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译罗马帝国衰亡史(全1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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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公元2世纪的罗马帝国,据有世上最富饶美好的区域,掌握人类最进步发达的文明。自古以来声名不坠而且纪律严明的勇士,防卫着这个帝国辽阔的疆域。法律和习俗虽温和,却能发挥巨大的影响力,逐渐将各行省融合成为整体。享受太平岁月的居民尽情挥霍先人遗留的财富和荣光,从表面看来共和体制似乎仍受到尊敬和推崇,国家主权似乎仍旧掌握在元老院手中,实际上,执政治国的大权已全部授给皇帝。

这段大约80年的太平盛世,有涅尔瓦、图拉真、哈德良和先后两位安东尼皇帝,他们均能以才治国,以德抚人。

本章及以下两章叙述了帝国的声威。之后,随着马可·安东尼的崩殂,国势如江河之日下,陵夷满目以至于万劫不复,此一重大变革仍为当今世界各国所记忆犹新。

一、奥古斯都在位时的罗马帝国

罗马对外重大的征讨作战均在共和时期完成。后继各朝的皇帝依赖元老院的政策、执政官的好胜心以及人民的尚武精神,大多仅满足于维持疆域。

罗马建国最初的700年中,凭借傲世的武功获取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到了奥古斯都当政,才放弃吞并世界的雄心,用稳健的作风主导政策,并将这种精神在公众会议中表露无遗。因禀赋和环境的影响,奥古斯都养成爱好和平的习性,同时也不难发觉罗马已处于巅峰状态,虽然无须畏惧战争,也不必把一切军国大事全部诉诸武力解决。此外,远地作战的艰苦情势与日俱增,使得胜败未能预料,战争所导致的后果,是愈来愈多的动乱与愈来愈少的利益。

奥古斯都有丰富的征战经验,在经过深思熟虑的评估以后,他确信,对于无法制服的蛮族只要稍作让步,仍能保持罗马的安全和尊严。所以不必让他的臣民和军队冒着帕提亚人的矢石再度交战,他宁愿签订保持颜面的条约,让对方归还在克拉苏的一次败仗中所失去的鹰帜和被俘的官兵。[1]

奥古斯都当政初期,有将领主张要把埃塞俄比亚和阿拉伯·费利克斯[2]纳入版图,他们千里行军到达南部热带地区,[3]炎酷的天候击败了入侵的罗马军队,使得僻远地区不谙战争的土著免于刀兵的灾祸。欧洲北部的国家并不值得劳师动众去征服,日耳曼的森林和沼泽地带,居住着孔武有力的蛮族,他们为了自由宁愿舍弃生命,[4]在和罗马人初次接触时,似乎是屈服在军团的优势武力之下,等到背水一战时,却又能奋勇求胜,重获独立自主。这使得奥古斯都感到气数态势的变化难以预料,一直耿耿于怀。[5]

奥古斯都崩殂后,遗嘱在元老院公开宣读,给继位者留下极珍贵的指示。罗马帝国疆域西到大西洋、北至莱茵河和多瑙河、东以幼发拉底河为界、南抵阿拉伯和阿非利加[6]的沙漠,把大自然的地理限制作为永久的防线和边界。

人性好逸恶劳,原本无可厚非,明智的奥古斯都为了人类的安宁而提出的怀柔政策,竟被他的心存畏惧及恶习缠身的继任者全盘接受。最初几位当政者,不是一味追求奢华淫乐,就是暴虐无道残民以逞,很少视导部队和巡幸行省。因为自己怠惰而忽略武事,又怕骁勇善战的部将作战凯旋,以致功高震主篡夺帝座,所以把建立事功当成对君权的无礼侵犯。每一位罗马将领率军在外,都小心翼翼以守土为职责所在,不愿征讨蛮族,以免惹来杀身之祸。[7]

二、怀柔政策下的对外征战

公元1世纪时,罗马帝国唯一增加的行省是不列颠。继承帝位者只有在这件事上,追随恺撒的作为,而不遵从奥古斯都的训谕。

不列颠与高卢海岸贴近,似乎时时在召唤军队入侵,盛产珍珠的诱人传闻,更引发他们的贪婪野心。[8]不列颠虽然被视为孤悬海外、隔绝封闭的世界,然而用兵的方略倒是与大陆作战没有多大差别。这场长达40年的战争,是由最愚蠢无知的皇帝开启战端,由最荒淫无道的皇帝继续支持,到最怯懦胆小的皇帝手中宣告终止。[9]岛屿大部分土地在那个时候已经降服于罗马的统治。

不列颠的各部族虽然英勇善战,却乏人领导,再加上生性自由不羁,欠缺团结合作的精神,因此他们拿起武器作战虽勇猛绝伦,但也经常反覆多变,时而弃械向敌投降,时而各族间兵戎相见,最后的下场是各自为战,难逃被逐一征服的命运。卡拉克塔库斯[10]坚忍不屈的屡败屡战,波迪西亚[11]不惜牺牲的报仇消恨,德鲁伊[12]教徒宗教狂热下的前仆后继,都无法阻止罗马大军长驱直入,也不能改变整个国家遭受奴役的后果。

虽然当时的罗马皇帝有的懦弱退缩,有的堕落残暴,但是这些将领率军在外,倒都能维护国家的尊严。图密善皇帝在位时,他的军团在阿格里科拉指挥下,击败喀里多尼亚人在格兰扁山丘集结的队伍;他的舰队从事前所未有的海上探险,克服各种危难,环岛展示罗马的军威;而皇帝自身安居宫中,听闻军中传来获胜消息而大感惊惧,在这种状况下,不列颠的征讨只有草草结束。原来在阿格里科拉的计划里,可以很轻易地将爱尔兰纳入版图,就他的意见看来,只要一个军团以及少数的协防军就可以达成任务。占领西部的岛屿非常有价值,等不列颠人举目四顾,自由已经毫无指望,就会束手就缚。

