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凤冈《庶子遗稿》序①

人之性情学问，皆见乎文词，虽其体制异宜，称述殊旨，而意度精神往往流露于不自觉。是以流览篇章，旷世犹感，因其所作，想见其为人。而况生同时、道同术，謦欬未歇，手迹尚新，则夫临文嗟悼，怳若平生。相喻之微，相感之深，更何如耶！

吾友萍乡喻公，自道光丙戌廷试相遇于京师，与峡江胡公同入选，官广文①，三人最相得。其后同领乡荐，计偕同舟车。及乙未与馆选，又同课，胡则改官于外而日远矣。公宅心醰粹，与人交，淡而真，无纤微矫饰矜张气，盖性情之懿如此。尝于北道风雪中，酒酣耳热，论古今人物，有所寄触，辄激昂慷慨不能已。及其与人谈艺，则谦谦然若不足，以是益服其学养之醇。故其为文也，温润如玉，而其质则缜密以栗也；圆莹如珠，而其光仍韬敛不散也。宫商既谐，自异靡曼之习；规矩诚设，不求雕缋之工。陆士衡②所谓“妥帖而易施，惬心者贵当”，又曰：“譬犹舞者赴节以投袂，歌者应弦而遗声”。公之文有焉。嗟夫！人以文传，文以人重。后之论者以公之雍容儒雅，固宜翔步纡徐和其声，以鸣国家之盛，本其搢笏垂绅、佩玉鸣銮之度，扬对于朝廷，奈何初兆其端而遂晦其迹，生平、性情、学问仅见于此，是可惜也已。

公卒十余年，公子和、瑾、琛兄弟裒辑其遗稿，汇为一编，将付剞，属余为序。发函披览之余，如见故人于纸上。犹忆春明一室、篝灯共研时，若卷中某经艺为试差拟题，某赋某诗是应课同作，宛若含毫吮墨，得意共欣赏，吟哦之声在耳。或龂龂争一字推敲，俱历历如昨日事，而俯仰之间已成陈迹若此。余方悲公宿草，又闻胡公亦归道山，余三人文字之契不可再得，因为叙是编而不禁感慨系之。

注释：

①广文：广文馆，唐宋国子监下属补习性质的学校。唐玄宗天宝九年（750）于国子监置，置博士及助教，掌教国子监习进士课业的生徒。后世以之譬国子监。

②陆士衡（261～303）：即陆机，吴郡华亭人（今上海松江县）。西晋时著名文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