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酒肆风波（下）
王成一看似乎惹祸了，忙看向王维。
只见自家大郎摩擦着双掌似乎还有些跃跃欲试，于是就放下心来。
癞痢头更是摩拳擦掌。
对于混混来说，既然是来长安城闯荡，不打架如何能立威？
不立威又如何能立足？
能一脚踢死独耳狼王的人，还怕你这傻大汉不成？
没说的，俺癞痢头今个正好拿你开刀。
壮汉抬起左脚往左边分开十数寸，用手指着胯下眉笑眼不笑的说道：
“爷爷也不欺负你，跪下先磕上三个响头，从爷爷的胯下钻过，再拿出三五千钱来赔偿酒肆，此事就此作罢。”
身旁的瘦子见老大发话，更是起哄道：“小子，你这是走了大运了碰到刘爷心情好，麻溜的照办，免得皮肉受苦！”
就在张三要动怒的时候，楼梯上蹭蹭蹭的又上来了三人。
领头的是一个身高六尺有余的大汉。
大汉走上楼梯一看，看了看双方几眼，啧啧道：“呦呵，老子一来就有人助兴，不错，这酒喝得！”
壮汉瞧着大汉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紧身短打，胳膊上肌肉块块鼓起，一看就是个混江湖的人。
这类人属于不好惹的。
身边两人，一人提刀一人持根齐眉棍，满脸横肉都是硬茬子。
当混混的，最怕的就是混江湖的。
于是壮汉让开身子，让三人走过。
大汉走到就近隔间，将屏风一推大马金刀的坐下说道：“阿寿，上酒上肉。”
小二一看到大汉出现，喜上眉梢，连忙走过去叫道：“雷大哥，你可来了！”
大汉手一摆，说道：“无妨，先上酒菜，某家饿得很了！”
这边大汉说饿得慌，那边张三就感到肚子更加饥饿了。
再也忍不住的怒道：“要打就打，不打滚蛋，三爷还等着喝酒吃肉！”
“呦呵，你他娘的还想喝酒吃肉，老子让你喝酒吃肉。”
壮汉的身后一名小个子突然蹿出，一脚就朝张三踹去。
张三神色不动，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小个子踢过来的脚腕。
手指一捏‘卡咋’一声，随后松开了手拍了拍，耳边传来的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壮汉吓了一大跳，这么厉害？
要知道这小个子的腿法也是不弱了，莫不是大意了？
壮汉于是喝道：“好小子，竟敢伤人，给我打！”
站在身后的瘦子有些懵比，不是老大你上么？
瞧着小个子的惨状，瘦子跳着脚指着张三吼道：“大家一起上，打死这小子。”
不是每个人的脑筋都有壮汉和瘦子这么灵活，瘦子话音刚落就有三人手持胡凳朝张三砸去。
好个张三，主动上前一脚一个，连人带凳子的踹倒在地。
踢倒了人，张三也不再废话，反手一拳击打在壮汉的肚子上。
打得壮汉立即如虾般的躬起了身子。
张三还不解气，伸手又给了壮汉几记耳光。
壮汉张嘴哇哇的就吐了起来。
酒菜中混着苦水、血水，还有几颗发黄的牙齿。
一股脑儿的倾泄在地板上，一股酸臭味弥漫开来。
“好！小兄弟好身手！”大汉击掌称赞。
“好干脆利落的少年！”
孟浩然擦了一把汗，忍着脚上传来的剧痛低声道：“贤弟，你久在长安多出入王公贵胄的豪门大院，可瞧出是哪家的儿郎？”
王维摇了摇头，也小声答道：“这个小弟委实不知，我所猜想的几家都不像！”
孟浩然道：“莫不是哪家的庶出子？”
“这个很有可能，算了，这小兄弟甚合我的脾性，管他谁家，交个小友也不错！”
孟浩然哈哈大笑：“这话不错！”随即又抱着大腿，嘴角直抽抽。
瘦子扶住壮汉，又惊又惧的叫道：“你惹了大祸了，你可知刘爷是谁？”
张三毫不在意的道：“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好，能咬的了三爷的毛去？”