阿格里科拉有优异的功勋,所以才被解除统治不列颠的职务,平定蛮族的计划即使再周全也只有放弃。这位处事审慎的将军在离职以前,为了保障领土安全,采取了必要的预防措施。他平时就观察到不列颠有两个相对的海湾,把整个岛屿分成大小不相等的区块,这就是现在所称的苏格兰河口湾,越过这段狭窄的颈部大约有40英里的距离,他派驻军队部署一道防线。安东尼·皮乌斯即位后,用石块砌成基础,上面覆盖草皮成为壁垒,来增强全线防御能力,此即“安东尼边墙”[13],距离现在的爱丁堡和格拉斯哥不远,长久以来都是罗马行省的界线。土著喀里多尼亚人在岛的极北部,过着狂野无羁自由自在的生活,并不是由于他们英勇过人,而是因为贫穷落后不值得征服。他们屡次向南进犯都被击退,损失很多人马,但是这片乡土从未降服。罗马人拥有世上气候最温和、物产最富饶的地区,因此对这块耸立着被冬季的暴风雪吹袭着的阴郁山丘、点缀着蓝色烟雾笼罩下若隐若现的湖泊、遍布阴冷而孤立的石南树丛的地区,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任凭当地的赤裸蛮族在森林里猎取麋鹿。[14]

以上所述是从奥古斯都逝世到图拉真即位期间,罗马边界的状况和帝国的大政方针。图拉真是个品德高尚、积极有为的国家元首,他接受严格的军事教育,有统御大军的才能。他把先帝奥古斯都规划的和平构想暂时搁置,开始连年的战争和征讨。军团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如今终于又等到了皇帝御驾亲征。

首先讨伐的对象就是好战成性的达契亚人,他们的居地越过多瑙河,在图密善当政时曾毫无顾忌地侮辱罗马帝国的尊严。这是一支孔武有力、凶狠残暴的蛮族,因深信灵魂不灭和轮回往生,所以作战时奋不顾身,视死如归。达契亚的国王德塞巴鲁斯与图拉真旗鼓相当,后来战至筋疲力竭、罗掘俱穷,虽不至于和罗马同归于尽,但也不轻言俯首认输。这是一场值得刻碑勒石的战争,[15]除了短暂休兵过一段时间,战争延续了5年之久,直到皇帝不顾一切投入全国人力物力,才使得蛮族完全降服。这场战争使得帝国获得了达契亚行省,等于增加了1300英里的边境线,这是违反奥古斯都遗言的第二次行动。现在帝国在东北方自然形成的边界,沿德涅斯特河、蒂萨河(或称提比斯库斯河)、下多瑙河和黑海成为一线。军用道路顺着多瑙河河岸到邻接的本德地区,仍然可以看出当年遗留的古迹。本德在现代历史上很有名气,因为这是土耳其和俄罗斯两大帝国之间的国界。

帝国初期诸帝之中,图拉真有继往开来的气概。长久以来人类对破坏者的赞誉远过于创建者,以致追求战阵的荣耀成为帝王将相永不可磨灭的过失。历代的诗人和史家对亚历山大赞不绝口,激起了图拉真与之一比高下的万丈雄心,使得这位罗马皇帝着手征服东方各国。他为自己的年老而叹息,认为自己很难有希望像腓力之子那样建立举世无匹的令名。

虽然图拉真的成就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表面上看起来倒是快捷迅速而光辉耀目。帕提亚人因内争而国势衰败,等到大军压境时不战而逃,图拉真也就趾高气昂地沿着底格里斯河顺流而下,从亚美尼亚的山地直达波斯湾,成为第一个在遥远大海上航行的罗马将军,因而感到沾沾自喜,可惜他也是最后一位。他的舰队蹂躏阿拉伯的海岸,甚至妄想进逼印度国境。元老院每天接到信息,说有新的国家和不知名的部落接受图拉真的统治,大家都惊叹不已。他们同时也接到正式文书,提到博斯普鲁斯、科尔基斯、伊比利亚、阿尔巴尼亚和奥斯若恩[16]的国王,甚至帕提亚皇室的成员,都从罗马皇帝的手里接受即位的冠冕;米底和卡杜克亚山地[17]的部落恳求罗马军队的保护;亚美尼亚、美索不达米亚和亚述[18]这些富饶的地区都被纳入版图,成为帝国的行省。等到图拉真逝世,明亮的远景立即黯然失色。最值得担忧的情况,莫过于遥远地区的国度,一旦失去强有力的控制,就会挣脱强加在其身上的枷锁。

三、后续各帝的守势作为

根据古老传说,一位罗马国王兴建卡皮托神庙时,地界神特米努斯(负责掌管罗马的疆界,按照习俗用一块巨石来代表)虽然位阶较低,但是拒绝让位给朱庇特主神。占卜官以此得出让罗马人感到高兴的预言:神祇的强硬态度,兆示着罗马主权所及的界线绝不会退缩。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这个预言大多数时候都很灵验,虽然地界神特米努斯曾经抗拒过朱庇特的神威,但是现在却屈服于哈德良的权势。[19]他继位后首先采取的措施,就是放弃图拉真在东方征战中所获得的利益,帮助帕提亚人恢复推选制度,建立独立的主权;把驻扎在亚美尼亚、美索不达米亚和亚述的罗马守备部队撤走;遵守奥古斯都的遗言,再度将幼发拉底河当作帝国的疆界。难免有人要指责他公开的作为和私下的动机,认为他完全是嫉妒心作祟。当然哈德良这种做法,也是深思熟虑和稳健审慎所得的结果。这位皇帝具有完全矛盾的性格,时而节约俭省,时而慷慨大方,也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疑惧。不过,就他的地位而言,没有光大先帝卓越的成就,等于有负图拉真开疆辟土之厚望。

