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窒息而死
“窒息?”玲珑心中一禀,之前见尸身脖颈上有段细痕,心有存疑,想过多种可能,却未料到会是如此:“他不是被一剑致命?”
仵作点头:“姑娘,我行艺多年,绝不会弄错,他脖颈上有一圈非常细的勒痕,依勒痕来看,行凶者用一种非常细的线,从后将他勒住,令他窒息而亡,他双手手指上也有勒痕,说明他抓住细线反抗过,只是被如此细的长线套住,基本难以逃脱。”
一想到自己师父被人如此……她握拳砸了一下桌子,再无法冷静镇定,心中充斥着无名温火,眼中尽显怒色,她绝对不会放过那杀人凶手,绝对不会!
她轻咬牙齿:“你继续说。”
仵作继续说:“胸前伤处,依伤口深度和位置来看,并不立即致命,而行凶凶器薄度大小与姑娘给我的那把剑非常相符。”
那把剑,是那个夏家暗卫的剑。
此事,与夏家人脱不了干系。
仵作又道:“胸前一剑,因无在场血迹比对,我只能臆想猜测,可能凶手是在勒他时怕他挣扎补的一剑,也有可能是勒他之前先刺了一剑,但具体如何,我无法知晓。至于其他的伤……”
仵作小心仔细看了眼两人,想起那死人身上七七八八的刑具疤痕,咽了咽口水道:“我见过许多在牢狱中受刑而死的人,像他这种,应当是特别对待的重刑犯,说句实话,蛮……蛮强大的。”
仵作哀叹一声,牢狱刑具各色各样,单是看着就令人哆嗦,若换作是自己,一种都难以承受。
玲珑思绪极乱,强迫自己镇定,面对这件事,她深吸几口气:“你方才说的细线,有没有可能是针线?”
仵作不认同:“针线是以棉花梭拧而成,如此细的针线一勒就断,根本无法杀人,我并未在勒痕上发现棉绒残留,说明此种细线表面非常光滑剔透且韧度很强不易扯断。”
“用细线勒人,行凶者必得使全力,届时细线锋刃无比,行凶者两只手都可能会被细线伤到,严重的话,甚至会割伤。”仵作继续补充。
玲珑若有所思,那夏家暗卫手上,并没有被细线勒过的痕迹。
难道,凶手还有其他人?
“还有。”仵作继续道:“我在他胃中发现少量残留的一种有毒食物,是长在这山上的一种名为黑毒伞的蘑菇,食之过量,顷刻致命,而且黑毒伞在胃中不易化去。”
“上个月镇里便有人贪吃误食而死,也是我验的,至于这个人吧,他死之前食用过,食用时间我不能断定,但他食入过少,加之他本身身中剧毒,也许是毒性相克,他吃了丁点也没事。”
“至于那剧毒,恕我学识才浅,不能辩出是什么。”
玲珑紧握双拳,剧毒是白衣女子那些人用的,只要到期服解药就会没事。
而那种黑毒伞,她也不解,难道还有别的人用毒杀他?又或者凶手见师父食用无效,遂换了另一种法子杀人?
她已是深深皱眉,紧抿唇道:“你还发现什么?”
“致死因素就这几种,不过他右指甲内留有皮屑,他情急之下应该抓伤了凶手,指甲内并未发现毛绒,可见抓伤的地方无衣物遮挡,脸脖子手都有可能。”仵作见她失神,赶紧的又扒了口饭,狼吞虎咽下去。
她缓缓道:“是手背。”
那名夏家暗卫要刺杀她时,她便见到暗卫手背之上有抓伤,她碰过师父的手,发现了这一点,因此才想让皇甫衍不要杀人。
可她阻止不了,让那人死了。
皇甫衍低敛眼眸,这才明白,她让他别杀人的原因。
仵作咽完饭菜,听到手背两字,惊道:“凶手你们找到了?”又叹气道:“一个女人能用那么细的线,将这么个魁梧大汉给勒死,想来都怕。”
玲珑几乎是拍桌而起,连皇甫衍都有些讶色,同时出口道:“女人?”
他和她都很确定,那夏家暗卫明明是个男的,怎会是女人。
仵作看了眼两人,有些胆怯:“……别看我,我只是猜测感叹一句,我是不是猜错了?”
