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各怀鬼胎
毓秀宫。
位上,端庄尊贵的两个女人,章太后冷皱着一张眉,底下一众排妃子宫婢,罗列站着,而跪着的,只有两个,玲珑和芷澜。
玲珑无所畏惧,她做了便做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是关禁闭还是关冷宫,上面两个女人说了算。
王后皱眉,只偏头对那华贵女人道,“母后,这明妃初来宫中,不懂规矩,不如这回便从轻发落。”
“不懂规矩便能推人下水?若是不施救及时,惠儿岂不是要被活活淹死,惠儿受了委屈,哀家这做姑母,便也要讨个公道!”章太后冷眉一挑,直指玲珑。
玲珑心里冷嗤了一声,那谁替她讨个公道?
惠妃有太后撑腰,蕴蓝有夏王罩着,谁给她说说情?合着她即便有理也说不清。
不,她也不打算说清了。
玲珑只是跪着,对于一大家子女人的讨论充耳不闻,甚至还觉得耳朵痒,掏了陶耳朵。
“明妃,你可认罪?”
最后讨论完结果,王后再给了她一次机会。
“认,我认了。”玲珑懒懒的回答,甚至还想打个哈欠。
反正这群戏码都是你们主宰,她不认也会逼她认的,还是少费口舌为好。
“娘娘。”芷澜却是心惊一跳,娘娘便这般毫不犹豫认了?虽然不明亭中发生了何事,可她只觉得娘娘不会做这样的事,娘娘认罪认得太爽快了。
王后叹了气,“既然明妃认罪,便按宫规处置吧。”
“罪我已经认了,罚我也会受,那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吧?”
玲珑说着,还不等座上两个女人有所言语,拍拍衣衫自己站了起来,往门外走。
众人又是瞠目结舌,这明妃仗着恩宠未免太傲慢无礼,胆子未免也太大,众人眼角里又存有看好戏的韵味。
“你!你给哀家站住!”
章太后被她这举动气的不轻,从座位上站起来,手指颤抖指向玲珑。
王后赶紧起身,虚扶了扶章太后,又对玲珑道,“明妃,你这是做什么?你眼里可还有太后与本宫?”
末久,玲珑站定,悠悠回身,笑了笑,“王后,太后,我能在此跪这么久,已经给了你们两位面子,怎还能说不把你们放眼里。”
“你!”章太后又被气的不轻,“你这般没教养的乡野女子居然也能进宫,真是可笑!”
玲珑再次激怒,“太后,进宫并非我意愿,是您儿子非要点名,您要想说理,得找您儿子去,要不,太后娘娘您也可以仁爱一些,放我出宫。”
“明妃,你太放肆,王宫岂是你说进便进说出便出的,看来本宫没让人教你规矩,是太纵容你了。”王后冷眉一指,朝着外头喝道,“来人,将明妃拿下,她出口狂言谬论,给本宫掌嘴!”
言毕,外头进来两人,将玲珑给捉住,硬生生让她下跪,眼看着王后身边的宫女便要来施刑,玲珑吼道。
“你是王后,我可是王上宠爱的妃子,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王后没有资格,哀家可有。”章太后嗓音轻浑,威严之色略显。
玲珑大骂,“你个老妖婆。”
章太后一听,气的皱煞,“给哀家打,狠狠的打!”
玲珑岂能轻易的让别人打自己,见那宫婢过来,摇晃身子,松开两侍卫的牵制,在那宫婢出手前,玲珑对准那宫婢狠狠就是一耳光。
“我可是王上的人,要打也得王上下旨,还轮不到你这宫婢来打。”
这一巴掌响脆,众人无一不惊,连太后的旨意明妃都敢违抗,这名妃胆子定是逆了天了,小小乡下村里人,居然胆敢张狂成这模样。
这下,有更好的戏看了。
玲珑打了人,心知不可能还待的下去,不然她会被这帮女人给折磨死,顾不了太多,拉着还颤抖跪着的芷澜,便飞奔出了毓秀宫。
打人,拉人,逃跑,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待到这明妃没见了踪影,众人这才惊醒过来,只听座上一声怒喝,“来人,给哀家抓住这明妃!”
