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妖女之名
有一条人影意外窜入她视线中。
她抬头,一下子,目目相对。
这人影呆住了片刻。
过了半久,人影眼中露出颇为意外的神情,一手抬起指着她,哑了哑声音:“你……”
似乎认识她,但再怎么努力想,这人一时半会儿说不出她的名字。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弄陷阱。”
数步处,那位师兄见自家师弟杵在那里不动,很不高兴的发了话。
师弟还是没有动,看着这里意外冒出来的女子,不知怎么处理。
师兄不耐烦,走过来道:“事事都办不好,还怎么给师叔报仇,等薛小成那魔头一过来,我就……”
师兄走过来,察觉不妥,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了旁边身着黑衣的玲珑。
师兄话音顿然一停,也呆了呆。
玲珑叹气,原来这两人要在这搞埋伏,她与这两人不认识,薛小成那小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也不至于要着了这两人的道。
是以,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望了望四周,周边都是丈高的巨石,唯一的出口,被这两人堵死,她撑起身子,不得不清了清嗓音,说道:“两位少侠,借过一下。”
那位师兄呆住没有动,反而师弟终于回过神来,倒是往旁边善意一挪。
“多谢。”她道了一声谢,绕过两人。
那师兄忽然想到什么,果断飞身截住她的去路,朝她喝道:“妖女,今日你休想走!”
妖女?
玲珑心里闪过一百个问号。
“少侠,你我素不相识,无仇无怨,凭故口出恶语。”在她看来,妖女这两字,确实太恶。
“我的确不认识你,可是薛小成喊你做姐姐,同他混在一起的,怎会是什么善人,你不是妖女是什么。”那师兄盯着玲珑,恶狠狠的。
她反驳道:“薛小成是小魔头,他喊我做姐姐,我就是妖女,薛小成若是突然唤你做哥哥,那你岂不是大魔头。”
“妖女,你别胡言乱语,我与薛小成素无来往,可他唤你做姐姐,我们都是亲耳听见的。”那师兄撇清干系,似乎一点都不想与薛小成有所牵扯。
薛小成的姐姐,妖女。
这莫名的名声大噪,真是好笑。
“我与薛小成确有交情,但我从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两位侠士独独凭此就给我扣了个妖女的名衔,未免太过武断。”
那位师兄面目一冷,指着她:“你与薛小成为伍,便是与江湖道义背道而驰,为江湖所不耻,你如此行径,不分黑白,不辨是非,妖女之名,你担当的起,我告诉你,薛小成杀过多少人,你都是帮凶。”
解释无用,妖女这两字是逃不掉了,仿若她同薛小成混在一起,就是天理不容之事,哪来的逻辑道理。
她不是江湖人,倒无所谓。
玲珑眉峰一挑:“我不懂你们的江湖道义是什么,我只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可两位在此为难我,是想做什么?”
师兄哼了一声:“既然你是薛小成的姐姐,只要抓了你,我就不愁抓不到他。”
她很佩服这位侠士的逻辑。
抓了她,就能威胁别人?
扯淡吧。
那师弟走了过来,横档在面前,将她围了个透彻。
玲珑想着现在处境,敛了敛视线:“看来,两位今日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我劝你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她不免皱眉,质问道:“你们的仇,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拿无辜之人作挟持,难道这就是你们江湖人报仇的规矩么?”
“你算什么无辜之人。”那师兄没理会她话,再放话道:“除非你亲口发誓,你同薛小成没有半点瓜葛,从今往后也不来往,今日,我便放过你。”
玲珑更是笑了,随随便便来个人就得让她发誓,当她被雷劈的不够么?
她当然是拒绝这种无理的要求:“我同谁交朋友,轮不到别人插手。”
“好,既如此,是你自找的。”
说完,那师兄眉目一怒,抽剑而出,向她挥来。
玲珑不得不空手应敌,来回了数招,这师兄虽然不是什么顶尖高手,但对付起来,她仍有吃力,好几次都被他压制,她次次凭借招法灵巧而躲过。
江湖人就是一群丝毫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靠武力解决一切矛盾的人!
