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彭挽蔡运动
直系军阀曹锟,1920年联合奉系军阀张作霖在直皖战争中获胜,与张作霖共同控制北京政府。1922年直奉开战,打败张作霖后曹锟开始贿选总统。曹以重金收买国会议员,且施以武力威胁,虽遭国人唾骂,但贿选得逞,而操办其事者为众议院议长吴景濂。
吴景濂等人为派系斗争,曾用阴谋手段称罗文干在签订《奥国借款展期合同》中受贿,将罗文干逮捕入狱,后因证据不足而释放。教育总长彭允彝为讨好吴景濂,在罗无罪释放后,重新提出阁议,再次侦捕罗文干,加上彭长教部乏术,拖欠经费日重,引起教育界的反对。胡适先生曾记述当时的情形:“邵飘萍要报告给我们的消息,乃是罗文干一案,地检厅已宣告不起诉了,十六日阁议,竟决定由司法总长程克令地检厅迳行侦查,而提议人乃是教育总长彭允彝。彭之动机大概是要见好于吴景濂,以谋得同意票。我们听了,自然很气。蔡先生自去年十月讲义风潮以来,即有去志……曾说自己也要走了,因为不愿在曹锟之下讨生活……蔡先生今日听了飘萍的话,很愤激,他主张邀集国立各校长中可与共事者——法专与农专为彭系的人——以辞职为抗议,不愿在彭允彝下办教育……”
其实鉴于当时军阀政府的腐败、政治的污浊,且教育经费常被挪用、拖欠,蔡元培先生久已感觉痛苦,早有去意。这次彭氏干涉司法,蹂躏人权只是蔡先生辞职的导火索而已。蔡先生在1月17日的辞呈中说:
自从任了半官式的国立大学校长以后,不知道一天要见多少不愿意(见)的人,说多少不愿意说的话,看多少不愿意(看)的信。想每天腾出一两点钟读读书,竟做不到,实在苦痛极了。而这个职务,又适在北京,是最高立法机关、行政机关所在的地方,只见他们一天一天的堕落,议员的投票看津贴有无,阁员的位置禀军阀意旨,法律是舞文的工具,选举是金钱的决赛,不计是非,只计利害,不要人格,只要权利。这种恶浊的空气,一天一天的浓厚起来,我实在不能再受了。我们的责任在指导青年,在这种恶浊气里面,要替这几千青年保险,叫他们不致受外界的传染。我自忖实在没有这种能力,所以早早想脱离关系,让别个能力较大的人来担任这个保险的任务。
……
罗案初起,我深恶吴景廉、张伯烈的险恶,因为他们为倒阁起见,尽可用质问弹劾的手续,何以定要用不法行为,对于未曾证明有罪的人剥夺他的自由。我且深怪黎总统的大事糊涂,受二个人的胁迫,对于未曾证明有罪的人,草草的下令逮捕,与前年受张勋压迫下令解散国会,实在同一糊涂。我那时候觉得北京住不得了。我的要退的意思,已经狠急了,但是那时候这个案已交法庭,只要法庭依法办理,他们的倒阁目的已达,不再有干涉司法的举动,或者于法律保障人权的主义,经一番顿挫,可以格外昭明一点,不防看他一看。现在法庭果然依法办理,宣告不起诉理由了,而国务员匆匆的提出再议的请求,又立刻剥夺未曾证明有罪的人的自由,重行逮捕,而提出者又并非司法当局,而为我的职务上天天有关系的教育当局,我不管他们打官话打得什么圆滑,我总觉得提出者的人格是我不能再与为伍的。我所以不能再忍,而立刻告退了。
蔡元培先生以其人格学识受人景仰,众望素孚,他的辞职,立即震动了北京大学和整个京师教育界。1月18日,北大全体学生举行大会,一致通过驱逐教育总长彭允彝,挽留蔡校长的决议。1月19日,北大教职员举行全体会议,决定呈请大总统罢斥彭允彝教育总长之职,并请慰留本校校长蔡元培先生。接着,北京国立专门以上八校教职员代表联席会议发表宣言,不承认彭氏为教育总长;各校长表示不接受“人品卑污,学识浅陋”的彭允彝签发的任何文件并相继辞职;北京学生联合会代表呈文国务院请罢免彭氏挽留各校长。呈文说:
呈为恳请罢斥彭允彝,挽留各校长,以敦廉耻而维教育事。
窃维教育为国家命脉,廉耻乃立身根本,教育当局必需品学兼优,声望素著之人始能胜任。彭允彝卑鄙龃龉,不学无术,投降徐段,早已见恶于国人;盗卖湖湘,又复不容于桑梓。不谓举国唾弃人格破产之人,得蒙钧座特达之知,任命为教育总长,为人择事,舆论哗然。综其到任以来,措施悖谬,除逢迎军阀勾结帝党外,如滥用私人,虚耗国帑,摧残教育,压制学生,蹂躏人权,收买报馆,以致清高教部化为买卖商场;法农一中变成私党传舍;凡此事实,早经中外各报披露,国人攻击,谅早在钧座洞鉴之中。现各校校长不忍同流合污,联袂辞职,学校动摇,学生将有失学之虞。小人得志,国人咸抱陆沉之惧。方期钧座顾念教育,尊重民意,准予明命罢斥。乃阅三十一号指令,对于彭氏辞职,反嘉其整顿学风不胜劳怨,南辕北辙不胜惊骇。夫以任用一人之故,而致全国教育动摇,揆诸钧座发扬文化和平统一之至意,岂忍出此。学生等为维持教育,力争人格起见,用是不揣冒昧,具折前来,恳请顾全大局,毅然独断,立将彭允彝教育总长本职罢斥,并派员切实挽留各校长,克日回校视事,以敦廉耻,而维校务。
驱彭挽蔡与索薪交织进行,一波接一波,至1923年9月4日彭氏去职,“驱彭”一事方为结束。而蔡先生由于对北方政局之黑暗深为不满,已于7月20日由上海乘Porthos号客轮赴欧。经他提议,其校长职务由蒋梦麟代理。京师其他各校校长虽相继复职,但索薪斗争仍时伏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