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拿她威胁
山庄外,最后断尾的十几名夏家暗卫已经与晋军起了厮杀,不惜拼命阻挡拖延时间。
她步履轻缓往人群中走去。
官兵不明所以,见她一身黑衣,想必也是要抓捕的对象,长矛一起,立即朝她刺入,玲珑微微偏闪,有一名夏家暗卫助她,将几名官兵踢远了去。
“所有人,不许伤她!”
那骑在白马之上身着紫衫的男人,跳下了马,面容再不镇定。
官兵听及上头的命令,面面相觑,不敢动她。
散开的乱斗迅速集合,分为两拨。
皇甫衍从人群中穿过,站在官兵面前,她则立在全部夏家暗卫前头。
她上前几步,回眸与后面的人说道:“夏家的人,不想死在这儿的,都给我滚!”
夏家暗卫相视,很不理解,何时轮到她来指挥夏家人了?既然是断后,在夏王没有安全撤离之前,没有收到信号,他们便是拼死也不会退半步。
官兵不敢动她,可夏家暗卫岂能放过这么近距离接触晋王的机会,长剑递出,从她身侧而过直奔皇甫衍而去。
她喝道:“住手!”
但可惜,夏家人并不听她的。
慕晴身影一展,与那几名夏家暗卫一顿乱剑纠缠,刚分开的两波人再次斗在一起。
玲珑阻止不了夏家人,也阻止不了皇甫衍,她怔怔立在原处,身边刀光剑影纷乱。
皇甫衍正朝她走过来,忽的神色突变:“解忧!”
身后有异,玲珑警觉。
一把长剑几乎是擦着她脖子穿过,如若不是她及时的侧首偏躲,只怕就已血溅当场。
她目露惊色,一瞬间想了太多。
这夏家人,竟要杀她?
这名夏家暗卫手势一转,长剑再度朝她而去,她身上无武器,这人招式又是步步紧逼,她一时不敌,抬手去挡,手肘顺势被这人狠狠划了一道。
好在,她手腕之上绑了层藏弩箭的铁皮,这划下来的剑并未伤及她,但这人失手后并不罢休,致命一剑,再朝她刺入。
皇甫衍展身而来,替她接住,而皇甫衍明知这人要杀她,亦是不会留情面。
“别杀他!”
玲珑大喊,却已来不及。
面前的夏家暗卫,被人一剑封喉,软倒而下。
而所剩的夏家人已是一个一个被处理,留下满地的尸首血迹。
慕晴道:“主子,他们定走不远,是否要追?”
“留人善后清理,你带队人去追!”
玲珑本欲以身阻止,但一想起方才夏家暗卫要杀她的举动,她便默然退了回去,他们有自己的处理方式,她不必再为任何人做傻事。
玲珑将视线再度转向那名暗卫,眸色深锁,她忽然蹲下,翻看这人手背,这人手背上有几条鲜艳的抓痕,她似乎肯定了什么。
不知为何,这名暗卫有些不一样。
玲珑拿走暗卫手中的长剑,又从暗卫身上摸出其他东西,其中一牌子上的符号,她端详瞧了半顷,想来这牌子是身份的象征。
夏家独有的东西她是不懂的,只得先带在身上,日后有机会再问南宫祤。
玲珑起身,清然道:“你不该杀了他。”
皇甫衍以为她是对人心软同情,收了剑,漠然:“你好心想让他们活着,他们却要杀你,都是些不知好歹的东西,我杀他,并未有错。”
“你故意放我走,一路跟踪我,你想说这也是对的?”玲珑怒目一挑。
哪怕这一路她一直使计甩开,却还是被他跟踪到了此处。
她不仅怪他一路跟踪,还怪他不应该出手这么快,哪怕只是打伤这人也好,也不至于因此,了结一个重要线索。
他低眸轻柔:“解忧,我跟着你,只是担心你。”
玲珑嘲笑。
担心?不见得。
他带着这么多人过来,就是想抓住夏朝那些人,何必扯什么借口。
“拿走玉长情,我一直对你有愧疚。”玲珑快步朝他过去,将手中一直拽着的瓷瓶冷不防塞给他:“现在不必了,我不想欠你任何东西,你别再跟着我。”
手中瓷瓶份量很轻,他拿着却有如千斤坠重。
他唤了她一声:“解忧。”
玲珑却根本不想理他,一直往山下走去,皇甫衍仍寸步不离,叫退了一部分人,自己默然跟在她身后。
天亮后,她再次回了山庄,还带了一个人,准确来说,算是她从山下镇子里好不容易找了一圈押送绑来的。
中年仵作一路战战兢兢,碎碎念叨上有老下有小求人不要杀他。
她全程无视仵作的苦求。
太多事压着,她心下极度烦躁。
来到冰室,皇甫衍这才明白,她是要做什么。
她朝那仵作道:“你若验出一点差错,就不必再回去见你那一家老小了。”
“是是是……”
仵作一看有人命,顿时明了,赶忙拿出自己的工具开始动手。
别说这仵作不敢惹她,就连皇甫衍此刻也不敢上前,只是在一旁静默观看,不禁想,死的人是谁?与她什么关系?她为何要验尸?
