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不是同伙
公玉訾儿一手牵着纪思尔,一手长剑递出指着玲珑,但并迈步不过去。
玲珑也知,这两人以背相抵,互做后盾。
正因如此,前头是孟雅,后头是王妃与侍子,弃瑕等人才不好对公玉鄂拖下手。两人一旦背离,警备势敌的弓箭手,随时都可以寻着空隙一箭射出,直中人要害。原本是想着放弃孟雅,博一次险境,先把公玉鄂拖拿下,岂知,如今中间又夹了个明妃,挡住了弓箭手的绝佳射击位置。
玲珑正欲再上前,公玉鄂拖目光刺咧,叫道:“不要再过来,你再上前一步,我真会杀了她。”
玲珑深思一番,不动:“好,我只站在这里,不过去。”
公玉訾儿眉一皱,低声道:“哥,孟雅这个筹码不算什么,眼下唯有挟她,咱们才能出这王宫。”再说,她是夏朝明妃,夏王必定在意,既然肯自己送上来,多一个筹码有何不好。
公玉鄂拖何尝不知道,单单一个孟雅只能威胁南庭王,而夏王却不一定。夏王便是与南庭王鱼死网破,也绝不会让人在王宫作威作福,遭人这般威胁,再而此事错在南庭,夏王更有理由发难。想出王宫,只有挟一个身份更大的。
可如若,夏王对关玲珑,也可以不顾其生死呢?那时她又怎么办?
公玉鄂拖已打定主意,绝不牵扯玲珑,大不了今日他死在这里,只要自己一死,夏王也不会撕破脸皮为难自己妹妹和外甥。
听着公玉訾儿的话,又见公玉訾儿拿剑指着玲珑,纪思尔不明白处境,忽的哭噎着声音:“阿娘,我跟你走,你不要杀姑姑。”
公玉訾儿微征,觉又自嘲冷笑,对面前那个蓝衫女子的恨意又增上了一层,目光如炬,丈夫心里有她,自己哥哥也护着她,便是如今,自己亲生儿子也向着她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又不欠她的,为什么她要来抢走自己所有的东西!
孟雅能感受出公玉訾儿的恨意,说实话她也挺恨的,凭何这个女子能让汗王念念不忘,凭何这个女子可以轻而易举的拥有汗王情意,而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全部的真心实意,哪怕借着恩宠处处欺压公玉訾儿,她也是不甘心的,不甘心。
孟雅俱色的容颜下,不免打量着玲珑,这个女子,盛宠至极的夏朝明妃,像极了那个人,又有些不像,到底是不是……
孟雅试图冷静,嘶哑低声:“公玉鄂拖,你妹妹说的对,挟持我,你连宫门都不出了,倒不如让冥解……”
甫一说话,剑锋又递进了一分,脖子间溢了血,伴随着公玉鄂拖暴躁的音:“闭嘴!”
“住手!”眼瞅着玲珑坦然站在中间,公玉鄂拖又偏倔不肯听降,长剑下的孟雅已是面色惊惧。少正修鱼再一见孟雅流了血,心下极为不忍,上前了几步,与玲珑相隔极近,他道:“公玉鄂拖,訾儿是我妻子,思尔是我儿子,我自问没有亏待,你有什么资格说要带走他们。”
玲珑看了眼这个南庭汗王,月前被人掳走蒙他送了一程,那时她见他衣着华丽,腰间佩玉还是南庭王室才能用的红玉珠,便料到他身份不简单,不曾想他竟是南庭汗王,纪思尔的父亲。
“他是你儿子,也是我外甥。”公玉鄂拖提了音:“对你来说,纪思尔就是用来维持和平的一件东西,甚至连一件东西都不如,少正修鱼,若你不是他亲爹,我真想亲手杀了你。”
少正修鱼皱了眉,放话道:“你若执意如此张狂,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
“谁跟你有兄弟情分。”公玉鄂拖抬眸冷讽:“少跟我假惺惺的,我最见不得你这样子,虚伪至极。”
孟雅抬了抬眼眸,想起来一件事情,以至于她唇角携了丝冷意,不顾剑锋架在脖子上,一字一句温柔轻声道:“鄂拖将军,你只怕还不知自己身世,按理,你算是汗王兄长,这兄弟情分自然也是有的。”
公玉鄂拖一顿,孟雅曾是女奴,又是少正修鱼侍婢,他与孟雅有交集但不深,但也知这个女人自从看上少正修鱼后,向来不太安分,问道:“你什么意思?”