玲珑问:“你是如何猜的?”
仵作被吓了一跳,忙说道:“他左手食指侧边,沾了点绿豆大小的微红胭脂,这种红色粉一般都是用在唇上,他一个男人不可能用胭脂水粉,也许是他无意间碰到行凶者不小心留下的。”
仵作说着,下意识看了眼玲珑的嘴唇,她妆色微淡,很显然不匹配,又看玲珑相貌不错,失了会神。
皇甫衍见她被人这么盯着看,如何忍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惹得桌上盘子震了三震。
玲珑只觉他莫名其妙。
仵作惊甫回神,只觉旁边这男子不好惹,又再缓缓说道:“当然,若行凶者不是女人,也不排除,他有什么相好,手上不小心碰着了。”
听完仵作其他的细节与说法,已是半个时辰后,玲珑依言将仵作放了下山。
她再次来到烧焦的房屋外,站了许久,不断回忆着细节。
从下船到这山庄,师父接触的女人也就两个,她与茱萸。
她一直逃亡没时间用什么胭脂,茱萸倒是有用过,但师父怎可能有机会接触茱萸的嘴唇,依茱萸的脾气,非得剁手不可,再而这种微红的颜色,茱萸并不用。
什么情况下,会碰到别人嘴唇?
她低首微思,忽想到什么,昨夜她被花忍摁住,花忍粗鲁的弄下她面纱,当时她不愿被人扯下,微微偏脸挣扎,花忍的手意外碰到自己的唇。
当然,这种一瞬间的摩擦小事,也无人在意。
玲珑踩着焦炭,站在房屋中间,瞥了眼此间房屋的构造,闭了闭眼睛,试想假设,回忆还原整个事情的经过。
行凶者并非随意杀人,而是有所布局,是特意在她与南宫祤离开之后才开始实施。
山庄外是茂密树林,行凶者先采集有毒的蘑菇黑毒伞,在公玉鄂拖饭菜中加入,以造成食物中毒的假象。
但意外的是,公玉鄂拖自从下船后胃口不好,所以吃的少,她与公玉鄂拖逃亡数日,她很清楚的记得,他能分辨野林中的食物哪些能吃哪些有毒,以他的警惕性,在吃第一口后有所察觉,便不再吃送来的食物。
这也是仵作验说他胃中残存食渣少的原因。
毒杀不成,又见他有所警惕,行凶者再想了法子。
趁夜,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房间,公玉鄂拖这人对于夜晚特别不安,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若有人进来自然察觉,由于封了穴位武力尽失,他只能像常人一样与之发生搏斗。
想到此,她突然睁眼来。
既然那护卫说房间有搏斗的痕迹,那一定砸碎打翻了不少东西,这么大的动静,山庄内竟没有一人前来查看?为何是第二日才发现?
公玉鄂拖发现有人刺杀自己,第一反应,肯定是大声喊人,他不可能傻到与刺客硬碰硬!
司徒璋与茱萸都在庄内,两人所住的南院离此不远,若是公玉鄂拖叫唤,也是听得见的。
难道……
她猜到另一个可能,因为对方身着夏家服饰,公玉鄂拖误以为她人前脚刚走,夏王便不容他,让夏家暗卫前来灭口,他觉得喊人根本没用,在这个过程中,他只信自己。
根据已有的线索,她推测,当夜的行凶者应该不止夏家暗卫一人,还有一人,蒙面装扮,是女子,对山庄熟悉,出入自如,爱用胭脂水粉。
她闭了闭眼睛,想象当时公玉鄂拖处境,明知不敌,他一定会跑出房间,行凶者自然怕他喊人败露,就在他踏出房门后,一直在守在房外的女子现身,突然用细线将他勒住。
公玉鄂拖慌乱中扯下身后女子的面巾,手指上沾了少许胭脂。
夏家暗卫见他还能反抗,遂在他心口上补了一剑,在这时,公玉鄂拖用仅余的力气,在夏家暗卫手背上抓了几道痕迹。
行凶者杀完人后,遂将人挪入房间,直至第二日送饭时才有人发现。
玲珑心情烦闷,以上只是根据细节猜测,算不得真,到底有没有那样一个擅用细线的女子,她也不得而知,何况那种细线光滑坚韧不易断,她猜不出来是什么。
如此费尽心思,凶手目的是什么?