图拉真雄才大略的尚武精神,与继位者步步为营的稳健作风,形成非常奇特的对比;而哈德良孜孜不倦的工作态度,在安东尼·皮乌斯无为而治的儒雅风范衬托下,更令人印象深刻。哈德良的一生是永不停息的旅途。他将军人、政要和学者的才能汇集于一身,从帝王职责的践行中满足自己的求知欲。他根本不在意季节和天候的状况,光着头徒步在冰天雪地的喀里多尼亚行军,或是跋涉在上埃及的盐渍平原。他的足迹踏遍整个帝国,所有行省都亲临巡幸。[20]而安东尼·皮乌斯只愿留在意大利腹地过清静无为的生活,虽然亲自执政的期间长达23年,这位和蔼可亲的君主最远的行程,不过是从罗马的宫廷移到退休后的兰努维庄园[21]。

纵使个人行事风格有所不同,奥古斯都规划的制度,倒是为哈德良和两位安东尼所遵奉。他们坚持奥古斯都所订的方针来维持帝国的威严,却没有增加疆域的企图。他们采取各种不失大国风度的措施赢得蛮族的友谊,尽力说服其他的民族,让他们知道罗马势力的崛起,不是陷溺于征服的诱惑,而是热爱秩序和公义。经过43年的漫长岁月,由于这几位皇帝的德行感召和辛劳工作,他们的成就为万世所推崇。要是把军团在边界上微不足道的应战行动略而不提,哈德良和安东尼在位期间,的确为世界和平带来美好远景。[22]罗马帝国的威名受到最遥远国家的尊敬,最强横的蛮族发生纠纷时,也会听从皇帝公正的仲裁。一位当代史学家提到,外国使者恳请入籍成为罗马臣民,当局认为这种尊荣不能轻易授人,因而加以婉拒。

罗马的武力使人畏惧,皇帝即使推行怀柔政策,一样能保持尊严不容轻视。他们不断以备战状态来保持和平,用正义的要求来规范作战,同时向邻近国家严正宣称:“若要罗马雌伏忍辱,情愿决一死战。”哈德良和老安东尼原来用以展示军威的武力,被马可·安东尼皇帝用以对抗帕提亚人和日耳曼人。蛮族的敌对行动,让这位富于哲人信念的君王大动肝火。在一场配合良好的守势作战中,马可·安东尼和所属将领分别在幼发拉底河和多瑙河两处战场赢得重大胜利。罗马帝国的军事成就不仅在于维护安稳现状,也在于确保胜利成果。这方面的史实由于受到时人的重视,将成为深入的研究主题。

四、罗马帝国的军事体制

在共和体制时代,运用军队的权力取决于一定阶层的市民,他们有国家去热爱、有财产要保护、分享执行法律的权利。维系这个体制不仅事关个人利益,也是自己应尽的责任。等到征讨范围扩大,人民的自由权利随之丧失,战争逐渐发展成为军事艺术,同时也恶化成商业行为。[23]

就军团而言,即使在遥远的行省招募兵员,也只选罗马公民,唯其如此,才具合法资格[24],服役才有适当报酬。但更被注重的是年龄、体力和身材等条件,在征选兵员的过程中,宁愿要生长在气候寒冷地区的北方人而不挑南方人,要找天生习武的门第,也到乡间招募,而非在城市寻找。一般认为,投身辛苦的行业,像铁匠、木匠和猎人,比城市里活动较少、从事服务业的人员,在执行勤务时更能发挥果敢和决断的能力。等按财产资格服兵役的制度取消后,罗马的军队仍由家世良好、受过教育的军官指挥,但一般士兵还是像现代欧洲的佣兵一样,出身贫贱,很多甚至是卑劣分子和罪犯。

爱国心是古代大众遵守的德行,身为自由政体的一分子,基于个人利益而产生强烈感情来保护此政体,使之能绵延不息,此种情操使共和时代的军团所向无敌。专制君王的佣兵和奴仆,对共和体制的观念极为淡薄,因此必须运用其他性质不同但更有拘束力的动机,像是荣誉和信仰,来弥补这方面的缺失。在农夫和工人看来,能进入军旅是光宗耀祖的事。阶级和名望全赖自己的进取心,一个低阶士兵的勇敢虽不见得能赢得多大的声誉,但个人的行为,有时会给连队、军团甚至军队带来荣誉或羞耻,所以他和团体是命运相共的。他进入军队服役时,要举行庄严的宣誓仪式,绝不背弃连队队标和鹰帜,服从上级领导,为皇帝和帝国安全牺牲自己的性命。[25]罗马军队对标帜的效命之心,是受到信仰和荣誉的影响激发的。金色的鹰帜闪耀在军团队伍前面,就是他们渴望献身的目标。在危险时抛弃神圣的队标,不仅是可耻的怯懦表现,更是大不敬的亵渎行为。[26]为了达成此一目的,除凭借想象所产生的力量,更由实际的畏惧和希望来加强。服役期间定额的薪饷和经常的奖赏,及服完兵役后应有的补偿和田地,[27]使艰苦的军旅生活得到安慰。另一方面,怯懦惧敌和违抗命令必然难逃严厉惩罚。百夫长获准用军棍责打犯错士兵,将领有权将下属处以死刑。[28]罗马军队铁的纪律原则,就是优秀的战士必须畏惧自己的上官远甚于所面对的敌人。从这些值得钦佩的兵书教范中,帝国军队具有了军人所应有的坚定和驯服的品质,要是拿蛮族的浮躁和冲动来与之相比,永远无法及其万一。

