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港九到惠阳
蒋蕴瑜:浩东走后,我就茶饭不思,频频想吐。我原先以为是身体病了,不舒服。一直要到老萧来了,帮我检查以后,我才知道是怀孕,害喜。
我们四人然后就化装成客家华侨,马上动身,搭船前往香港。为了表示回国抗日的决心,在船上,我们把身上的日本护照都丢到大海里头。
船到香港时,天已经黑了。我们依浩东的约定,住进中华旅馆。到了旅馆,我们却找不到浩东的身影。真是叫人焦急万分。如果真找不到他,在这人地生疏的地方,我们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只好终夜等待。
我彻夜不眠,熬到天亮,忧心忡忡,怔怔盼望着浩东会突然奇迹般出现。
“锺先生刚来电话,问上海有没有信来?”九点多钟时,旅馆的服务生告诉我们,“他说,他的行李已搬到回上海的船上,准备回去看个究竟。我们告诉他,你们已到香港了。他就说,要你们到九龙,跟他会合。”
真是谢天谢地。这劫难终究没铸成。
当晚,我们就带着行李,到九龙与浩东会合,准备进入我们日夜思念的祖国大陆。
第二天,我们搭乘广九铁路线的火车进入广东,然后一路北上,一直到沙奂村小站。下了火车,我们开始步行。沿途,触目所见的景象,尽是被日机轰炸得破破烂烂的乡村房舍。这才使我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残酷。我们走了好几个钟头,赶在天黑前,走到淡水,过夜。
锺和鸣等人走在祖国土地上的电影剧照(蔡正泰摄影)
李南锋:我记得,我们从九龙到淡水,是搭船,不是坐火车。但是,事隔太久了,我不敢说我一定对。我的记性向来不顶好,也许是我的记忆有问题吧。我记得,从香港到内地,浩东所能找到的只是一条走私的路。在不得已的情势下,我们五人在九龙会合后,于是雇用一艘走私船,经由大鹏湾,到达惠州淡水。当晚就在淡水过夜。我还是搞不懂,这段路,蒋碧玉的记忆为什么会跟我的出入那么大?
蒋蕴瑜:第二天,我们改搭一艘大约可容纳两三百人的木船,沿着举世闻名的广东航运主干珠江的支流——东江,前往惠阳。东江的江面宽广。一路上,大约二三十名船夫,以大绳索套在肩膀上,沿着江边,咿呀咿呀,节奏有致地哼着船歌,拉着木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船到惠阳,天已经黑了。刚下船,马上就有士兵前来,要求检查我们的身份证。我们当然没有身份证。浩东同他们解释,说我们为了参加抗战,从台湾回来。请他们带我们到国民党县党部。
惠阳前线指挥所的电影剧照(蔡正泰摄影)
黄素贞:我们热血澎湃,却不了解国内复杂的政治环境。我们仅有的线索是前台湾民众党主要干部谢春木到了重庆。其他,我们只知道:国民党的蒋介石在领导抗日。在路上,我们又听说国民党县党部在惠阳,于是天真地想着:到了惠阳,就可以通过党部安排,前往重庆。然而,当我们抵达一座大祠堂时,却因为没有良民证,身份不明,而被扣押下来。
蒋蕴瑜:那是驻防广东的第四战区第十二集团军所属惠淡指挥所营部所在。身份检查过后,其中一人就说,这么睌了,就在指挥所过夜,明天再带我们到县党部。我们于是很高兴地雇了挑夫,把所带的五个大皮箱及行李挑到指挥所。指挥所黑洞洞的,看起来,是一座大庙或大祠堂。我们叫了饭菜,吃了就睡。在蒙眬的睡梦中,我总觉得外面好像有人,背着枪,走来走去。第二天醒来才知道,我们已被扣留,失去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