孟雅道:“当初你母亲被先汗送给薪离王时,肚子里是怀着你的,你母亲事先并不知情,后来薪离王知道,选择隐瞒了此事,更不许你母亲说出去。”
公玉鄂拖截道:“你一个女奴,知道的倒是挺多,编故事编的真好听,别以为我会信你这些鬼话。”
“这是薪离王死后,他身边亲信亲口对汗王所说,句句真实。”孟雅轻然道:“你一直都怨薪离王不配当父亲,他厌你弃你,不曾将你当儿子对待,可笑的是,你还真不是他儿子。”
可笑的是,你还真不是他儿子。
这句话,直击公玉鄂拖心底。
那个父亲,对自己不管不顾,对自己不闻不问,对自己厌恶不顺,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但却时常对少正修鱼包容开笑的父亲,以至于自己以前经常怀疑比较,自己和少正修鱼,到底谁是他亲生的,为何待遇千差万别。
可笑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亲生儿子……所以从小到大才这么处处为难,他那么努力想到得到认可,却都是笑话,所以不拿他的命当命,丢给别人任人宰割,任他四处逃亡流落,若不是后来韩馀夫蒙收留,他早不知在哪个旮瘩角落里生存腐败……
孟雅见他心有旁骛,察觉抓紧自己的力度一松,趁他失神了瞬间,她自然不放过这等绝好机会,千钧一发之际,咬了公玉鄂拖一口,令他迫于疼痛不得不放手,孟雅趁此逃离。
这突然的变故,令人始料不及,而令玲珑更没想到的是,孟雅会奔向她来,人往她身上扑。
这当然没问题,她可以当自己离孟雅比较近,孟雅吓的腿软想找个人求助。但有问题的是,她好心接住孟雅后,重心有些不稳,更没料到孟雅会借此抓紧她双臂,旋即调换位置,直接把她往后推。
动作极其的完美无可挑剔,就差有人给玲珑鼓掌,说她舍身取义,大仁大义,把这宠妾往南庭王身边推不算,为了保全宠妾,竟然自愿牺牲自己,用身体去迎接那后面刺客怒极递来的长剑。
少正修鱼身边的亲信侍卫,对这变故亦是惊讶,朝那蓝衫女子急切大唤了声:“玲珑姑娘,小心!”
好在,公玉鄂拖眼疾手快,适时收住了剑身,偏移了方位。玲珑虚了口气,以为有惊无险,岂料,这口气还没下,自己不稳的身子突然倾向师父,被他抱住轻一旋转,耳侧有不少击剑声。
待稳妥了,她再抬眸一看,公玉鄂拖背后却已中了一箭。
方才那么好的时机,弓箭手又怎会不伺机而发,方才几箭他虽挡住不少,却仍漏了一箭,那箭在肩甲,不是要害,玲珑颤声念道:“师父……”
公玉鄂拖闷了一声:“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改一改,你还真不要命么。”
玲珑使劲摇头道:“你要能活着出去,我就立即改。”
公玉訾儿一急:“哥!”很快带着纪思尔拥上来,挡为后盾。虽纳闷她怎会唤自己哥哥做师父,但也没说什么,又关切道:“哥,你怎么样?”
“没事。”公玉鄂拖缓了声音。
孟雅已被少正修鱼接住,按理说也该要好好安慰一下受惊的美人,可少正修鱼没对孟雅说什么慰藉言语,紧紧盯着前面那个女子,欲言而止。
此时,弃瑕也已是目瞪口呆,本来他在旁听着这些人一言一语的家事,有点打盹,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令他睡意全无,不得不打起几分精神。
如今算是关玲珑被劫了么?