罗马人很清楚军队的缺点——仅依靠暴虎冯河的匹夫之勇而不讲求战斗技术和用兵法则。在拉丁语里,“军队”一词就是借用“操练”的原意。军事训练是达成纪律要求最重要而不可或缺的方式,新征入营的弟兄和年轻士兵,在清晨和傍晚要不停操练,老兵即使完全学会也要每天复习,任何人不得以年龄或已熟练作为借口逃避。部队在冬营时就架起宽大的棚屋,即使气候恶劣也不会中断训练。要是仔细观察便可知,在模拟作战中使用的特定兵器,比起实物要重一倍。

本章目的不是要详述罗马人的操练,我们的重点是,罗马人已完全领会到如何能增强体力、使四肢灵巧和让动作优美。他们不断教导士兵行军、跑步、跳跃、游泳、负重及操作各种兵器,无论在攻击、防御、远战和近战中都能得心应手地运用,而且知道组成各种阵式,甚至要求以皮瑞克战舞[29]的步伐,按着笛号的声音行进。

即使在承平时期,罗马军队仍然熟悉战阵之事。古代有位希腊历史学家曾和罗马人兵戎相见,他深有所感地写道,就罗马军队而言,只有流血才能分辨出是战场还是训练场。有才干的将领,甚至皇帝本人,都把训练当成政策来推行,经常亲自督导或担任示范,以鼓舞大家学习这些军事科目。哈德良和图拉真虽贵为帝王,仍纡尊降贵来教导无经验的新兵、鼓励训练有功的人员,有时还亲自下场较量一番,战技和体能的优胜者能获得奖赏。在这些君王统治下,栽培将校的兵法素养获得极大的成就,只要帝国能够保持强盛,军事训练就会被尊为罗马纪律中最完美的典范。

五、罗马帝国的部队编组

9个世纪的战争使军队有很多的改变和进步,波利比阿所记布匿战争[30]年代的军团,与使恺撒赢得常胜令名的军团以及保卫哈德良和安东尼君主政体的军团,在实质上已经大不相同。帝制时代的军团组织,主要战力是重装步兵,编成10个支队和55个百人队,分别由相当数量的军事护民官和百夫长率领。第一支队负责保管军团的鹰帜,编制人数达1105人,经过严格的选拔和考核,个个都是忠贞勇敢、战技精练的战士。其余9个支队各有555人,全军团共有重装步兵6100人。他们使用的兵器非常制式化,与所担任的职务完全配合:戴一顶有高耸冠毛的头盔,穿着胸铠或者锁子甲,腿部有护胫,左手执一面遮住全身的椭圆盾牌,正面微向内凹,4英尺长2英尺半宽,用木头做成外框,上面蒙牛皮,夹上铜片增加抵抗的强度。除了带一支轻矛,军团士兵的右手紧握无坚不摧的投矢,也就是沉重的标枪,大致有6英尺长,装上18英尺长的三角形尖锐矛头,[31]因为在10到12步的距离内,只有投掷一次的机会,所以无法与现代的火器相比。但是从训练有素、技术高明的士兵手中全力投掷出来,骑兵不敢贸然冲入,任何盾牌和甲胄也挡不住致命一击。罗马人只要投射标枪以后,就拔出佩剑一拥而上与敌军短兵相接。这种兵器很像西班牙军刀。但是刀身较短,双面开刃,经过淬火,非常锋利,不论是砍劈还是刺戮,用起来都很得心应手。罗马人教导士兵多用刺和捅的动作,一方面使自己的身体不致暴露,另一方面对敌手造成的伤势也更为严重。军团通常排成八列的纵深,行与列之间保持3英尺的距离。部队无论是摆出长长的阵线,还是发起迅速的冲锋,都习惯于使用这种散开的阵式,可以随时应作战情势的变化和指挥官的调度,准备各种适当的部署。同时,这样的阵式下,士兵有自由的空间运用武器,行动不受妨碍,留出足够的位置,使得增援的兵力可以接替精疲力竭的战士。希腊和马其顿的战术与此完全不同,他们主要战力是十六列执长矛紧密靠在一起的方阵。[32]经过实战考验后,立刻就知道方阵远非军团的对手。

军团的骑兵编成10个中队,这是整体战力不可或缺的部分。如同第一支队的状况那样,骑兵第一中队有132人,其余9个中队各有66人。这10个中队共有726人,整个编成一个骑兵团。虽然隶属于军团,但作战时,却分开运用,通常单独或几个骑兵团集结构成一个侧翼。[33]皇帝的骑兵不同于过去的共和时代,是由罗马和意大利的世家子弟组成。他们马背上的军队资历,是进入元老院担任议员和执政官的阶梯,只要凭着自己的英勇建立功勋,有朝一日就可以赢得同胞的选票。自从风气变迁和朝代更替以后,骑士阶级[34]和最富有的人士,通常在政府机构担任司法和税务工作,不论何时想要从军报国,立刻就可以指挥一队骑兵或者是一个支队的步兵。[35]所以后来图拉真和哈德良从他们出生的行省[36],招募同一阶级的人员组成骑兵和担任军团的各级指挥官。马匹的繁殖和养育则大多在西班牙和卡帕多细亚进行。罗马的骑兵瞧不起东方的全装甲骑兵,认为全身披挂铁甲会妨碍行动,所以他们的配备是一顶头盔、一面圆盾、轻便的马靴和胸甲,主要攻击武器是一支标枪和一把长形宽剑,有时也像蛮族那样使用长戟和锤矛。

