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坚持科学的思考方法

科学的发展涤清了宗教和神学本身的尘埃，并发掘出其伟大思想的光芒。而生活中最大的理性，正是对科学思想的无限忠诚地坚持与执著。我们所秉持的，乃是对普遍规律和伟大智能的自然皈依。

1　科学不是理想主义的，是自然的，它试图知悉任何地方的事实及其逻辑结论，不会预先对这个或那个方向上的体系表示尊崇。格罗夫[14]说：“科学，既不应该有欲望，也不应该有偏见，真理应该是它唯一的目标。”

2　赫胥黎[15]说：“现代科学已经进入了我们最优秀诗人的作品中，就连文人们也不知不觉地被灌输了科学的精神，并在他们最好的作品中使用了科学的方法。我相信，迄今为止人类最伟大的智力革命，如今正通过科学的作用在缓慢发生。科学在告诉世界：最终的上诉途径是观察和实验，而不是权威；它在告诉世界：要评估证据的价值；它在创造一个坚定的、活生生的信念：永恒不变的道德规律和自然规律是存在的，服从这些规律是一个智能生命的最高目标。”

3　雷迪[16]懒得费心去深思熟虑，而是用实验的方法直接攻击所谓“自然发生说”的特例。

4　“这儿有一些死动物，或几块肉，”他说，“我在大热天里把它们暴露在空气中，要不了几天，它们的身上就会布满密密麻麻的蛆。我把类似的尸体在相当新鲜的时候放进广口瓶里，再在瓶口上蒙一块细密的纱布，这样就不会有一条蛆出现，然而，这些死的物质却以先前一样的方式腐烂了。因此很明显，蛆并不是由腐肉产生的，它们的形成，其原因必定是某种被纱布阻挡在外面的东西。但纱布并不能挡住气体或流体，因此，这个东西必定是以固体微粒的形式存在的，而且大到了无法通过纱布的程度。这些固体微粒究竟是什么，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揭开这个疑团。因为，那些被腐肉的气味所吸引的苍蝇蜂拥而至，聚集在瓶子的周围，在强有力的但却受到误导的本能的驱使下，把它们的卵（蛆就是从这些卵里出来的）产在了纱布上，并很快就孵化了。因此，结论是不可避免的：蛆并不是由腐肉产生的，而是苍蝇产下的卵使它们得以产生。”

5　这些实验看上去简单得近乎孩子气，你或许感到奇怪，之前怎么没人想到呢？然而，它们尽管简单，却值得悉心研究，因为关于这个课题所做的每项实验都符合这位意大利哲学家所提出的模式。他所做的那些实验，结果都是一样的，不管他使用的材料多么五花八门。雷迪的脑子里必定产生了这样一个推测：在所有诸如此类的实例中（表面上看起来生命是从死物质中产生的），真正的解释是，活性微生物是从外部进入到那个死物质中的。于是，下面这个假说得以明确成形：活性物质总是先在活性物质的媒介中产生的。并且，从此以后，在每一个特例中，在活性物质以任何能够被细心的论证者所承认的其他方式产生出来之前，这个假说有权利得到尊重，也有义务接受驳难。

6　它所承受的，并不是生命形态这样那样的联合，而是一个过程，宇宙是这一过程的产物，这些生命形态是这一过程的瞬间表达。在活性物质的世界里，这一宇宙过程最典型的一个特征便是生存竞争。每一活性物质与所有其他活性物质竞争，其结果就是选择，也就是说，那些幸存下来的生命形态，总体上最适合它们在任何时期所获得的环境。因此，就这方面而言，它们是最适合的。在丘陵植被中，这一宇宙过程所达到的顶点，可以在长满杂草和荆豆的草皮中看到。在那样的环境下，它们从竞争中胜出，并通过它们的生存证明了它们是最适合生存的。

7　在有心智的生命中，最终必定有某些完全一致的特征，不管其组织构成存在多大的差异。在整个宇宙中，思考的规律无疑都是一样的。

8　正如思考器官的发展有可能显示从最低级动物发展到最高级人类的连续过程一样，类似的每一次向上发展的身体特性和精神特性的过程，也可以在他的身上找到。无论是生物形态学还是化学，无论是宏观研究还是微观研究，都不能发现人类大脑与动物大脑之间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尽管差异可能很大，但毕竟是程度的差异。这解释了为什么有些科学家会一败涂地，他们试图发现任何这样典型的或本质的不同，并据此把人置于自然史上一个特殊的位置和等级。

