年趁其不备,向上急蹿,竟已跳上马背!
骅骝马像触电一般,狂奔乱舞、又窜又纵,只想把少年甩下来,摔死在地上。少年使出平生力气,双手抱住马的后颈,双腿夹住马的腰背,紧紧贴在马身上。顿时天旋地转,五脏六腑三焦几乎要从口里一股脑儿颠出来。少年心想:“被你摔死也是死,被他们砍死也是死,今天索性与你斗上一斗!”
少年把心一横、把眼一闭,双手合抱住马的脖子,十指相扣,死死勒住不放;两只脚牢牢夹在马身上,就像涂上了一层胶漆。任凭骅骝马将他从左面甩到右面,还是从右面甩到左面,他总是拼出死力,不让自己掉下来。
侯希逸一众兵将看在眼里,个个目瞪口呆。有的暗自较劲,恨不得少年被摔得粉身碎骨;不少人大开眼界,激赏这骅骝马神骏异常、野性难驯,暗自佩服这少年膂力过人、武艺了得。
骅骝马乱颠乱窜,如同身上着了火或是糟了雷击一般,须臾也不止歇。可是那少年牢牢粘在身上,每每似要坠落,却总在千钧一发之际重新黏到马背上。骅骝马便撒了野似的飞奔起来,一纵纵入云端、一坠坠下地底,三步两步冲出山林以外。
侯希逸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呼吼:“快快去追,追回我的骅骝马!”他一马当先,不顾一切追了出去。胯下的骕骦马也是马中的亢龙,蹄子一扬,便将大队军马远远甩在后面。众人连忙提起兵器,赶起马匹,火速追赶。
追了半晌,仍然不见少年踪影,却见前方有一队兵马,似是青州府兵。侯希逸一骑绝尘,已冲到那对军马面前,这才看清那是吕思稷、鹿友先生领着部曲回城。鹿友先生正和吕思稷议论纷纷,鹿友先生从悬崖瀑布上捡回一命,兀自庆幸;吕思稷却因为未能全歼匪徒,深感沮丧。队伍中间,散将杨锋耀武扬威押着紫帐山九名兄弟——他们都被捆住双手,锁上脚链。
鹿友先生见节帅独自一人骑马而来,连忙下马跪拜,身后兵将齐刷刷跪倒,那吕思稷也伏在草地中行礼。侯希逸也不正眼看他们,按住马头问道:“你们可曾看见一个骑马的少年经过此地?”鹿友先生连忙摇头:“不曾见到骑马的少年,”眼珠滴溜溜一转,急忙上前一步表功,“节帅,我率领五百军士,深入荒山大泽,一举剿灭了山贼!”
吕思稷心有不满,当面辩驳:“并不曾抓住土匪头子,还有二人当场走脱。”鹿友先生赶紧插话:“小可已安排军士到处寻找,定能活捉山贼余孽,将他们连根拔除!”说毕,回过头来白了吕思稷一眼。
侯希逸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冷笑一声:“你带五百兵马出来,对付十来个匪徒,却与我的军队一场混战,总计折损兵将三百有余。”鹿友还欲辩解,侯希逸早已一个响鞭,赶着骕骦马奔向前方。鹿友先生只得继续赶路,又遇上不灭和尚率队经过。不灭斜了鹿友一眼,径直追赶侯希逸去了。
侯希逸追到一处荒野,仍不见那少年,只得勒住骕骦马,举目四望。正在叹息痛恨,道是丢失了御赐的绝世良驹,却听到对面山坡之上马蹄声响,由远而近。
一匹骏马出现在天际线上,穿林过岗冲了过来,那便是骅骝马——它四蹄飞扬、鬃毛舒展,在长荆蔓草之中呼啸而过,如同一道祥光划破荒野。马背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少年,神采奕奕、襟带翻飞,如同仙使乘着神龙在九天遨游。少年勒起缰绳,骅骝马一声长啸,在浩漫无际的草地上留下两道狭长的蹄印,稳稳当当停在侯希逸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