玲珑不敢去看人,背过身,轻声道:“师父,我知道此举对你不敬,但我不是想辱你,只是不想你死的不明不白,我一定会找出杀你的人,绝不会放过。”
皇甫衍略有惊色,师父?
她何时有个师父?
皇甫衍挪动脚步去看那躺在冰床上的人,仵作已为这人褪去上衣,一身的鞭伤剑伤,有新有旧,而心口那一处,被利器所刺,留了寸长的口子。
至于那面容,他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玲珑留仵作一人,出了冰室。
皇甫衍跟了出去,见她靠着石壁,她在伤神。
他记得上一次她有这般模样,是闫可帆妻子徐氏死的时候。
徐氏是大将军夫人,大理寺高度重视,但验尸之事,对一个身份尊贵的女子来说,确有侮辱,大理寺不敢动尸体,只能派人查了几日,给出的结果是被山上路过的流匪截道,落崖死亡。
她对这结果质疑,提出想检尸。
闫可帆则反对,并竭力阻止。
要知道徐氏被发现时衣衫凌乱,若真是流匪所为,极有可能已无清白之身,甚至……不验尸是最后的尊严和清白,闫可帆自然不想徐氏死后还受人非议,直至入墓下葬,她也没能验尸,此事因此不了了之。
当时这事对她颇有打击,好些日子不曾振作。
皇甫衍忽然想到什么,一个人名在他脑海闪过,他知道冰室里躺着的死人是谁了!
于是他又很恼怒,韩馀夫蒙,这人是韩馀夫蒙的心腹之一,奴隶营大乱后,这人趁机逃走再不见踪影,原来,原来还与她保持着联系。
因为是与韩馀夫蒙有关,她才这般重视这个死去的人!
人已死,他是不该与一个死人去计较,可心中怒气难以平息,他原想安慰她几句,这时,确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玲珑有些累,靠着石壁休息片刻,缓了神色后,去了被烧毁的房屋那里。
她找了一圈,只可惜房屋一片焦黑,没剩什么,气的她为了发泄,一脚踢了踢焦碳木头。
她再次回到冰室边,皇甫衍仍是不离不弃,玲珑几欲在崩溃的边缘:“我不会和你回去的,我也不是冥解忧,我求你,你放过我成不成?”
他辩道:“我不会强迫你回不回,可不管你认不认,你是解忧。”
“我不是。”玲珑极力辩解。
她不想认,哪怕所有人都知道。
她就是抵触,就是不想认。
脑袋突的晕沉,她扶着头额略有站不稳,他一下过来扶住了她肩甲,却触到她背后有湿漉之感。
皇甫衍预感不好,肯定是她伤处裂开流了血,但她在他面前偏又是逞强之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加之她身着黑衣,能掩盖血色,他未能看出有异。
这会儿,他心中又气又急,不顾她微弱的反抗,抱起她往就近的房间去,她一路挣扎,刚放到床榻上,还来不及说什么,他顺手点了她睡穴。
她眼闭之前,听到他说:“你一夜未眠,休息会儿。”
她已沉沉睡去。
皇甫衍知道,她若是醒着,绝对不会允许他碰她任何地方,就如在长兴县府,她宁愿要个不熟练的侍女,也不要他亲自动手。
解下她衣衫,从她身上忽然掉出来一些东西。
他拿起其中两样,怔住了神。
玄铁冰书如玉温润,这是长兴陵墓的钥匙,她曾说,那里面是她的嫁妆。
第一层墓室的财宝,富可敌国,东明帝对自己女儿确实是疼爱,那批财宝解了晋国之围。
第二层墓室,则是谣言中的开国宝剑不死仙丹。
明明都是她的东西,到头来,她却一样都没有拿到手。
而另一样,是一份羊皮卷。
他打开看了看,再次怔神。
替她处理好背上的伤,他轻抚着她憔悴的面容,想起那羊皮卷中提到的事,对她又不忍又心疼,一时无法控制自己,低首在她额角轻轻一吻。
慕晴踏入房门,便见此一幕,自觉般略低眼眸。
主子对公主如何,慕晴是知道的。
尽管有时她觉得,公主仍那么聪明伶俐,哪里像失忆的样子,但主子信,她也不敢多嘴,做好自己本分就是。
不然就像勾弋一样,非要违逆主子之意,携着部分佛柳卫在雪山与公主作对,在夏朝时,又屡次刺杀公主,主子如何容得?
以至于一番清洗佛柳卫的行动后,勾弋几乎落得个半残不死的下场,主子念情,只留了条命。
她知道勾弋对主子绝对忠心耿耿,没得话说。
只是,勾弋无法容忍公主霍乱朝纲。
而所有对公主不利的人,主子都不会留着,便是自己身边人,也绝不手软。
蕴酿许久,慕晴才启口禀告道:“主子,属下无能,没有追到夏王等人,让他们逃了。”
他淡声一应,不作回答。
慕晴再道:“那夏天无,真的要放?”
