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四月二十（一）
“公子，可是正在担心你的心上人？”一个犯人的声音传来，叶雪岩循声望去，是隔壁牢房里那位浓须长眉穿戴妥当的中年男子。
男子隔着栅栏和气地抱拳道：“咱们认识也有些时日了，公子有什么话不妨说于在下一听。好歹在下虚长你几岁，或许能为你解惑一二，也好报答公子之前帮助我夫人的恩情。”
叶雪岩在地下三层关了许久，正是寂寞难耐。如今难得被转移到二层，也正好想找人倾诉一番，他亦抱拳问道：“敢问兄台贵姓？”
“免贵姓宋。”
“宋兄。之前对宋兄多有戒备，还请宋兄莫怪。曾经我脸面薄，不愿多言，可如今我再次沦落至此，恐怕以后也出不去了......”叶雪岩先行了一礼，倚靠在栏杆上叹息着，“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我本是叶家的长子，与那林家的大小姐情投意合，谁知半路跑出来一个张家公子，硬是把我的心上人强娶到他家。我满心不甘，在他们成婚之后我曾带心上人逃过一次，不料计划失败被那张公子当场抓住。张公子恼羞成怒，用我的性命逼迫我的心上人就范，我也随之稀里糊涂的再入了大狱。”
宋麟度点点头：“是这样啊......那张公子便是现在的张城主吧！”
“是。”叶雪岩直言不讳，“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的心上人了。刚刚听那侍卫说张家一女子被浸猪笼的事，我以为是我俩逃跑的旧账被翻了出来，害她一个人在外面遭到了惩戒。可再仔细一听原来是别的姨娘并非我的心上人，算是虚惊一场吧。我的青儿毕竟是那个人的正妻，料那个人也不会做出赶尽杀绝的事来。”
宋麟度猜道：“那位张城主也喜欢林家大小姐吧？我觉得他会伤害你，倒不至于伤害你的心上人。”
“宋兄，没想到短短几次见面你就已经把我们都看透了。”叶雪岩苦笑着，“可怜我的青儿，怕是至今也不知道张公子的鬼心思。”
“自古痴男怨女，都难逃此理。如果，我说如果，你还有机会逃出这牢笼，你还愿意再带她跑吗？”
“若是以前，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带她走。可就在刚刚那一刻，我有些后悔了。”叶雪岩如实回答，“她毕竟已经嫁给他了，即便我们曾经再相爱，也难逃家族姻亲血脉，难逃她有夫之妇的身份。我遭受何等惩处都无所谓，可我不忍心她因我而背上骂名，更没有办法看着她被浸猪笼含羞而死。”
宋麟度也依着栏杆哀息：“是啊，婚姻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为了约束男女关系、稳固社稷罢了。他们已经成婚，从一定角度上就受到了道德律法的保障，轻易拆散不得。尤其像你们这种大家族的联姻，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撼动的，族中的长辈宗亲更不会同意他们随便分开离散的。”
“唉.......”叶雪岩垂首。
“林家小姐嫁给张城主也有些时日了，怕是已有夫妻之实，叶公子可否已然心生芥蒂？”宋麟度问了半句，又解释缘由，“奥，我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的真实想法，好帮你分析分析而已。”
“她所受的劫难皆是因为我的无能，我怎敢介意？”叶雪岩苦涩摇头，“我此生只爱她一人，除了她，我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宋麟度深深惋惜：“叶公子，你与林小姐情比金坚，令人赞叹，可你若真的想和她在一起，今后的道路恐怕很难呐！”
*
河边森林，白大厨的家人将他唤醒扶走，但怕被别人发现不敢回家，只得暂且安置在一座破庙里，待风声过一过再另作打算。
*
天权十五年四月二十。
阳光倾泻在地板之上，林瑶青朦胧醒来后，昨夜温暖的怀抱已经消散无踪。
冰冷的枕边空无一人，张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林瑶青的心中顿时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唤来了月无影才知张彻去了书房。林瑶青也顾不得洗漱早餐，随便披上了一件外衫就去寻他。
书房中，张彻许是听见了脚步声，抬头一看来者竟是妻子，颇有些意外的惊喜，他扬声关心：“醒啦？吃饭了吗？”
林瑶青避而不答，似是怕打扰了他，小心翼翼地征询：“在忙什么？”
“没什么，在看账。”
“看什么账啊？”
“父亲的一堆账册，他下令让我帮他看看。”张彻斜靠在书房的卧榻之上，对她笑着招招手，“来，夫人，过来坐。”
林瑶青走过去坐在榻前，张彻把她拥入怀中。
她顺势靠在他的肩头问：“我能看看嘛？”
“当然，咱们夫妻一体。我的就是你的，有何不能看的。”
她微微一笑，随手拿来一本与他一起翻阅：“可是父亲的账册为什么要命你查看？二弟也有此安排么？”
“父亲一直想让我继承他经商的本事，对二弟倒是没有过多的要求。其实这些账我明明都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他非得让我再仔细查查，好再报告于他。”
林瑶青翻了几页只觉枯燥，于是放下账册又随手取了一本武术之书，才慢慢读了进去。
张彻悄悄望着她的面容，眼角还有一点脏脏的痕迹，显然是还没洗脸就跑过来找他了，身上的衣服也是昨天的，想来是随手抓来披上的。
他忽而产生了一种自己被她依赖的感觉，就如同他一刻也不愿意与她分开的宝贵情愫。
或许别人家里妻子依赖丈夫，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在他的眼里却成了奢求。
她的性子本就强硬，心中又有他人，怎肯依赖与他。
可就在昨天甄姨娘浸猪笼的时候，她靠在他的肩头，令他感受到一丝悸动。而就在此刻，他似乎证实了，他终是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依赖，是第一步。
跨过了第一步，爱意很快就会来了吧。
两人窝在一起许久许久，平凡的夫妻生活令张彻心满意足。
他忍不住想逗弄她一番，偷偷用手指沾了一滴墨汁，在妻子的额头中间画了一颗心。
“哎呀，你干嘛？”林瑶青抬手一摸，点点黑墨映进眼眸，她急忙去寻铜镜，却发现书房没有梳化的地方，林瑶青走到一水盆前，对着水中的倒影看了看，才发现张彻在她的额间点了一颗心。
“你敢画我？看我不画回来！”林瑶青回想起他们在学堂一起嬉闹的欢快时光，整个一掌按向墨台，扬起沾满墨汁的小手就朝他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