9　哈佛大学著名的心理学教授威廉·麦克杜格尔[17]在多伦多举行的一次英国科学促进会的会议上，发表了以下非常重要的言论：

若干年前，当我开始做科学研究的时候，坚持人的目的性需要相当大的道德勇气。那是斯宾塞和赫胥黎的时代，是克利福德和丁代尔的时代，是兰格和魏斯曼的时代，是弗沃姆和贝恩的时代。世界及其中所有的活物，被人们以如此高的威望、如此大的信心呈现为一个机械决定论的体系，以至于人似乎被置于两个尖锐对立的选择面前。

一方面是科学和普遍机械论，另一方面是人道主义、宗教、神秘主义和迷信。

但是，由永恒的坚硬原子和普遍的弹性以太以及纯力学领域所组成的物理宇宙，已经变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实体和活动，在发展和消失中不断改变，就像万花筒一样。原子已经离去，物质已经把自己分解为能量；能量是什么，没人说得清楚，就更不用说其变化及进一步演化的可能性了。

在心理学中，当活性生物体的复杂性被人们更充分地认识的时候，当它的代偿、自调节、繁殖及修复的能力得到更充分探索的时候，19世纪人们对机械论的信心也就逐渐衰退了。

在普通生物学中，机械论的新达尔文主义在进化的难题面前彻底破产了，这些问题有：变异与突变的起源，在进化过程后阶段中心智的优势，有目的性竞争（哪怕是最低水平上的）的迹象，类型的非凡持久性与遍及生命领域的不定可塑性的结合。

10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哲学才是真知灼见，我只知道无拘无束的哲学思考才是唯一能把我们领向真知灼见的东西。我是在为真理的重要性和影响力辩护，在我们这个时代，真理可以为所有人而被勇敢地提升。

11　然而，如果我相信我对约翰·杜威[18]教授所做的极其缺乏自信的解释的话，这个世界上已经产生的科学与批评性思考，带来了两个很大的哲学趋势，我认为，它们对治国艺术都有着重大意义。

12　首先，哲学已经改变了它的知识论——这正是心智认知过程的特性。生物学做出了这一贡献。老的观念认为：知识是从独立的知觉中构建起来的，也就是说，理性是通向知识的坦途。从这个老观念出发，生物学形成了一种新的观念：知识是有机体针对其外部环境的行为、反作用与“反击”。知识因此成了一个生物体实现其内在结构丰富可能性的积极、有效的经验。用不着研究技术术语，为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奠定基础的古老心理学就被彻底推翻了，以至于我们几乎认不出它变成了什么。

13　其次，关于知识特性的这一变化，给我们认识关于真理特性以及关于什么是真理、什么是真实带来了巨大的变化。我们发现，真理与我们获取知识的方式被绑在了一起。不可改变的真理，属于一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领域，这一古老的观念如今开始被转变成了这样一种概念：真理是一种正在运转的、活生生的东西。因此，现实与理想、客观与主观、经验与理性、实体与现象之间的古老战斗，已经变得陈腐不堪，因为人们看不出这样的战斗会有什么实际的结果。

14　因为社会正在承受的痛苦并非来自不平衡的预算和被破坏的协定，而是来自错误的精神过程。这些过程当中，有许多已经成了制度；而制度，正如马丁所说，只不过是被陈规化了的习惯而已。因此，人们思考的方式，就是造成或对或错、或智或愚的制度的那种东西。一些有重大错误的精神过程——其中有一些就是由来已久的制度——阻碍了内在生命为满足新的需要而进行扩张，阻止了它们去呼吸一个新的精神早晨的开阔空气，科学正是凭借这个去点亮世界。这些精神习惯并没有被称为恶，因为它们远远地藏在明显的恶之后，以致并没有被认出来。它们并没有登上善的报纸的头版头条，陪审团与调查委员会也不会把它们列入社会崩溃的“诉讼事由”清单上，因为陪审团与委员会自己也被同样的习惯之网给逮住了。但是，除非它们被人们注意并且被改正，否则社会决不可能变得明智。除非社会变得明智，否则它决不可能幸福，也不可能自由。