帝国的安全和荣誉主要委之于军团,但罗马的政策也能虚心采纳在战争中所有可用的手段。比如,会在未取得罗马公民资格的行省属民中定期大规模征兵,那些散布在罗马边境的有自治权的属国和罗马社区,只要提供人员在军队服役一定的年限,权益和安全就可以获得保障。甚至从有敌意的蛮族中挑选出来的队伍,在威胁利诱之下会被派到遥远的地区,为了帝国的利益而历尽兵凶战危的艰辛生涯。[37]上述人员所编成的部队统称为“协防军”。当然,会因时代和背景的不同而有某些程度的改变,但在数量上较军团的人数少不了多少。[38]协防军当中最勇敢和最忠诚的队伍,接受郡守[39]和百夫长直接指挥,遵从罗马纪律,接受严格训练;但大部分人员,还是按照乡土特性和早年的生活习惯,使用适合自己的武器。这种制度使每个军团配属定额的协防军,包括各种类型的轻装部队和投射兵器,优点是有各自的装备和训练,有利于在不同国度参加战斗。从现代军事的角度看,罗马军团并不缺少一支所谓的“炮兵纵列”,包括10部大型和55部小型投射机具,无论倾斜式或水平式,都能发射出破坏力惊人的石块和标枪。

罗马军团的营地从外表看来像是防卫森严的城镇,先遣人员将位置标定好后,就仔细将地面整平,把所有的障碍物砍倒、移开,让营地形状成为正方形,大致每边长700码,足够容纳2万人马。要是拿现代同样数量的部队来做比较,如果暴露在敌军火力之下,那么营地的正面要加大3倍,才能获得足够的安全掩护。统帅的中军大帐,也就是位阶最高的将领的居所,位于营地的中央,而且地势较高。骑兵、步兵和协防军各有驻扎的位置,进出的通道宽阔且平直,在帐篷和防壁之间,每边都留下200英尺长的空地。防壁通常有12英尺高,上下交错地打进尖锐的木桩,安装成一道坚固的栅栏,外面还有一道宽深都达12英尺的壕沟加以防护。这些主要的工事都由军团士兵的双手来完成,他们像运用刀剑和枪矛那样,很熟练地挥动铲锄和斧头。士兵们有充沛的体力可以说是天赋,但是要养成持久的耐力却有赖于习惯和纪律。

当号角声响起,发出撤离的命令,营地会很快被清除完毕,所有部队都须加入行军的行列,不得有任何延误和混乱。军团士兵除了自己的武器外,还要背负厨房用具、工事材料和数日的粮食,但他们在行动时并不感到有任何累赘。这种负荷对体质软弱的现代士兵而言,真是一种可怕的折磨。[40]他们用训练有素的稳定步伐行进,6小时可走20英里。一旦遭遇敌军,马上卸下行李,非常简便而迅速地由行军纵队变换成战斗序列。投石兵和弓箭手开到战线正面接战,轻装的协防军形成第一线,军团在第二线展开,发挥纵长战力,骑兵掩护侧翼,投射武器架设在后方。

六、罗马帝国的军事部署

就是如此的战争艺能,让罗马皇帝得以捍卫已征服的广大地区,即使在各种美德因奢侈和专制而腐化不堪时,帝国还能保持尚武精神。须知军队如果忽略纪律和训练,就无法发挥强大战力。军队人数今日仍可计算出来,一个正规军团有6831名罗马人,加上配属的协防军,总数约1.25万人。哈德良和后继诸帝在位的承平时代,编成三十几个这类战力强大的混合部队,常备兵力达到37.5万人。军团没有驻守在有城墙防御的市镇,罗马人认为这是使人衰弱和怯懦的避难所,所以扎营在大河的两岸或面对蛮族的边疆地区。驻地大部分都很固定,停留的时间很长久,我们可据以叙述部署的状况:不列颠有3个军团;莱茵河和多瑙河地区有16个军团,配备的位置是2个在下日耳曼,3个在上日耳曼,1个在雷提亚[41],1个在诺里库姆[42],4个在潘诺尼亚[43],3个在梅西亚[44],还有2个在达契亚[45];幼发拉底河的防务需要8个军团,其中6个配备在叙利亚,2个在卡帕多细亚;埃及、阿非利加和西班牙这几个很大的行省,因为远离战争,所以每个行省只要1个军团就可以维护内部安宁。

意大利共有2万名精兵,分别隶属城市支队和禁卫军,负责卫戍首都和护卫元首的安全。禁卫军几乎是每次帝位篡夺的幕后主使人,使帝国陷入分崩离析的地步,因此值得我们重视。他们的装备和组织与一般军团无异,除了有更华丽的军容和更颓废的军纪。[46]