于是,王宫里上演了这一幕,一大拨侍卫追着两个女子。
玲珑拉着芷澜一路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一路误打误撞,来到一座荒废不堪的宫殿前,也不知是不是冷宫什么的。
看后面没人追来,玲珑才算放心,芷澜都快吓没了胆,颤抖着,“娘娘……”
“别怕,他们没追来。”
“不是啊,娘娘。”芷澜苦笑,指了指前面的宫殿,“这里是王宫禁地,所以他们才不敢进来。”
“禁地?”玲珑转了转脑弯,王宫竟然还有禁地,道,“那这里面可有关了谁?”
“奴婢不知。”芷澜摇头,“奴婢进宫才五年,只是听前人说,这里头有闹过鬼,没人敢靠近,这里被圈为禁地好像是九年前的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王上不准任何人踏入这儿半步,娘娘,说不定这儿真闹鬼,我……我们还是离开吧。”
玲珑对这有些好奇,反正出去也是死,都一样,旋即拍了拍芷澜的手,示意芷澜安心,“你站这儿等我,我进去看看。”
“娘娘……”芷澜劝不过,只能看着她进去。
玲珑小心翼翼推开殿门,进入,这确实是一座比较大的宫殿,不过殿内四周窗户全被套上一层黑色,即便外头是白日,里头也是黑漆漆的。
又轻轻推开另一扇门,进入宫殿内院,院子很大,有好几口水缸,还有五花八彩的染料布,玲珑搅了搅水缸里的水,这水还挺清澈的,禁地能每天换水,有这待遇?
又进了好几间别的房间,窗户一律全是黑色油纸,看了几圈似乎并没什么特别,遂又去了这宫殿的主寝。
越来越靠近那主寝宫的门,玲珑心里竟然有些忐忑,一步步走进,狠狠咬了把牙,告诉自己别怕。若真是有鬼,大不了自己死后也变成鬼去吓唬别人。
深吸了口气,猛地推开那房门,正要好好看清房内有什么。
然而,脖子一痛,两眼一翻。
玲珑很是郁闷,最近为何老是被人打晕,且都是打同一个地方,她很疼的好不好?
宁惜宫。
玲珑紧拧着眉,打开双眼,她已回到自己寝宫,往床下一看,有些傻眼。
底下一排排跪着的,都是她宁惜宫的宫人,最前头的是芷澜,似乎有些苦言,只轻轻唤了声,“娘娘……”
玲珑却只看到芷澜半边脸的鲜红,当即一怒,掀被子下来便道,“谁打你了?”
芷澜不说,玲珑还想追问,一直恭敬低腰的黍洱念到,“明妃娘娘,王上有旨。”
想起自己做了什么,玲珑心笑,好家伙,惩罚终于要来了,且还要等自己醒来过才宣旨,而等她醒来前还责罚了她宁惜宫这一大拨人。
你个混蛋夏王!
玲珑没跪,黍洱也遂了她,具体什么她没听,捡了重点,无非是她顶撞了太后王后,对那两个人不尊不敬,还闯入禁地。
哦,对,还有把蕴蓝郡主和惠妃娘娘推下水。
几件事加起来,够她呛的了。
所以宣旨,禁了她半年的足,外加二十大腰板子。
黍洱没料到她会很乖的接受,本以为她会反抗,或者说自己是王上宠妃,毕竟,在章太后和王后面前,她是这般做的不是?
而事实是,直到最后一板落下,她也没吭一声,也没说痛,更没说冤。
这个女子……
到底要做什么?
打在身上的每一下玲珑都很痛,打她的人定是下了死力道,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罚过之后,之前都一笔勾销,管他顶撞太后还是推人下水。
“娘娘!”芷澜扑过去,有些哽咽。
黍洱执完刑,说了句“娘娘好自为之。”便又离开了。
玲珑趴在床上,芷澜在旁微抽泣。
“娘娘,您这是何苦,不是您做的,非要认罪做什么,您还故意顶撞太后王后,那可是死罪,可把奴婢吓死了。”
“我有分寸,不会死的。”玲珑给她说道,“我才入宫几天,侍寝封妃,风头正盛,即便顶撞,王上也只会说乡下女子没教养,不会因此杀我的。”
“娘娘如此肯定?”