可弃瑕左看右看都不像,只怪她行为奇特,对公玉鄂拖言语温和,接触太亲密,还抱着不松手。也怪公玉鄂拖能对孟雅下狠手,而面对关玲珑,当众搂着她不说,面对箭雨,居然还能这么护着,不让她承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此刻,便是连长剑都放下了,也不对她举着。
威胁?这哪里是威胁。
她就是故意上去当人质。
弃瑕记得前些日子听了些谣言,说关玲珑入宫前有过孩子,还给流了。这时,他又不免看了眼公玉鄂拖,脑海里顿时冒出两个字,奸夫。
她此般作为,又将二哥放在何处!
宴殿。
茱萸有些闷,独个饮了好几杯,最不喜的便是宫中宴会,人多,热闹,却与她无关,她还得舍脸陪笑。哦,不,现在与她有关了,前些日,四哥当朝定了她的婚事,今日给她敬酒的,都是贺她婚事的。
她从小在万安寺,没有规矩约束,那些师父们也都让着她,十七岁时才被四哥召回当了堂堂正正的公主。虽非一母所出,她知道四哥待她很好,万安寺的安逸日子都是四哥打点的。她知道四哥不忍她受苦,希望她夫婿能对她百依百顺。她知道四哥很信任她,所以立嗣和王位这么大的事,无所不言。
此刻想起四哥曾经给她说的那番话,就很苦恼。南宫宗室本家这一支,只剩四哥和自己了,她将来的孩子,也是南宫本家宗室的孩子,若是资质不错,便是顶着压力,也不是不可承袭王位。
正因如此,给她选的夫婿,一定要能被她镇住,否则将来朝堂后患无穷,正因如此,司徒璋是最佳人选,他家世代清流,他也素来被人赞誉有佳。更重要的是,他不会背叛她,会对她唯命是从,若是成亲,他也会唯她一人。
她知道四哥是被朝臣逼得无奈,知道四哥放不下素姐姐,不想步父王的后尘,不愿妻妾众多,也不肯纳别的女人,好不容易与王后嫂嫂关系缓和,有了孩子,不曾想那孩子又无福气,原以为玲珑这个新嫂嫂能做到,可惜如今也……唉,总之,都拿四哥没辙。
可四哥没孩子,那也不是她的错呀,干么要她成亲生孩子。可是,她一点都不想生孩子。
她现在只想祈祷,快点再出现个新嫂嫂,给四哥生个胖小子,这样她好能解脱困境。
茱萸再饮了一杯,抬眸望去,四哥与人谈的尽兴,身边却连个说话的女子都没有,多冷清。再看看满堂朝臣携带的家眷,哪一个女子不是生的花容月貌芙蓉如面,扮的婀娜多姿,要是四哥能多看一眼,在其中挑一个新嫂嫂就好了,真是枉费她心思。
这样想着,她心情愈发不好,出了正殿,到外头里站了会儿,忽的,瞧见司徒璋带了队人风风火火的奔过来,直接越过自己,朝殿外宫人道:“速禀王上,弃将军托信告急。”
短短几字,没说原因,想来是不太方便同宫人说起,待那宫人入殿相告,茱萸这才疑惑,今日四哥寿宴,入宫人数极多,王宫内外自然是紧密严防。
司徒璋负责宴殿安全,弃瑕是上将,又有爵位在身,按理说本该入宴畅饮,可惜断将军负伤,人手不够,只好抽调弃瑕去负责王宫巡卫。
这会儿,怎会告急?
茱萸忙过去道:“发生什么事了?”
司徒璋看着她旁边一堆宫人,殿内又是文武百官,不好明说,适才禀话的宫人已经回来,道:“王上命将军去内室叙话。”
茱萸跟了过去。
房内,茱萸候了好一会儿,才见四哥入内,掀衣席坐,不待她说话,便面目微沉,朝司徒璋问道:“现下什么情况?那人可有拿下?”
情况?拿下?
