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中秋（二）
“是，尽管这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悲剧，可你若连人家这百分之一的希望都剥夺了，他们岂不是生生世世再无扭转命格的机会了？”张彻拉住林瑶青的手道，“夫人，咱们且不谈难以跨越的身份壁垒，就简单的拿金钱来衡量吧！我们这些少爷小姐手头还能有点金银去投资产业获取利润，可那些百姓呢？他们哪有富余的闲钱？生孩子就是唯一的可以获取高回报的投资方式了。人家都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夫人可莫要再说那些断人财路的话了。”
林瑶青无法想象林石和翡翠悲惨的童年生活，也无法想象修罗场留给他们怎样惨烈的阴霾。
哀伤的眼神飘忽闪烁着，林瑶青咬着下唇道：“可是，可是......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事，让我很不明白啊......为什么有些奴隶明知道自己的儿女生下来会去送死，还愿意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呢？”
张彻答：“养儿防老。任谁都有老了不能动的时候，能有个孩子在身边照料总是好的。”
“哪怕孩子过得不好？哪怕孩子生而为奴白白枉死？”林瑶青心底难以平静，“你们这些人，都只会自私自利的为自己着想，却从未考虑过孩子的感受。”
“哟，夫人开始为我们的孩儿考虑了？”张彻再紧紧牵住妻子的手，“放心，不管夫人生多少咱们都养得起！夫人尽管放心大胆的生，咱们生一群！”
“谁要给你生一群啊！”林瑶青羞恼从他的大掌中撤出手来，“你想得美！”
张彻唇角的笑意难掩，很是畅怀。
前菜撤下，丫鬟们端上桂花蜜饯和几只大螃蟹，旁边放着酒醋姜丝小碟。
之前郎中嘱咐过孕妇不可多食螃蟹，张彻索性一口也不许妻子吃。
林瑶青烦闷回道：“哼，桂花酒不能喝，螃蟹也不许动，不公平！”
见妻子的模样颇为委屈，张彻道：“我陪着你，我也不用。”
林瑶青望向刚刚怀孕的三弟妹那桌，见他们索性就没上螃蟹。
“哼，这蟹子看着碍眼，还不如端走。”
“好，都听夫人的。”
张彻朝下人挥挥手：“撤了。”
“是，少爷。”丫鬟依令将肥蟹撤下。
张彻再拍拍手，丫鬟换上一道桂花鸭。
林瑶青望着新菜道：“咦？桂花鸭，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因为我是最爱你的夫君啊。”张彻笑着，又从脚下拿出一个小礼盒。
盒顶打开，显出两个泥塑小兔子。
林瑶青眼观可爱泥塑，问道：“这是什么？”
张彻答：“这是送给母亲的中秋礼物，等一会吃完了桂花鸭，咱们一起送过去。”
“嗯？婆婆毕竟年事已高，会对这些小孩喜欢的东西感兴趣吗？”
“母亲是幽州人，这黄土捏成的玉兔之象唤作兔儿爷，也算是当地的中秋民间习俗。虽登不上大雅之堂，纯粹只是为了博得母亲一乐罢了。”
“原来婆婆是幽州人士，怪不得腔调略有不同。”
“嗯，小馋猫快点吃吧！一会我们就去！”
“好！”
*
中秋之夜的林氏家族设大香案，摆上月饼、红枣、石榴、葡萄敬奉先人。
香案两端红烛高燃，林修携全家人一次祭拜月亮，祈求福佑。
白家、叶家的中秋宴席则一切从简，分别由白嘉骞、叶雪岚主持仪式。
*
各家宴会散后，一群小辈偷偷溜到街上观灯玩乐。
满城灯火，与天上的明月交相争辉。
叶雪芙一直嚷着要出去走走，叶雪岚拗之不动，又怕侍卫懈怠，只得亲自陪同。
姐弟两个走在挂满灯笼的街道上，视野之中尽是璀璨。
叶雪芙怀念道：“今天中秋，也不知大哥在外公家过得好不好。”
“当下对于大哥来说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叶雪岚沉重回复，“其实大哥不在锦凉城也好，等躲过了这阵风波再回来也不迟。”
“说的也是。”
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叶雪芙抬头一看，是一群人在猜灯谜。
有个男子似是拔得了头筹，众人正围之庆贺。
姐弟两个走进，隐约看见获胜男子像是程郅路的身影。
叶雪芙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叶雪岚忽而拉起姐姐的胳膊绕道走开。
“你干嘛呀？”叶雪芙被扯得有些痛，“我正要去瞧热闹呢！”
叶雪岚也没过多解释，只冷冷道：“那程家公子绝非良配，我们离远些。”
心底那一丁点的小九九也被弟弟猜到，叶雪芙忽生一种羞恼之感。
随后叶雪芙也忽而觉得弟弟当真是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缩手缩脚的小男孩了。
*
林瑶红偷偷带着两个丫鬟出府，悠闲散漫地走在赶花街上。
虽然林瑶红没有明说，但丫鬟都知道她们小姐是在寻人。
游逛了约莫半个时辰，林瑶红终于在赶花街上的一处酒楼看见了萧边的踪迹。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到他了。
萧边刚刚送完一批贵客，转身低首回至酒色之中。
林瑶红笑着跑上前去，招手道：“萧大哥！”
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萧边先是被触动了一瞬，眼神又恢复了清明。
他客套地躬身行礼：“林三小姐。”
“呃，萧大哥，你......”林瑶红对他身上的疏远之感略有不解。
萧边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冷淡道：“三小姐，如果之前是萧某表达出了错误的讯息，还请三小姐见谅。”
“什么？”
“三小姐，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三小姐毕竟是未出阁的清白姑娘，常常与男子厮混在一起对三小姐的名声总归不好。”
“萧大哥，出了什么事？”林瑶红惊问，“难道是我家里人去找你了？”
“不是。”萧边一口回绝，“在下身份卑微，三小姐家大业大，我们本就是没有交集之人，之前萧某人妄想与三小姐结交为朋友，确实是在下高攀了。”
他再施一礼：“三小姐，萧某人就此别过。”
“萧大哥......”
萧边毅然决然地走回酒楼。林瑶红望着那个落寞的背影，惋惜着这段萌芽被扼杀的恋情。
林瑶红也不曾想过她竟在这个月圆之夜“失恋”。
人家的中秋之日尽是团圆，可在她的眼里却明明只有分离。
站在后面的两个丫鬟走上前去：“小姐，你还好吧？”
“小姐？”
林瑶红缓过神来：“哦，我没事。我们继续往前走走吧！”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林瑶红的脑中乱成一团。
萧边曾经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她实在无法接受这场莫名其妙的告别。
“小姐，你看！白族长来了！”
林瑶红被“白族长”三个字晃了一下，后才慢慢想到白嘉骞已经继任白家的新族长了。
来者手里提着个食盒，像是要去探望什么人。
“瑶红妹妹！”白嘉骞走上前关心询问，“怎么大晚上出来也不多带几个侍卫，你一个女孩子出来多不安全啊？”
林瑶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白族长是要去看什么人吗？”
“嗯。”白嘉骞叹了口气，“嘉荷犯下滔天大错，如今还一个人关在夜牢之中，我这个做兄长的总要去看看她，送些月饼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