譬如眼下,她仅仅只是同薛小成过分亲近,道理也讲了,好话也说了,可还是遭来两人的围堵。
那师兄眼见她虽无内力,但招式之间颇有章法可寻,绝不像三教九流的功夫,完全是凭力气与灵活同他过招,几个回合,他竟然还没法近身。
玲珑退了几步后,瞥见旁侧有一把剑,应当是那位师弟的,因为方才要布置陷阱,手上无法拿东西,便把剑搁置在一旁,这倒给了她一个方便。
她顺手抽了出来,剑指面前的人。
师兄见她得了兵器,又见自家师弟呆在一旁,师兄怒气道:“你还看着做什么,学的都喂狗了么,给我放暗器。”
“师兄……”师弟有些不忍,师父常说学武之人,要秉正持心,不要伤及无辜,这女子同自己无冤无仇,这暗器,他怎么下得去手?
但想到师叔的惨死,他便不能摆正心态,再说师兄只是想擒这女子,并非要她性命,自己出手轻点,让她受点伤无法动武便是!
如此一想,师弟打定主意,露出飞镖,握在掌间,趁那女子不注意,连发了两道。
一道被她躲闪而过,另一道,正巧中在她右肩之下。
玲珑右肩极疼,手一抖,剑差点落了地,她忍着痛,剑再回手中,稍稍稳住自己,没让对方把剑挑飞。
她狠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江湖道义,却用旁门左道的法子,难道江湖中的名门正派,就是你们这样的么?”
“对付你们这些恶人,是为江湖曲张正义,为江湖除害,用的什么法子,谁又在乎。”师兄丝毫不为用了暗器而羞耻。
“我只不过在此处歇脚,却遇上你们,不仅将我打伤,还想用我威胁薛小成。”她看着两人:“我是恶人,难道你们,便是好人?”
师兄冷道:“怪就怪在,你不该同薛小成为伍。”
“打着正义的幌子,用着卑鄙无耻的勾当,还大言不惭是为江湖除害。”她捂着伤处,冷笑了一下,瞥了那师弟一眼:“薛小成敢作敢当,可比你们磊落多了。”
那师弟自知手法不磊落,微微低了低头:“姑娘,恕在下无礼,但只要姑娘肯配合我们捉拿薛小成,我决计不会伤姑娘性命,还请姑娘深思熟虑。”
“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像她这样执迷不悟,与魔头为伍的人,再劝也是废话。”
她冷静了下来,后退了几步。
这两人,她铁定是打不过了。
不一会儿,玲珑声音微柔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们,好,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可以配合你们拿下薛小成。”
师弟望了望师兄,没有说话。
“我怎么信你的话?”
玲珑用左手将剑持起,插入前面一步处。
见她舍得放下兵器,那师兄轻哼:“这还差不多,早这么听话,哪还用受皮肉之苦。”
然后,师兄想了什么,心有思谋,上前几步,慢慢的接近玲珑。
玲珑握着拳,在他一步步靠近时,脑皮忽然紧绷,时不时闪过一些招式,还有,脑海中,那人空荡轻灵的声音。
“这是我家传的一套剑法,对于无内力的人,最是适用,不过,这最后一招,是一击必杀,若是对方轻敌,绝无收手的可能。”
眼见这人越来越近,她绞着的手指,更是一紧。
“后来,我觉得最后一招太过狠辣,便改动了一处,虽不置人于死地,但至少会重伤对方,也算得是保命之招。”
“公主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她微微抬了抬眸子,在面前人距离她还有一步远时,趁他还未反应过来,她人已上前,左手快速的拿起剑柄,长剑一横,已毫不犹豫的朝面前人攻击而去。
“原本胜负之分,要的便是出其不意,若是公主打不过对方,使这招之前,不妨先示弱。”
那师兄面露惊诧,可他距离她太近,便是出手去挡,也根本来不及。
而让他更惊讶的是,那一只从她左手腕袖边忽然飞出来的不明物体,随着她挥动长剑,迅速的被带出,甩到了他脸上。
“啊!”
那师兄毫无招架之力,惨痛得叫出了声,捂着脸连连后退,忽然痛苦的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玲珑微惑,她左手使剑,使得不是那么纯熟,偏移了微末,并未击中他要害。
“师兄!”那位师弟大惊,连忙爬到地上,将他师兄的身体翻过来。
一看之下,那师弟往后一滚,骤然惊慌后退。
原来,那师兄身上除了中了她一剑,脸上还被咬了一口,伤口瞬间腐烂成疙瘩,脸上早已是面目全非,一瞬间,他人已经全身发紫发黑,周围充斥着腐烂的臭味,那师弟根本不敢靠近。
这人,恐怕在被咬的瞬间,早就断了气。
玲珑亦是面露惧色,惊诧不已。
怎么会……
不是,她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没有想过要杀他的,更没有想过要他死的这么惨,没有!