随后张三吼道：“小二，上酒上菜。今个的酒菜钱和打坏的桌椅，全算在这位刘爷头上。”
壮汉缓过气来，气急败坏的道：“好小子，有胆留下名来！”
张三不屑的说道：“听好了，三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张名三是也！”
众人晕倒，你他娘的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这是人名么？
壮汉气得发狂却也无可奈何，打又打不过只好恨恨的丢下场面话：“好小子，你给我等着。我们走！”
张三手一伸：“打坏了东西，不留下银钱，这就想走？”
来了大唐，张三也知道了没有银钱在身是万万不行的。
于是又很认真的说道：“就留下三五千钱吧，应该也差不多了！”
随后张三又很不确定的问癞痢头：“三五千钱，够了吗？
癞痢头点头说道：“差不多了，如果能再多点那就更好了，咱们就能喝到更好的酒了！”
张三喜道：“那就一万钱吧！”指着壮汉道：“麻溜的留下一万钱，不然一人挨上三爷一拳再走！”
壮汉等人发狂了，自从抱了大腿后，只有老子吃别人抢别人的，何时被人抢？
奈何看着张三那皮包骨的小拳头举得耀武扬威的，众人心有余悸。
看来不交钱，是走不出这个酒肆了，走不出酒肆就搬不来救兵，搬不来救兵又如何能够雪恨？
无奈之下，壮汉等人掏空了腰包，只凑齐了五六千钱。
癞痢头喜滋滋的从怀里取出布袋子装起了铜钱，提在手上沉甸甸的更是一脸的兴奋。
旗开得胜。
胜利来得如此简单，看来这次闯荡长安城有望！
“这么点钱，也是一帮穷鬼！”
张三挥手让壮汉滚蛋。
壮汉眼冒怒火的由瘦子搀扶着下楼去了，其余小弟跌跌撞撞的跟随而去。
最惨的就是那位小个子，发出一声声的惨叫，被人连拉带扯的拖下楼去
张三从癞痢头手里拿过袋子递给小二，说道：“小二哥，把这里整理干净，抓紧上酒上菜，你看这些银钱可够？”
小二从中拿出两贯完整的开元通宝说道：“刘爷们的吃食和打坏的桌椅，这些足够了，尊客们的吃食，待吃完再结算也不迟！”
张三走向王维的时候感觉不对的瞧向癞痢头。
癞痢头摸着头皮，有些心虚的道：“昨日的钱我还了些欠债……”
小二想了想跟了上去，拿起手中的白布擦拭了一下桌子，说道：“尊客们还请速速离去，那刘爷可不好惹！”
张三不以为意，在西域野惯了，初到长安城还没有什么觉悟。
只觉得这天大地大的，三爷何曾怕过谁？
小二见张三不以为然，欲言又止。
王维瞧见，笑道：“小二哥，闲着也是闲着，你说说看，这个刘爷怎么个不好惹？”
小二见总算有了明事理的人，忙道：“客官，这刘爷姓刘名本，原本只是这西市里的混混，只是数月前突然巴结到了一个大人物，这才抖了起来。
从此在这西市横行霸道大肆收取保护费，不少大商家都不愿招惹他。”
孟浩然问道：“可是巴结上了哪个大人物？”
小二四下瞧了瞧，低声道：“听闻刘本的一位表妹，被一位大人物的管家收做了小妾。
万年县令还宴请过那位管家哩！
而且，据说这刘爷还在身边奉酒呢！”
王维闻言，嗤之以鼻的说道：“一个区区的管家就敢如此胡作非为，真当我大唐的刑律是摆设不成？
小二哥，不必如此惧怕，且端酒菜来！“
小二只好道：“客官稍等片刻，酒菜就到！”
小二收足了银钱，不一会儿好酒好菜就上得满满一桌。
张三为众人满上酒，毫不客气的大口吃喝起来。
张三斜眼看到王成站在王维身后不住的吞咽着口水，不由得说道：“你在那站着作甚，快坐下喝酒！”
王维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也坐下吧！”
不打不相识，癞痢头一把拉过王成在身边坐下，端起一碗酒递了过去。
王成接过，一碗酒下肚，也放开了拘束和癞痢头称兄道弟起来。