她印象中,师父与很多人都不大合,被仇杀的可能性比较大。
夏王?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动手。
茱萸?虽看师父不顺眼,也没必要非杀他不可。
白衣女子?龙姑娘那么厉害,直接一剑完事,不需要用这卑劣法子。
她想了想,难不成是南庭那边的人?不对,南庭人没事大老远来晋国杀人,是吃饱了撑的。
夏家暗卫……
真正想让师父死的人,幕后操纵者,能使唤夏家暗卫来杀人!
摸着手中那暗卫的牌子,她深入思考,看来,她只有去问南宫祤,看看这个暗卫到底是什么来头,幕后人又到底是谁。
玲珑再睁开眼睛,步履轻缓走出这片似焦炭的地,皇甫衍一直在不远处等着。
玲珑走近他面前,抬头直接与他道:“待料理完师父后事,我会回夏朝,我不希望你拦我。”
皇甫衍眉目深锁:“这个人,对你真有这么重要吗?”
“不是重要。”玲珑气息凌凌:“南庭,晋国,夏朝,无论哪一方,他都是该死的逃犯,他的命于你们,如阿猫阿狗,微不足道。除了我,没人在意他死活,若连我都不为他讨个说法,替他寻出凶手,世上再无人帮他,他会这样白白死了,死不瞑目!”
她做一件事的决心,他是见识过的,就算想拦,也根本拦不住。
皇甫衍很讨厌,也很不高兴,她能为别人如此强出头,唯独对他,不念一点情分。
她想找出凶手的执念很重,自己帮不了她,也留不住她。
皇甫衍只得道:“那你会回来吗?”
玲珑怔了片刻。
她没有记起全部的事情,可自己的身份早已十分了解,不承认不代表她可以逃避,面对是迟早的事情。
她知道的越多,夏王便越对她不放心,谁会留一个别有目的的人在身边,届时,她的处境也越危险。
可是,晋国……
世人皆传,她手握大权,与皇帝不合,她若离开,他该拍手叫好才是,她不太明白,他这般表情殷情的问她是否回去,有什么目的?
她猜不透他的想法。
“不会。”玲珑断然坚定。
皇甫衍略微苦涩,她真是连一句谎话都不舍得给,决然果断,尽管有时,他真的很想用强把她给绑回去,然后关起来,只独属他一人。
他止住这一种不切实际的癫狂想法,要真能把她关住,她就不叫冥解忧,上次他不也绑了,可她不愿跟他走,心心念念要回郸阳。
山林树后。
玲珑将人火化厚葬,立了碑石,皇甫衍已与她道别,带军离去。
望着碑石,她心中喃声道:“师父,我知道你想回奴桑,可我只能先将你安置在这里,待所有事情解决后,我一定带你回去。”
驻足片刻,她翻身上马,看了眼四周,皇甫衍即便不拦她,也不敢让她独身一人回夏朝,身后有人跟着。
来龙海时,坐船顺流,而回夏朝,她选择走陆路,行了两日,身后人影依旧阴魂不散。
而前头,白衣女子轻风临立,特意等着。
她心中郁闷,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显然比那些佛柳卫更令人头疼。
玲珑如今才想明白,白衣女子那句‘有解药又如何’是什么意思。
白衣女子那时没有说下一句:一个死人,不需要。
她原想直接过去,但白衣女子气场太强大,马儿略有受惊,停了下来,死活不走。
白衣女子给了她一卷纸信。
信上写——
寒冰烈火,清风凝香,望寻回。
像是给她布置任务似的,玲珑面色愤然:“师父已死,我不会再帮你们做什么,你们也威胁不了我。”
“夏王会去决谷。”
白衣女子开口。
玲珑则是诧异凝住。
这个白衣女子以及其身后的人,比任何人都难以对付,口口声声唤她少主,但行事作风一点都没把她当主子。
这些人总能轻易摸透南宫祤的行踪,以至于她怀疑南宫祤身边是不是有他们的内应!
南宫祤防她,不无道理。
决谷,白萧笙……
玲珑扯着缰绳,心底念着这两个词,她问:“决谷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