“王宫最看重的便是颜面二字,一个民间女子方进宫便被处死,传出去,以后哪家女子还敢来。再加之有这把恩宠的风,我即便闯了祸,只要不涉及他人性命,我最多挨打禁足,不会死。”
芷澜疑惑,“娘娘,您是我见过第一个自己找打的人,可是娘娘,太后打您,您为何又要逃?”
“正因太过恩宠,才要如此,太后王后罚我不算什么,主要是让王上亲自罚我。”
“奴婢……听不懂。”
玲珑叹气道,“这样就会破谣言,我根本就不得宠。”
“可王上确实宠娘娘啊。”芷澜不解。
“你这姑娘就是傻,哪知眼睛看到王上宠我了,他给我如此恩宠,是在把我当活靶子,让别人都争对我算计我,指不定他还故意在旁看戏,他想整老娘,没门。”
“可是……”
“别可是了,能清净半年,是福气。”
“娘娘,奴婢给您上药。”芷澜抽泣完,匆匆跑开似是拿药去了。
趴在床上,玲珑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坐在了她床边。
玲珑有些苦闷,碎碎道,“王上打我,其实也是为蕴蓝郡主讨个公道,蕴蓝郡主那么一个水灵的女子,不论哪一个男子,都会心疼,不忍她受伤害。”
“只是我不明白,王上与蕴蓝郡主有私情,竟还要蕴蓝郡主嫁去高骊,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后面没有音,也不见芷澜上药,似是听的很认真,玲珑觉得有些奇怪。
忽然,便听到外边芷澜的声音,“娘娘,不好了!”
玲珑一愣,芷澜不是在陪她说话么?怎么声音在外边?
眼皮一跳,感觉后背凉飕飕的,玲珑猛地转身,房间里半个人影也没有。
难道刚才,是幻觉?
真是怪事连连。
芷澜走进来,跪在床边便气愤道,“娘娘,宁惜宫的宫人都说您不得宠,不愿意待着了,都在外头等您点头放他们去别处。”
玲珑觉得这不算大事,便只应了声,“让他们都走吧,芷澜,你若想走,我不拦你。”
这宫里头,这点便是麻烦,她一旦失宠受罚,那些宫人也会遭罪,指不定其中就有一两个开始怨恨她了。
都走了好,走了她更清净。
“娘娘您说什么呢,芷澜不走,王上只是禁您足而已,咱们还有机会的。”芷澜很肯定。
玲珑抚了抚芷澜那一半红肿的脸,轻呢喃道,“芷澜,你可想好,接下来,我会闯更大的祸,轻则你会如今日一般受罚,重则会丢你性命,你还愿跟着我?”
芷澜依旧肯定,“娘娘,芷澜不走。”
玲珑挑了挑眉,对芷澜看了许久。
进宫几天,便有一个待她如此忠诚真心的婢子了吗?
不见得。
王宫这地方,真是各怀鬼胎。
玲珑收回目光,又趴床上呻吟道,“好了好了,快给我上药,娘的,疼死我了……”
半夜,玲珑疼得睡不着。
宁惜宫人少了大半,怎么看都像是一座冷宫,芷澜给她上的药跟没上似的,也不知是不是太医院闲她不宠,随便开了点药。
可是她宠不宠又非她能决定的,她连夏王一面都没见过,一会儿宠一会儿打,她严重怀疑这夏王在有意甩她玩。
这个夏王,等她哪日见着了,看她怎么把今日屈辱还回去。
今日事情如下:
凉亭中,茱萸与芷澜走后,惠妃便拉着她,说她衣衫甚是漂亮华丽,边说边走到凉亭边缘危险之地。
玲珑看了看惠妃背后湖水,再看惠妃紧拉着自己的手,得,她知道接下来会上演什么戏码了。
惠妃想玩她,她当然舍命也得陪。
毫无意外,惠妃会落水,只是有点小意外,蕴蓝站在惠妃身边,见她要落水,当然要过去伸腰拉一把,岂知连惠妃的衣袖都拉不到。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玲珑眼尖,看见蕴蓝的侍婢,把蕴蓝绊了一跤,以至于,蕴蓝也轰轰烈烈的掉了下去。
水中,两个扑腾求救的女子。
耳边,宫婢哄闹大喊救人之声。
岸上,看着蕴蓝郡主的侍婢,玲珑一脸抽搐又懵的表情。
这婢子,够忠心的啊。
这王宫,如此盛行一箭双计吗?