“打搅诸位，在下雷震不请自来，敬诸公一碗酒，可否？”
那名大汉一手端着酒坛，一手持碗大跨步走来。
张三喜道：“人多热闹，这位大哥，还有那两位哥哥，一起过来就坐。”
大汉雷震看向王维，王维笑道：“相逢即是有缘，壮士且坐。我叫王维，这位是我的好友，姓孟名浩。”
雷霆大惊，不由得拱手拜道：“郎君莫不是状元郎？”
王维笑道：“现在也只是个待罪之身而已，壮士若嫌不弃，我敬你一碗！”
雷震忙道：“蒙郎君敬酒，雷震深感幸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胡风酒肆的酒菜别有风味，吃过山珍海味珍馐佳肴的王维也是赞不绝口。
跟酒肉下肚、碎骨补的药效发作，疼痛减弱的孟浩然吟诗作赋，不亦乐乎。
张三喜武厌文，雷震等更不必说，都是胸无点墨的人，跟二位诗中大家尿不到一个壶去。
虽仰慕对方才学，却也感到很不自在，喝起酒来好不痛快。
好在王孟二人才情虽高，酒量却比不上张三和雷震，就是连癞痢头都有所不如。
在几人有意无意的奉承下，总算是喝了个酩酊大醉，被大伙送上马车让还清醒的王成接回府去。
张三谢绝了去王维府上居住，只是表示会常去看望二人。
癞痢头更不会去，正是雄心万丈打地盘的时候，怎肯去寄人篱下。
目送马车离去，张三觉得喝得还不过瘾，于是叫道：“雷大哥，还有二位哥哥，咱们再去喝上几碗助兴，如何？”
雷震学艺二十载，一身的本事做梦都想从军，保家卫国。
只是大唐太平无事，于是领军征胡为大唐开疆拓土，便成了雷震毕生的理想。
此前听闻张三讲了一些西域风情，就大为向往。
张三的话正中下怀，雷震说道：“为兄正有此意，小兄弟，请！”
此时已是寅时，来到酒肆喝酒吃饭的人日益增多。
店小二阿寿正在门口待客，见雷震几人再次折返，叫道：“雷大哥你们先到楼上喝酒，姐姐就快回来了！”
雷震浓眉一挑，带着喜意道：“阿寿，你姐回来了让她上来一趟，我有话跟她说！”
阿寿应道：“好嘞，雷大哥，你们先去楼上，我这就给你们重新安排酒菜。”
雷震道：“酒菜先不急，先上些茶汤来！”
一行五人重新回到二楼就坐，阿寿提了一个大壶，给四人倒上了一大碗乌黑的汤水。
雷震端起就是一大口，赞道：“还是阿寿煮的茶汤喝起来过瘾，解酒！”
张三也喝了一口道：“确实不错，比胡人的奶茶好喝，没那股腥味。”
雷震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张三兄弟，西域胡人的战力如何？突骑施，回纥和突厥人谁的实力最大。”
张三笑道：“这个不好说，不骑马的话十几个胡人我都不放在眼里。
骑在马上的话，十骑以上我就得逃命了。
突骑施的苏禄可汗势力最大，回纥人分成几部，势力也强，当然最厉害的还是吐蕃人和突厥人。”
雷震道：“我说的是他们的军队数量，还有战力。”
张三喝了一口茶汤，道：“突骑施控弦之士最少也有十几万，回纥人加起来也差不多。
波斯人，邵武九姓也都是大势力，不过最厉害的还是突厥人。”
持刀汉子孟固道：“好在突厥早已称臣，边境安宁。”
雷震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现在是我大唐强盛时期，这些异族方才臣服。
若是我中原衰弱，这些异族就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撕咬，对所有异族人都不得不防。
持棍汉子焦木恨恨道：“十四年前，突厥的毗伽可汗击败河西节度使杨敬述时，先父就阵亡于此役，可惜这仇是报不了了！”
癞痢头插话道：“焦木大哥，你的仇已经报了，那个毗伽可汗不久前死了！”
焦木动容的道：“此话当真？”
