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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来了几天之后,丹叔叔按惯例从城里坐早班车回来与家人共度周末。
当丹叔叔走过大厅时凡正好撞见了他。男管家很诙谐地(凡这么认为)向主人做着手势以示这个高个子男孩是谁。他将手放在离地三英尺的高度,然后越抬越高——这只有我们六英尺高的小伙子明白。凡看见这位小个子红发绅士迷惑地瞥了一眼老布泰兰,而后者赶紧向他耳语了凡的名字。
丹尼尔· 维恩先生有一种奇怪的举止,当走近一位宾客时会将姿态僵硬的右手手指插进外衣口袋,像是在完成某种净化程序,直到握手的那一刹那才拿出来。
他告诉凡再过几分钟就要下雨了,“因为拉多尔已经开始下了,”他说,“而雨大概需要半小时到达阿尔迪斯。”凡觉得这只是在打趣,并客气地笑了笑,可是丹叔叔又露出了不解的神色,用苍白而怀疑的目光盯着凡,询问他是不是已熟悉了周围环境,他会几种语言,是否愿意花几个钱买一张红十字彩票。
“不,谢谢您,”凡说,“我自己的彩票已经够多了。”他的叔叔又盯着他看起来,不过这回是侧视的。
午茶是在客厅里喝的,所有人都相当沉默压抑,此刻丹叔叔从内衣袋里抽出一份叠好的报纸回书房去,而一走出客厅,一扇窗户便自行敞开,一阵猛烈的大雨击打起窗外的鹅掌楸和泡桐树的叶子,谈话也随之响亮地铺展开来。
雨并没有延续多少时间——或者说没有逗留很久:想来它又继续往拉杜加或拉多加或卡卢加或卢加去了,只在阿尔迪斯庄园上空留下一道不完整的彩虹。
丹叔叔坐在厚软垫椅里,想读一篇文章,文章登在一张坐在他对面的乘客丢弃的、有荷兰语插图的报纸上,显然是介绍东方文化的。丹边读边借助一本为普通游客服务的袖珍词典来理解那些外国艺术条目。就在此时,一阵可恶的骚乱在整个房子的每间屋子里蔓延开来。
原来矫健的达克不知从楼上什么地方抢到了一大块浸了血的棉球,正准备带到一个合适的隐藏地去撕咬。它一只耳朵耷拉着,另一只则耸起,露出带灰色斑纹的粉嫩部分。它快速迈动着可笑的腿,企图来个急转弯,于是在镶木地板上打起滑来。爱达、玛丽娜以及两个女仆在追这只兴冲冲的畜生,可是在不计其数的门廊和巴罗克家具之间根本不可能将它逼到角落里。整个追逐队伍忽然间转到了丹叔叔的扶手椅旁又呼啸而过。
“我的天!”他瞥见那血淋淋的战利品时叫起来,“准是谁把大拇指剁了!”他拍拍大腿和椅子,摸索并找到了——从脚凳底下——那本袖珍词典并继续读文章,不过紧接着又翻开词典,找刚才被打断时想查的“groote”。
该词意义的简单明了让他不快。
达克领着它的追逐者通过一扇打开的落地窗进了花园。到了第三块草坪时,爱达以“美式足球”(那是士官们一度喜欢在古得孙河岸边的湿草地上玩的一种橄榄球)里的飞投动作追上了它。与此同时,正给卢塞特剪指甲的拉里维埃小姐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用剪刀对着手拿一只纸袋奔过来的布兰奇,并指责这位姑娘邋遢得开创了先例——将一根束发针掉在了卢塞特的床上,有这么长,差点戳了孩子的屁股。然而玛丽娜却出于俄国贵妇那种对“冒犯下属”的病态恐惧,宣布此事到此为止。
“好坏好坏的狗, ”爱达呼吸粗重地低声哼道,同时将那只被剥夺了战利品但丝毫不害臊的家伙揽入怀中,“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