等到水中两个女子扑腾够了,侍卫估计得了吩咐,会晚几分过来,玲珑也怕真闹出人命,便一跃下了水。
原想着,先救蕴蓝再说,她哪知道惠妃不会游泳,她一下水惠妃便死抓着她,她又只得把惠妃给弄上岸,等到再去救蕴蓝,蕴蓝已经晕死过去。
蕴蓝被送到茱萸的华阳宫,无性命大碍,但王上在华阳宫发了怒,发怒是应该的,自己心疼的女人被害,谁不怒。
可她又能说什么?
说惠妃是自己下去的?还是说蕴蓝是被她自己侍婢弄下去的?
祸来躲不过,清白二字,在这王宫不存在的,也不需要的,恩宠二字,就像一把时时刻刻刀悬在她头顶。
正好借此,把这些污秽事都抛开。
玲珑不得不叹气,进宫才不过五日,居然每一日都过得心惊胆颤,在生死关头游走。
还好,终于有半年清净。
“嫂嫂。”
两夜后,听得熟悉的故意压低声的轻声一念,玲珑微微一惊,轻声喊道,“茱萸!”
偏过脸,看着偷偷摸摸进来的小太监,玲珑又是一顿哑舌,看着她这模样苦笑不得,“门外那些侍卫都是石头做的?你怎么进的来?”
茱萸嘿嘿一笑,把手中的饭盒放到床榻边,沿着床榻坐下,拍了拍自己胸前,“当然是茱萸自有妙计。”
说的好像,这事她常干。
“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来看我。”玲珑忍着微痛,稍稍转过身。
“嫂嫂,你干嘛要承认啊,蕴蓝表姐都跟四哥说了不是你做的,你若是不承认,可以少挨一顿板子,四哥是个明事理的人,也会替你做主的。”茱萸好心替她分析。
切,玲珑冷哼了,要夏王替她做主,等下辈子估计有点机会,这辈子就不做这春秋大梦,再说,那夏王别来惹她更好。
玲珑道,“有些事情你不懂。”
茱萸微微叹气,“嫂嫂,其实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想起什么,玲珑心里一堵,“去高骊的不是蕴蓝吗?你要去哪里?”
“原来嫂嫂你知道。”茱萸又吃了一惊。
玲珑想起那折子,顿了顿,道,“我听人说的。”
茱萸嘟嘴,“连嫂嫂你都知道,四哥瞒我,冥栈容也瞒我,我还以为,还以为……”
玲珑拍了拍她的小脸,“还以为要嫁给高骊王的人是你是不是?”
“可是,蕴蓝表姐……她……”茱萸愁着一张脸,有些郁闷,“现在蕴蓝表姐要去高骊,素姐姐也不在,我也要去高骊陪蕴蓝表姐几个月,四哥身边便没人陪了,嫂嫂,你答应我,好好照顾我的四哥好不好?”
玲珑心里咯噔一下,又扯出来一个素姐姐?
这夏王是不是很喜欢与人搞私情?
明明是个君王,光明正大的不好吗?
忽然又觉得茱萸的话很好笑,“你四哥身边那么多人,哪需要我照顾,我能照顾我自己就不错了。”
“那不一样!”茱萸很认真道,“嫂嫂你看,四哥身边本来还有夏大哥,现在闹僵了,弃瑕也是,他们都不理四哥了,花忍就是一打架的,邹璲和黍洱只是奴才,还有王后嫂嫂与四哥也不怎合,惠妃表姐只知道粘着四哥,根本不懂怎么照顾四哥,所以嫂嫂,我觉得你合适。”
“不过嫂嫂,我四哥这个人最近脾气时好时坏的。”茱萸说的极为认真。
是啊,脾气好就宠她,不好就打她。
为了让茱萸走的安心点,玲珑只好假装答应,“好好好,我答应你,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四哥,不让他受半点委屈,你呢,就只管在高骊好好快活几个月,回来一定让你见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四哥。”
“嗯!”
送走茱萸,玲珑心里踏实了些,虽然绝对不会去照顾那什劳子的四哥,她好不容易逃出被他‘宠’的魔爪,她才不要去送死。
反正有半年时间,她得考虑如何离宫,那条地道,她会再找个时间去瞅瞅,反正宫里丢了个冷宫妃子,也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