皇甫衍看着眼床榻上的女子,轻抚。
长兴山那一夜,他遇见一个穿着华衣的男子,他记得,在夏朝春红楼,这华衣男子要对她下死手,应该是她得罪的什么仇家。
那华衣人被追得狼狈,自知无路可逃,于是自爆身份,与他这位晋国皇帝做起了交易。
原来,此人是夏王的三哥,南宫颢。
有趣极了。
南宫颢说有个女子中了毒,夏王在乎那女子,若以解药威逼,夏王必会妥协,于是,这笔交易,以解药置换,他放了南宫颢安然离开。
直到追到夏王一干人等,他才明白这个中毒的女子是谁,他看见她在软软靠在夏王怀中,不省人事,又得知她中了毒镖,他盛怒无比。
夏王是什么人,即便被追得逃窜,也不可能轻易被人胁迫。
夏王说:“你若敢动手,她会跟着我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软肋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明知她的重要性,便拿她威胁。
夏王,南宫祤,他的师兄……这筹码拿捏得很好,趁她失忆,把她放在身边,故意不告诉她身份,就是方便拿来胁迫他是吗?
他只好说:“留下她,我放你们离开。”
夏王却得寸进尺,趁此要挟,还让他放了夏天无。
夏天无刺杀他在先,被他关在帝都天牢,夏王如此要挟,他自然先假装应承下来,至于以后放不放谁知道呢。
可他没想到,夏王根本信不过他,让他发毒誓,且以她的名义。
若他使诈不放人,她必活不过三十岁,死而为鬼,魂魄生生世世被禁锢,日夜受尽刀山油锅之苦,永不得超生!
他初一听及时,已是面露青筋,没想到世人眼中温厚谦佳的夏王,会用如此歹毒的誓言胁迫他,咒她寿命也就罢了,竟还连死了的魂都不放过!
慕晴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他温声一语:“放。”
慕晴动了动唇:“是否要半路……”
放了之后再抓,也不违誓言。
“不必。”皇甫衍一口截住话,他想起那誓言仍是心有余悸,若是毒誓真的应验,他怎舍得要她生生世世受苦去换一个不值得的夏天无。
“放之前,给夏天无带句话,我倒要看看他以后还如何心高气傲为闫可帆报仇。”
慕晴领命离去。
玲珑醒时,天已发黑。
想到闭眼之前被皇甫衍点穴的事,她心中便微微有气,一起身,又瞧到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由黑换为白蓝相间的衫裙,肩上也缠了纱布。
她更是气急,那个男人,真是没什么不敢做的!
下了床榻,正欲开门,外头却有人先推了房门。
他立在门边,紫衫轻动,手中端着盘子,有几碟食物。
盯着这抹俊秀俏逸的容,她有些怔神,他二十四左右的年纪,很年轻,容貌自然不差。
她不是很理解,他真的是皇帝吗?有这样经常不在皇宫理朝政天天在外头瞎跑给别人端盘子的皇帝吗?有这样的吗?
不过,昏君是不用理朝的。
她未想太多,正要出门去冰室,却被他顺手抓住手腕,拽了回来:“算好时辰你会醒,先吃饭。”
“没胃口。”
他道:“你那么在意一个死人,我很不高兴,若你执意不吃饭,等会儿我便将那尸首毁了。”
“你敢!”她瞪了他几眼。
不明白他为何非要与她作对,为何他们所有人都非要跟她师父过不去,到底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她就不明白,她在意谁与他有何关系?他高不高兴与她有何关系?
“解忧,我做的出来。”他温了声音:“你先吃饭。”
这男人不可理喻,无可救药,非常可恶!
最终,她妥协,坐下来吃饭。
玲珑并没有太大胃口,吃了几口,停了下来,忽的与他说道:“换衣服的事,只许这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他笑了笑:“这有什么,还记得小时候你笨手笨脚的,你的衣衫,我经常……”又有什么是他没看过的呢。
接触到她发直的眼神,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改口道:“好,下不为例。”
而玲珑生怕他崩出下一句,他还做过更大胆的事。
她与这男人……
小时候,她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以她与他现在的这种相处,小时候肯定感情不好。
煎熬的挑了几口饭,吃完后,得知仵作在厢房用饭,她风速般奔过去,一掌撑在桌上:“结果呢?验出了什么结果?”
皇甫衍在后头跟了进来。
仵作咽了咽饭菜,搁下筷子道:“姑……姑娘,这人情况挺复杂,到底与多少人结了仇,不被杀死也得被毒死,就算侥幸不被毒死,看他那刀刀剑剑的身子骨,也难活几年。”
玲珑微急:“说有用的。”
仵作便说道:“此人是窒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