她不知道,血鼩会在她身上!
“血鼩……妖……妖女……”师弟哆嗦的反复念着这两个词,像是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忽然精神崩溃似的,冲出了乱石,不见了踪影。
妖女,妖女。
这样的一幕,连她自己都快相信,她是妖女。
玲珑慌乱的丢了剑,退后了好几步。
看着地上不堪入目的尸体,再看那只小老鼠还在尸体上爬来爬去,她恍惚间,再度想起白萧笙洞中那些玩意儿,一股恶心感抑制不住,瞬间从胃里冲上脑海。
那些人,他们怕的,不是薛小成坏事做尽,有多狂恶,而是血鼩这种毒物,它到底有多丧心病狂,被血鼩一咬,神仙难救,必死无疑!
血鼩从人体上下来,似乎想靠近她。
她心底发凉,突然退后,沉沉一声:“别过来!”
血鼩抓头挠耳,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叽叽喳喳叫了好几声,在原地打着圈圈,然后,停了停,它试着努力再次靠近她。
她再喝了一声:“我叫你别过来,滚开!”
这一声后,小小的血鼩拢了拢脑袋,它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怒盛的激动,非常厌恶的情绪,它不明白是为什么。
可它不过是一条畜生,畜生能懂什么,它只知道,她被人欺负了,它咬人只是想帮助她,它觉得,它没有错。
因她的极度抵抗,它不敢再过去。
转悠片刻,血鼩闪过,蹿了出去。
玲珑绷紧的身子大缓,这样的局面,她也没法收拾,那人全身剧毒,没人会敢去触碰。
她不敢再看向那一边,想赶快离开这里,走了几步,视线晕眩,她越觉得自己在莫名其妙全身发抖。
心口很痛,脑袋疼得要炸裂一样。
她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
她稳住自己,抓着石壁,坐了起来,看了看还在流血的肩甲,那放暗器的人手下留了情,伤口不深,却也一直在流血。
她以为自己是失血过多,才会如此发寒,于是忍着颤冷,用哆嗦的手撕下自己的一片裙角,咬咬牙,将肩甲处的暗镖拔出来,用布条止一止血。
毫无征兆的,看着自己越来越止不住颤抖的手,全身都在发寒颤,她忽然很慌乱,从未经历过,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害怕之感。
是杀了人,太恐惧?
太害怕?
不。
她心底有个否定的声音。
关玲珑,人不是你杀的,你没必要因此自责愧疚,没必要背负什么,你与谁为伍,没有半点错,错的是他们自以为是。
对,跟她没有关系,她是无意的。
再说,是他先动的手,是他无理不饶,是他先来招惹她的,不能怪她。
杀人的,也不是她。
不是她。
可她心底很清楚明白,这个人,只是报仇心切,也许有错,但并不该死。
他的死,是跟她有关的,她撇不清!
她靠在石壁旁,试图调整自己的气息,但脑海中,一片麻乱,搅不清,理还乱。
头痛,痛,很痛。
怎么会这么痛。
疼得让她抓狂不已。
她能听到自己异常搏动的心跳,很快很快,好像有什么牵扯住她的命脉,犹如冤魂索命一样。
她希望有人来救她。
或者,干脆痛快一点,别如此折磨。
她想起蔺之儒给的药,勿骄勿躁,勿喜勿悲,病发之时,必得服用。
想到此,她顿时燃起一股救命之感。
——药呢?
身上摸了摸,没有。
怎么会没有,她一直带着的!
她轻移动视线,四处搜寻,那小小的药瓶,静静的落在尸体不远处,应该是同那人过招时,不慎落了下来。
忍受不了身体的摧残疼痛,她想过去取,可在这时,外面天色突变,忽然打了一声轰隆隆的雷。
她一下就像受惊的鸟儿,蜷缩了回去,她最怕打雷了,那种声音,好可怕好可怕,仿若有一种恐怖深深的涌入她脑海。
黑夜,雷声,死人,血腥,梦魇。
越不去想,那种记忆,越随之而来。
那一幕幕画面,绞尽脑海。
她大恸,痛苦嘶声……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