由皇帝一手维持的海军与帝国的伟大似乎并不相称,但是就政府所要达成的目标而言,倒是足敷使用。罗马人的雄心大志局限于陆地,此黩武好战的民族,并没有受到提尔、迦太基和马赛等城市的海员那种积极精神的激励,要扩张世界的范围或探勘遥远大洋的海岸。罗马人对海洋并非好奇而是畏惧,[47]在摧毁迦太基和肃清海盗后,地中海就包含在他们的行省之内,皇帝的政策仅在维持领海平静和保护臣民的海上贸易。基于此种着眼,奥古斯都分别在意大利位置最适切的港口——一是亚得里亚海的拉文纳,一是那不勒斯湾的麦西侬——配置两支永久性的舰队。古人从经验得知,战船的划桨若超过两排,除看来壮观外,实际用处不大;而且奥古斯都曾用轻型快速帆船(又称黎本尼亚[48]型战船)击败对手高耸而笨重的艨艟巨舰,[49]赢得阿克兴海战[50]胜利。所以他将拉文纳和米塞卢姆的两支舰队编配黎本尼亚型战船,派出指挥官负责地中海东部和西部的防务,且每支分遣队配属数千陆战队员。罗马海军的主要基地除这两处港口外,普罗旺斯海岸的弗雷瑞斯也配置相当兵力,黑海也有40艘战船和3000兵员负责守备任务。此外,还要维持高卢和不列颠海上交通的舰队,及在莱茵河和多瑙河保持大量的快桨船,用来袭扰沿岸的国家,断绝蛮族的通道。要是我们评估一下帝国军备的一般状况,不论是步兵、骑兵,还是军团、协防军、警卫部队和海军,整个地面和海上的兵力,最保守的估计大约有45万人。这样的军事武力在过去虽堪称所向无敌,但在17世纪有一个王国,领土只相当于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却也建立了同样规模的实力。

七、罗马帝国的行省

在了解哈德良和两位安东尼皇帝当政时,怀柔政策的精神和支持这个政策的实力后,接着要清晰而详尽地叙述,一度团结在罗马帝国统治下的各行省,现在已经分离成为许多独立而相互敌对的国家。

西班牙位于帝国、欧洲,甚至是整个古代世界的最西端,比利牛斯山、地中海和大西洋一直是亘古不变的自然疆界。这个辽阔的半岛被奥古斯都分为琉息太尼亚、贝提卡和塔拉科3个行省,现在则成为两个面积不相称的主权国家。葡萄牙王国目前位于好战成性的琉息太尼亚人所居住的地方,只是把东边失去的领土,向北边扩展疆域以获得补偿。格拉纳达和安达卢西亚这两个地方相当于古代的贝提卡行省。西班牙其余部分,加利西亚、阿斯图里亚、比斯开、纳瓦拉、莱昂、两个卡斯蒂利亚、默西亚、巴伦西亚、加泰罗尼亚和阿拉贡,构成对罗马政府至关重要的第三个行省,就以首都塔拉戈纳来命名。当地的蛮族以凯尔特伊比利亚人的势力最为强大,坎塔布连人和阿斯图里亚斯人最为顽梗不化,依仗山区险要地形顽抗,最后才向罗马军队归顺,后来也最早挣脱阿拉伯人的束缚。

古代的高卢包括比利牛斯山、阿尔卑斯山、莱茵河和大海之间的区域,比现代法国的面积还要大。所以目前这个国势强大的法兰西王国,要想达到古代的疆域,领土除了新近获得的阿尔萨斯和洛林外,还得加上萨伏依大公国、瑞士的各州、莱茵河4个选侯国,以及列日、卢森堡、埃诺、佛兰德斯和布拉班特等地区。恺撒征服的疆域原本包含着百余个自立的土邦,到了奥古斯都统治时期,根据军团行进的方向、河流的位置和主要土邦的情势,而把高卢划分为几个大致相等的部分。

地中海的海岸地区、朗格多克、普罗旺斯和多菲内,按照居民对原殖民区的称呼,将这个行省取名为纳博讷;阿基坦的行政区域从比利牛斯山延伸到卢瓦尔河;卢瓦尔河到塞纳河间的区域被称为凯尔特高卢,后来从著名的殖民区得到新的称呼,命名为卢格杜勒姆或者称为里昂;过了塞恩河就是贝尔京,更古老的年代是以莱茵河为界,但是在恺撒到高卢前不久,日耳曼人仗着蛮力的优势,占领了贝尔京区域相当大的部分;罗马开疆辟土的征服者,急切要掌握无法达成的目标,就将莱茵河的高卢边境,即巴西尔到莱登这片区域赋予了两个言过其实的名字——上日耳曼和下日耳曼。

因而安东尼统治的朝代,高卢有6个行省,就是纳博讷、阿基坦、凯尔特高卢或称莱昂尼斯、贝尔京以及两个日耳曼地方。

前面提过不列颠的征战,在岛上设立的罗马行省,边界已固定,区域涵括全部英格兰和威尔士及苏格兰低地直到邓巴顿和爱丁堡河口湾一线。不列颠在失去自由以前,这片土地为大小不等的30多个蛮族部落瓜分。西部的贝尔京人、北部的布里甘特人、南威尔士的西卢尔人,及诺福克和萨福克地方的伊塞尼人的人数最多。若对他们的语言和习俗深入探讨,穷究其雷同之处,会发现西班牙、高卢和不列颠的住民属同一种族,通称为凯尔特人。在他们屈服于罗马人的武力之前,经常相互争夺土地,干戈不断;臣服以后,成为中部地区的欧洲行省,包含范围从赫拉克勒斯之柱[51]到安东尼边墙,以及从塔古斯河口到莱茵河和多瑙河的源头。

伦巴第在被罗马征服前,不算是意大利的一部分,它被一群强大的高卢人占领。伦巴第人沿着波河居住在皮德蒙特到罗马涅之间的两岸地区,经常从阿尔卑斯山南下侵入亚平宁山大动刀兵,恶名昭彰。岩石海岸住着利古里亚人,现在已是热那亚共和国。威尼斯城市那时还没出现,所在的地点位于阿迪杰以东,原居民是威尼斯人。半岛的中部现在是托斯卡纳大公国和教皇国,古代有伊特拉斯坎人和翁布里亚人的遗址,前者使意大利奠定文明生活的基础。台伯河流过罗马七山,从此到那不勒斯边界,是萨宾人、拉丁人和沃尔西人的故乡,也是罗马初期赢得胜利的舞台。在这名留千古的土地上,早期的执政官获得凯旋的荣誉,继位者只图修饰庄园,而其后裔则在此建修道院。卡普阿和坎帕尼亚邻近那不勒斯,王国的其他地区居住着马尔西人、桑尼特人、阿普利亚人和卢卡利亚人等好战民族,海岸散布着兴旺的希腊殖民区。我们知道奥古斯都将意大利分为11个行政区,其中伊斯特里亚是个很小的行省,并入罗马城的辖区之内。