癞痢头道：“千真万确，我有个族叔是个石匠，就被征调前往刻碑，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我那族婶可是天天哀哭！”
雷震安慰道：“丁兄弟不必担忧，祭奠之事不会有安危，你那族叔回来，还能得一笔赏赐呢！”
随后雷震又对焦木说道：“毗伽可汗死了，焦大叔的仇也算报了，焦兄弟就不必挂怀。”
接着雷震又高声喊道：“阿寿，上酒来。我们敬为国捐躯的英雄焦叔一碗酒。”
阿寿了酒菜，五人端起酒碗面朝西北方，向为国捐躯的好男儿敬上了一碗酒，表达了心中敬仰和哀悼！
阿寿见大家重新落座，朝着雷震挤眉弄眼，忍不住的笑道：“雷大哥，我姐姐大约一炷香时间就能回来了！”
雷震黝黑的脸上似乎一红。张三叫道：“雷大哥可是看上阿寿的姐姐？这事好办，等她来了，大哥直接向她提亲就是。”
孟固哈哈大笑：“自从结识雷大哥以来，这胡风酒肆老板娘的名头，兄弟的耳朵里都听出老茧来了。
这回可真要一睹芳容，瞧一瞧是何等佳人，能让英雄了得的大哥如此挂念。”
焦木也接着笑道：“可不是，大哥连做梦都在念叨呢！”
雷震大囧，连忙端起酒碗大口喝酒已掩饰尴尬。
不料喝得太快被呛到了，一口酒忍不住喷得对面的癞痢头一头一脸。
连连咳嗽的雷震连忙向癞痢头致歉。
癞痢头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酒水，笑道：“不要紧的。雷大哥，快说说你和老板娘是个什么情况？”
这时，楼下一阵沸腾，接着一个超大嗓门的话连楼上都听得清楚：“老板娘，切一份金钱肉来，越大越好！”
随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七嘴八舌的声音，说什么话的都有。
阿寿跳了起来朝楼梯跑去，叫道：“姐姐回来啦！”
二楼上的许多个单间的人也纷纷叫道：“伙计，叫老板娘来喝上一碗酒，这顿酒钱我付双倍。”
也有人嗤之以鼻，道：“双倍算什么，只要老板娘坐在我身边陪爷喝上一顿，十倍酒钱，爷眉头都不皱一下。”
一阵哄笑声中夹杂着数道胡姬的叫疼声，显然是有人想到了什么，手脚开始了不知轻重。
“三爷忍不住了。”张三跳了起来就要去揍那些人。
却被拦住了。
雷震道：“一个女人开个酒肆本就不易，闲言碎语是免不了的，若都要打打杀杀，这酒肆也没法开了，放心吧，老板娘应付得了。”
张三狠狠的道：“雷大哥你的心真大，若是有人敢这样说我的女人，不把他的蛋黄打出来，我决不罢休。”
听到雷震和张三这么一说，孟固和焦木的气也消了。
孟固更是对着张三挤眉弄眼：“张三兄弟，那你可有女人了？”
张三大声道：“西域的女子，我瞧不上！”
张三的话又引来一阵嘲讽：“这位小兄弟，你是发育不良吧，哈哈！”
自然又有人反驳：“这个可不能貌相，像你孙老财人高马大大腹便便，十足的中看不中用，废物一个！”
那叫孙老财的人大怒，一个酒碗投掷过去，大骂：“你个刘老根敢如此侮辱与我，我绝不与你罢休！”
刘老根同样一个酒碗过来，也是破口大骂：“孙老财，老子还怕你不成，你抢我客人，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就在两个单间的人就要打成一团的时候。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酒虫上头了么？敢在老娘的酒肆里打架？”
声音一起，二楼一静，卷起袖子摩拳擦掌的两伙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望向楼梯口。
只见楼梯口出现一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