15　在活的生物体身上，除了纯粹的身体力量和无生命自然的化学之外，必定还有某种别的东西——某种生命一旦停止它也就不复存在的东西。存在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条件：在这一条件下，分子有力量导致结籽结构，它们跟无机自然的那些结构有着广泛的不同，完全是站在一个更高的水平上。存在一种进化的力量，一种建筑上的力量，它不仅会提升化学结果，而且还会发展局部与结构的多样性以及祖先品质的遗产，物质成熟的规律对此无法给出解释。

16　奥古斯特·孔德[19]说：“实证的精神在于要让自己远离两个危险——神秘主义和经验主义。”通过神秘主义，他懂得了对不可证解释的依赖，对先验假说的依赖。人们的想象在这些东西中找到了快乐，但我们必须把所有“真正”的知识带回到一个普遍的或特殊的事实。因此，实证科学拒绝探索物质、目的和原因。它仅仅瞄准现象及其关系。

17　当他借助观察或演绎认识了关于现象及其关系的规律的时候，他就心满意足了。因为这些规律使他能够在某些情况下干预现象，用人工秩序取代自然秩序，更好地满足他的需求。因此，机械的、天文的、物理的、化学的甚至生物学的现象，就是今天的关系与实证科学所研究的对象。

18　但是，一旦问题是源自人类良心的事实，或者是跟社会生活、跟历史相联系的事实，那么相反的倾向便立刻变得突出了。我们的心智不单单要探索现象的规律，而且还要解释它们。我们想要找出其本质和原因。

19　那些乱哄哄的捣乱运动让世界充满了麻烦和骚动，除非最终建立起理性的和谐，否则就会有灭顶之灾。这些动乱并不仅仅归于政治的原因，它们还源自于道德的混乱。而这种道德混乱又源自于智力的混乱，也就是说，源自于缺乏共同诉诸心智的原则，缺乏对观念与信仰的普遍认同。因为对让人类社会延续下去来说，社会成员中的情感以及共同利益的某种和谐并不够。最重要的是，在一个有共同信仰的团体中得以表达的智力和谐是必不可少的。

20　有足够的空闲、受过足够的教育因而能够检验这些结论并拿出他们的证据的人，总是少得可怜。其他人的态度必定是服从或尊重。新的真理是“被证明的”。它不包含任何不是通过科学方法建立并控制的东西，不包含任何超出关系领域的东西，不包含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被证明是心智能够找到实证的东西。

21　这种形式的“真理”已经存在于大量科学事实的实例中。因此，如今所有人都相信太阳系的理论，我们把这一成就归功于哥白尼，归功于伽利略，归功于牛顿。然而，又有多少人理解这一理论所依据的实证呢？但他们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是个信仰的问题，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则是个科学的问题，要是他们自己也经过必要的研究的话，结果也会同样如此。

22　由知识产生的信仰，在永恒的秩序中找到了它的目标，展示出无休无止的变化，通过无尽的时间，存在于无穷的空间。宇宙能量的彰显，在可能性阶段与解释阶段轮流交替。

23　“神”和“宇宙”只不过是同一个实体，既是精神也是物质，既是思想也是外延，这是神的唯一已知的属性。

24　正如我们没有理由怀疑在遥远的世界里有组织化程度更高的生命存在一样，这些生命存在（作为理性存在而处于更高的发展阶段）也同样毫无疑问在智力上类似于地球人，因为在整个宇宙中，只有一种在各处都是一样的智能才是可以想象的——这种智能让所有的物理规律呈现为智能规律。

25　整个经验事务存在一种即将到来的崩溃，只有科学的崛起并应用其精确的科学方法才能避免出现这种崩溃。不管古人是不是对的，可以肯定的是，现代生活如果没有科学的帮助将是不可能的。这种帮助并不纯粹是实用的。现代科学给了我们一片新的天地。它拓展了我们的观念，革新了我们的方法，并直接扩展了我们的现实观念的范畴。下面的说法一点也不过分：现代人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假如古人曾经梦到过的话，恐怕会认为它实在是太奢侈了，甚至都不敢相信那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