罗马帝国在欧洲的行省受到莱茵河和多瑙河的保护。多瑙河是欧洲大陆的主要水道,源头与莱茵河只相距30英里,全长1300英里,流向大致是东南方,汇集60多条可以通航的支流,经过6个河口注入黑海,很难想象狭小的海域能够接受气势如此汹涌的水体。多瑙河的几个行省通称伊利里亚或直称边疆,是帝国征战最频繁的地区,不过也受到特别的关注而有各自的名字,像雷提亚、诺里库姆、潘诺尼亚、达尔马提亚[52]、达契亚、梅西亚、色雷斯[53]、马其顿和希腊。

雷提亚行省早先是温德尼西亚人居住的地区,整个区域的一方是从阿尔卑斯山的山巅延伸到多瑙河河岸,另一个方向是从多瑙河源头到因河的会合口。这片平原目前大部分是巴伐利亚选侯的领土,首府奥格斯堡受到日耳曼帝国宪法保护。格里森人在山区平安度日,蒂罗尔是奥地利皇室众多行省之一。

位于因河、多瑙河和萨沃河之间的广大地区,在古代的名称是诺里库姆和潘诺尼亚,现在有奥地利、施蒂里亚、卡里西亚、卡尼奥拉、下匈牙利和斯拉夫尼亚。在最早的原始自主状态下,凶野的原住民紧密地生活在一起,受到罗马统治以后,仍然能够精诚团结,保持小家庭的制度。这里现在有日耳曼国王的宫廷,成为奥地利的权力中心,基于实力自称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这样称呼并不很适切,除去波希米亚、摩拉维亚、奥地利的北部地区,以及位于蒂萨河和多瑙河之间的匈牙利部分,都是后来获得不算在内,奥地利皇室其余的领土属于罗马帝国疆域之内的,就面积而言只占很小的比例。

达尔马提亚若被称为“伊利里亚”可能更加适当,这是位于萨瓦河和亚得里亚海之间的狭长地区,海岸的精华部分是威尼斯共和国的一个行省,还有一个很小的拉古萨共和国,仍保留古代的名称。内陆部分使用斯拉夫尼亚人的名字,称为克罗地亚和波斯尼亚,前者接受奥地利的统治,后者受土耳其总督管辖。但是蛮族的部落仍然不断骚扰整个国土,呈现混乱未开化的独立状态,根本分不清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势力的界线。

多瑙河与蒂瓦河同萨沃河会合后,就希腊人而言,这条巨川应被称为伊斯特河,正式把梅西亚和达契亚隔开。达契亚是图拉真征服的地区,也是多瑙河远岸唯一的行省。如果深入研究这些国家目前的状况,就会发现在多瑙河左边的泰梅斯瓦和外斯拉夫尼亚,在经过几次革命以后,已经纳入匈牙利的势力范围。摩尔达维亚公国和瓦拉几亚公国则承认奥斯曼政府的宗主权。位于多瑙河右边的梅西亚,在中世纪分裂成为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两个蛮族王国,现在面对土耳其的威胁又再度联合在一起。

把色雷斯、马其顿和希腊这整个广大区域称为鲁梅利亚,是为了不忘记罗马帝国统治下的古老历史,后来这个称谓为土耳其所沿用。在安东尼当政的时代,色雷斯这个军事重地被纳为行省,大致北起海姆斯和雷多普山区,南到博斯普鲁斯海峡和爱琴海诸岛,虽然历经人世的沧桑和宗教的改换,君士坦丁在海峡比照罗马所新建的城市,[54]仍旧成为泱泱大国的首都。马其顿王国在亚历山大的统治下,征服亚细亚,由于先后两位腓力皇帝的政策,获得莫大的实际利益;再加上原先独立的伊庇鲁斯和色萨利,整个区域一直从爱琴海延伸到爱奥尼亚海。要是追溯底比斯和阿尔戈斯、斯巴达和雅典在历史上的赫赫威名,实难以想象古老希腊这样万世不朽的共和国,竟会沦为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亚该亚行省的命名就是受到亚该亚联盟的有力影响。

以上所述是罗马皇帝统治下的欧洲状况。亚细亚行省加上图拉真暂时征服的地区,就把土耳其帝国的势力范围全部包括在内。要是能够按照历久长存的天然形势,而不是独断无知的任意分割,不仅可以让欧洲更安全,也会获得有关各国的认可。小亚细亚[55]的名称与半岛的特色有关,这个半岛位于黑海和地中海之间,从幼发拉底河一直延伸到欧洲。其中最富饶的宽阔平原,坐落在托罗斯山脉和哈里斯河以西,罗马人使用亚细亚这个专有名词。行省的管辖范围包括古代的特洛伊、吕底亚和弗里吉亚等君主国,潘菲利亚人、吕西亚人和卡里亚人所占据的滨海国家以及爱奥尼亚地区的希腊殖民区。这些地方的艺术才能可与古希腊人媲美,但是武功远不及后者。