茱萸把刚要叫的四哥二字给咽下去,没说话,旁侧的司徒璋原原本本将托信侍卫的话复述。
“那刺客挟持雅夫人,弃瑕本欲不顾雅夫人殊死一搏,不料出了变故,明妃以自己换了雅夫人。原以为刺客会挟持明妃,不想明妃与刺客却是一伙的。王上之前说,必要时刻,除侍子谁也不留,所以弃瑕便下令射杀除侍子之外的刺客……”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明妃。
听到此处,茱萸惊了惊,不成想外头还有这些变故,射杀所有人,那玲珑嫂嫂……茱萸去瞧四哥的脸色,超乎她的冷静。
南宫祤道:“继续说。”
司徒璋再道:“弃瑕趁乱抓住了南庭王妃,夺回了侍子,但那刺客与明妃一路出逃拼杀,躲到了禁地,弃瑕已将禁地包围,但不敢擅自妄动,也不敢入内,还请王上决断。”
茱萸再次疑惑,禁地?是说那个传说中闹鬼被封住的宫院么?她听说,那宫院以前是一座寒宫,她父王那些犯错的妃子便居在那处。后来,四哥废了那处,将那里的女人全部迁到宫外别院。许是那处曾死过人怨气颇多,出了许多事故,再后来落锁封院,便再无人去过。
绕是她再好奇胆子再大,也不会没事找事去那种阴森鬼气的地方,简直比地道还可怕。
可如今,弃瑕入禁地逮捕刺客竟还要报备,再看四哥沉寂的表情,不知是因玲珑嫂嫂的倒戈相向而不悦,还是对那禁地有些许的顾忌……
怎么说,都有点奇怪。
“王上?”司徒璋瞧他略有所思,也不言语,试着提醒。
南宫祤勾回了思绪,又想了片刻,才沉允道:“命人在宫中找间院子,安置好南庭王那一家子,没有孤的命令,不得自由出入。”
司徒璋点了点头。
“去告诉弃瑕,待宫宴之后,孤会亲去处理。眼下只许包围禁宫,不能放走刺客,羽林军也不得轻率行动,谁若是不听令擅闯禁宫,杀无赦。”南宫祤抬了抬眸子:“还有,明妃与刺客不是同伙,她只是被刺客劫持。”
司徒璋想了想,颔首应声,此事迟早会被众知,到时指不定又有什么听不得的谣言蜚语,若是有人因此诟病明妃,明妃以后在宫中更是立足艰难,这最后一句,也算是保全明妃。
待司徒璋领命离去,茱萸忙上前,想着自己与玲珑嫂嫂没亲情也有友情,酝酿了许久,替玲珑发言道:“嫂嫂怎会与刺客是同伙,一定是弃瑕看不惯嫂嫂,才胡说八道。”
“依你意思,我不能信弃瑕?弃瑕想置她于死地?”南宫祤挑了眉。
茱萸自然知道他挺相信弃瑕,再说弃瑕与玲珑也无深仇大恨,顶多就是弃瑕那家伙目中无人惯了,根本不把嫂嫂的命放眼里。连四哥自己都说除侍子都可以不留,弃瑕谨遵王令,做的也没错,谁知道玲珑嫂嫂会突然窜出来。
茱萸说道:“我不是这意思,四哥,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要不,我去禁宫和嫂嫂谈一谈?”
南宫祤道:“不许去,待会儿我会差人送你回府。”
茱萸郁闷,自从宫外建了府,四哥就不让自己住宫里,一时间都没习惯过来,还少了嫂嫂这个乐趣,她拉着他衣袖撒娇道:“四哥,今日是你生辰,我这做妹妹的,自然要多陪着你,再说宫中出了刺客,我也不放心,四哥……今夜别让我回府了。”
“不成。”南宫祤瞟了茱萸一眼,斩钉截铁:“可别让我差人绑你回府。”
“四哥。”茱萸看着他紧绷的脸,小脸轻皱:“好吧,回府就回府。”心道,一点都不近人情,难怪四哥你没人喜欢,转念又想,说让她回府,她会乖乖回府么?当她南宫茱萸这么多年练就的分身本领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