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我来到燕园已有半个世纪。我关注探索北京大学也有二十多年了，北京大学在我心目中，其独具魅力的形象逐渐清晰。我所看到的北京大学，是在清王朝崩溃、外国列强入侵，中华民族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华夏儿女奋起抗争力求维新变革中应运而生的，它肩负着求新、求变、求富、求强的历史使命，它的命运与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百多年来，北京大学不辱使命，在中国近现代史上贡献巨大，地位突出。它虽不是成立最早，也不是规模最大，但它的领导者们谨记历史使命，怀仁辅义，行之大道，居高视远，与时偕行，使这里成为学术圣地。由于它的涵容、博大、守正、日新，北大总是大师云集，人才辈出，使它在中国近现代史上影响力最大，堪称中国第一学府。
在“官怕洋人，洋人怕老百姓，老百姓怕官”的清季，首任管学大臣孙家鼐在1898年面对德、意等国的无理要求，能说出“中国开设大学堂乃中国内政，与通商事件不同，岂能比较一律。德国、意国大臣似不应干预”，不失民族自尊；1902年，恢复重建大学堂的管学大臣张百熙期待“学者当以天下国家为己任，我能拔尔抑塞磊落之奇才”，为国育才之心可见；1904年，首任大学堂总监督张亨嘉到任的训词为“诸生听训，诸生为国求学，努力自爱”，十四个字意味深长；1912年，京师大学堂末任总监督、北京大学首任校长严复整顿北京大学，提出大学“理宜兼收并蓄，广纳众流，以成其大”; 1912年，教育家、北京大学代理校长马良在到任欢迎会上演说“诸位皆系大学生，然所谓大学者，非校舍之大之谓，非学生年龄之大之谓，亦非教员薪水之大之谓，系道德高尚，学问渊深之谓也。诸君在此校肄业，须尊重道德，专心学业，庶不辜负大学生三个字”，言简意赅，殷殷期望充满字里行间。
1917年1月9日，著名教育家、思想家蔡元培在就任北大校长的演说词中则指出：“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并说“诸君肄业大学，当能束身自爱”，“诸君为大学学生，地位甚高”，应肩负起国家兴替的责任。为此他提出三项要求，“抱定宗旨”“砥砺德行”“敬爱师友”；此后，在《北京大学月刊》发刊词中蔡先生又提出“大学者，‘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也”的看法。他认为大学之所以为大，是在大学中实行思想自由之通则，各种学说相互论争，促进发展，达到“相反而实相成”的效果。他引用《礼记·中庸》中“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的古训来说明这个意思；并进一步提出：“所谓大学者，非仅为多数学生按时授课，造成一毕业资格而已也，实以是为共同研究学术之机关。”在这里他明确指出了大学的教学和科学研究功能，而在某种程度上更强调了科学研究功能。他还指出了正确的研究方向：“研究也者，非徒输入欧化，而必于欧化之中，为更进之发明；非徒保存国粹，而必以科学方法，揭国粹之真相。”这就是要求科学研究应实事求是，古为今用，洋为中用，不可拘泥，要有所发明，有所创见。北大图书馆馆长李大钊教授在1923年恳切地指出：“我以极诚挚的意思，祝本校学术上的发展。只有学术上的发展，值得做大学的纪念。只有学术上的建树，值得‘北京大学万万岁’的欢呼！”
学校领导者的思想认识对办学起着指导作用，在上述大学定位指导下，百多年来北京大学逐渐形成了广纳众流、兼容并包、学术争鸣、思想自由的空气。这样的空气对学术发展十分有利，因而有力地吸引着海内外学人，所以北京大学总是名师荟萃、学者云集、硕果累累，从这块学术圣地上走出了一代又一代学术大师、各界领军人物，影响着中国近现代的历史进程。“拿世界各国的大学校长来比较，牛津、剑桥、巴黎、柏林、哈佛、哥伦比亚，等等，这些校长中，在某些学科上有卓越贡献的不乏其人；但是，以一个校长身份，而能领导那所大学对一个民族、一个时代，起到转折作用的，除蔡元培而外，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杜威此言不虚。
中国第一套现代学制在这里产生；中国第一个分科大学在这里出现；中国第一次大学生运动会在这里举行；这里有最早的就学女生；这里有中国新闻教育“最初的开山祖”、中国新闻学界第一个学术研究团体——北京大学新闻研究会，“在我国新闻界实为破天荒之作”的《新闻学》在这里出版；中国最早的民俗学研究机构——北大歌谣研究会在这里成立；这里最早开展了有关相对论的系列讲座和最早的物理讨论会；这里建成中国第一个现代方法分类的植物标本室；这里建成中国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并出版了中国第一部心理学教科书《心理学大纲》；中国第一部用现代方法写成的中国哲学史著作《中国哲学史大纲》在这里出版；这里有中国最早的大学学报《北京大学月刊》；与外国人在平等的基础上“以我为主”签订的第一个协定——《中国学术团体协会为组织西北科学考查团事与瑞典国斯文赫定博士订定合作办法》在这里签订；北京大学的物理系曾为全国各校之首；这里出版了中国第一部生物学专著《中国北部寒武纪动物化石》、中国第一部化学史专著《化学史通考》……
这里诞生了太多的“中国第一”，如中国第一台百万次电子计算机——150机，中国第一块硅栅P沟道MOS1024位随机存储器，中国第一块铝栅N沟道MOS1024位随机存储器；这里是世界上第一次成功人工合成牛胰岛素的主要参研单位之一；这里是培养中国核人才的第一个基地……
这里被称为中国地质学家的摇篮、核科学家的摇篮……
这里有今日毕昇——王选，开启了汉字录入激光照排的新纪元；有引发了稀土世界“中国冲击”的徐光宪……
23名“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中，12位是北大人；“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20位中，有8位北大人，其中2位是在校教师，一个单位先后有2位在职人员获此殊荣，目前只有北大……
中国第一次大学生爱国运动——拒俄运动在这里发生；中国最早的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在这里出现；中国第一个共产主义小组在这里组成；中国新民主主义的开端——五四运动从这里爆发……
改革开放之初，是北大学生第一次喊出了“振兴中华”的口号……
北大值得探寻的实在太多太多。
我所看到的北京大学，仅是一管之见，但愿这一鳞半爪，能抛砖引玉，敬希博雅之士，补苴罅漏，张皇幽眇，使北大精神、北大传统、北大特色得以全面彰显，在现代学校发展建设中发挥其应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