比提尼亚王国和本都王国据有半岛北部的土地,从君士坦丁堡一直到特拉布宗。西利西亚行省在南部的相对位置,东边邻接叙利亚的山区。内陆区域一度是独立的卡帕多细亚王国,与罗马的亚细亚隔着哈里斯河,东边则与亚美尼亚以幼发拉底河为界。我们可以看到黑海的北部海岸,亚细亚方面远到特拉布宗,在欧洲则超过多瑙河,全都臣服皇帝的统治,不是纳贡称臣就是接受派驻的守备部队。布德札克、克里米亚汗国、切尔克斯和明戈瑞利亚便是这些野蛮国度的现代名称。

塞琉古[56]是亚历山大的部将,也是他的继承人,将王座设在叙利亚,以统治上亚细亚,直到帕提亚人叛乱成功,才把疆域限定在幼发拉底河和地中海之间。等叙利亚被纳入罗马版图,其就成了帝国东疆。此行省跨越很大的纬度,除北边直抵卡帕多细亚山区,南边达埃及疆界和红海外,还不知其他界线位于何处。腓尼基和巴勒斯坦有时受叙利亚管辖,有时会分出。前者位于狭窄的岩石海岸,后者的土地面积和富饶程度还不及威尔士,但这两处却使人类永难忘怀,因为欧美的文字源于腓尼基,宗教则出自巴勒斯坦。从幼发拉底河到红海,沿着叙利亚无法确定的边界存在着大片寸草不生的沙漠。阿拉伯人要是过着隔绝的游牧生活,还能保持独立自主的状态,而只要在不太贫瘠的地点定居下来,很快就会成为帝国的臣民。

古代的地理学家对于要把埃及算成地球的哪一部分,感到非常为难。这个历史上灿烂无比的王国位于巨大的阿非利加半岛(非洲),进入的通道却是在亚细亚,历史上任何时期,亚细亚只要发生重大变革,埃及就只能谦卑地承受所产生的后果。托勒密王朝的宝座上坐着罗马的高官,马穆鲁克帝室的权杖现在掌握在土耳其总督的手里。尼罗河贯穿全境,从北回归线流向地中海长达500英里,两岸土地的肥瘠全靠河水定期泛滥。昔兰尼[57]坐落于地中海西边的海岸上,最早是希腊的殖民区,后来成为埃及的一个行省,现在已经被巴卡沙漠所掩盖。

阿非利加海岸地区从昔兰尼伸展到大西洋,长达1500英里,然而被夹在地中海和撒哈拉沙漠之间,宽度不超过80到100英里。罗马人把东部视为阿非利加地位最特殊的行省,在腓尼基人建立殖民区前,这片丰饶土地上居住着蛮勇好战的利比亚人,后来在迦太基统治下成为帝国的首都和商业中心。但是迦太基共和国的所在地,现在已经沦为积弱不振和动乱不已的的黎波里和突尼斯两个国家。努米底亚系由马西尼撒和朱古达合并而成,目前大部分地区受阿尔及尔军事政府统治。在奥古斯都时代,努米底亚的边界缩小,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国土勉强接受了毛里塔尼亚的称谓,还加上了恺撒尼西斯的字样。真正的毛里塔尼亚是摩尔人的故乡,来自廷吉或丹吉尔此一古老城市,为区别起见称作廷吉塔纳,就是现代的非兹王国。濒临大西洋的萨尔,是海盗大本营,因而恶名在外。就罗马人而言,这里是他们势力所及的极限,也是地理上的尽头。梅基内兹附近仍旧可以发现罗马人所建的城市,所居住的都是野蛮人,我们还要称之为摩洛哥皇帝。不论是摩洛哥更南边的疆域还是西格美萨,过去都没有成为罗马的行省。阿非利加的西部被阿特拉斯山脉的支脉所隔断,这座高山本平平无奇,其名却因诗人充满想象力的诗歌而广为流传,如今竟越过无边无际的大洋,由旧大陆向新大陆传播。

巡绕罗马帝国一圈后,就会发现阿非利加和西班牙之间,被一条狭窄的水道分开,大西洋的潮流经过12英里宽的海峡进入地中海。赫拉克勒斯之柱在古代极著名,似乎是两座山脉被超自然的力量所震开,在欧洲这边的山脚下矗立雄伟的直布罗陀要塞。整个地中海海域包括海岸和岛屿,全部涵盖在罗马疆域的范围之内。巴利阿里群岛的两个大岛,因面积的大小而称为马略卡和梅诺卡,前者现在属于西班牙,后者是英国的属地。科西嘉的现况甚为不利,使人深感惋惜。意大利有两个主权国家,自认对撒丁尼亚和西西里有合法的权利义务。克里特又称甘地亚,还有塞浦路斯及希腊和亚细亚许多小岛,曾为土耳其军队占领。马耳他虽只是一座多岩石的小岛,却不畏强势,力挽狂澜,在军事政府统治下,如日中天,赢得声名和财富。

罗马帝国这一长串的行省,分裂开来形成许多势力强大的国家,从这方面来看,古人的虚荣和无知就值得原谅。统治着辽阔的区域,建立强大的武力,皇帝还在推动怀柔政策,不论是否真有其事,这一切都使人感到眼花缭乱,不知所措。这是因为皇帝瞧不起边塞绝域之地,有时置之不理,任由化外之民自生自灭,从而也逐渐丧失罗马帝国在地球上特有的权力。一位现代历史学家所具有的素养和学识,是必须能够慎思明辨和精确表达。他要是观察到,罗马帝国从安东尼边墙和达西亚的北疆,到阿特拉斯山脉和北回归线,横宽有2000英里;而从大西洋到幼发拉底河,纵长则有3000英里;介乎北纬24度到56度之间,位于最适合人类居住的温带,面积大约有160万平方英里,大部分都是肥沃的原野和适于耕种的地方,这样才会对罗马帝国的伟大有正确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