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动得尺度，还真是不小

在意了，灵光乍现一般，小桠清醒过来。可惜，灵光，只不过“乍现”，“乍现”，不就是一会儿工夫嘛。电光石火，稍纵即逝。就捡蘑菇那么一点点能耐，小桠，根本挡不住人家的鲜奶蛋糕。

秀郎架眼镜儿，这家伙总算没有白戴，别看他平时一本正经，关键时候，竟然还有那么一点机灵劲？

在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先跟他发生点什么故事时候，小桠的心，那会儿动了一下之后，此刻，惊喜不已的同时，又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之后，即刻，热血奔涌的同时，还心猿意马得不行。

倒不是怕酒后，杜子华会乱性，而是时下，她不单“饥渴难耐”，业已心旌神摇；“故事”，一套一套编得，此刻小桠不但方兴未艾，做梦变飞蛾，寻思着赶紧扑去他怀里。好姻缘休到别离恨，只恐怕两下里魂牵梦引。我罗衫褃儿宽，你唐裙带儿尽……

这回的心思，小桠动得尺度，还真是不小。对着端着奶油蛋糕的杜子华，一肚皮话，管它当不当说、要不要脸，切，只想一吐为快。

一吐，想“吐”什么？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进来、你进来吧，进来了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讲，不管你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你。你想要什么？我有的都给你。我的初吻、青涩然而火热的初吻，你想吻，给你；我的身体、哪儿哪儿都饱满的身体，你想摸，随你；我的第一次、未曾开苞一个处女的第一次，你想占有，由你。无须回报，不要感恩；不用甜言蜜语，不必山盟海……

然而，这回动了一下的“动”，尺度虽然不小，也只是一种冲动。望着那块鲜奶蛋糕，“进来、你进来吧，进来了我有……”连着三个“进来”，以及“初吻”“身体”“第一次”挨个冲动到最后，小桠的脑袋瓜子里面，不知怎么，挎着篮子，开始满林子找起蘑菇来。

得仔细点，越好看，模样越端正的，越是不能要，越毒，小心人吃了……

随了年龄一岁大过一岁，心眼却是一年细过一年。近来，更是遇事不遇事的，总要想着点蘑菇。

怎么啦，有毒？

见小桠只是看着，一点没有接过去的意思；本来，酒就没喝多少，到了这个时候，杜子华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一边问道，一边他心想：

奇怪，但凡有东西吃，从来没见她有啥顾忌。那时候，她还刚工作不久。一回，跟他在上桥开发区一家公司，事情谈完已经中午，照例得用餐。在那家公司所在的正泰大楼自办的食堂，他正排队买餐劵。看了找座的帅哥靓女，西装革履、套装短裙，一个个端着的装了饭菜的餐盘，她不过迟疑了一会儿，就跑他面前，说，我要两份。生怕没人听见似的，还特大声。好家伙，要两份？没见女孩有这么大饭量的。于是，给他留下的印象特深。自此，一想起这，就新鲜。直到晓得她树林子里长大，他才终于理解。

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

总归出自“深山老林”，小桠不会去注意，自己张口就来的这句话，究竟是好话，还是属于出口不逊让人听了即时难以入耳。话后，不但不接人家手里的那块鲜奶蛋糕，堵门口，还不让杜子华的脚，踏进一步。

世界上的事，往往只有一次机会，错过就错过了。

这晚，北京的宾馆，小桠住的客房，倘若她的性子，不“模子”了，稍稍随和一点，让端着鲜奶蛋糕的、喝了点酒的杜子华，跨进房门，真真切切，教他看到，自己穿了经过精心挑选的真丝绣花的吊带睡衣，那件能够诱得人睁大了眼睛，哪儿哪儿都只想着去看个明明白白的吊带睡衣，而后，之前她编下的那几套故事，随便哪一套，不是都可以顺理成章，往下进行了吗？如果她不那么严谨、不那么乖戾，手脚，再稍稍放开一点点，心思，再稍稍放纵一些些……退一万步讲，纵然“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起码，也能缠缠绵绵一回。到时候，说不定她的背景一亮相，极有可能杜子华会立马跪倒在她面前高呼“公主千岁”，乖乖地赶紧去当他的“驸马爷”，最多到后来让他“打金枝”一回不是？

没法子，老生常谈，性格决定命运。

1883年生1946年去世的美国“老生”约·梅纳德·凯恩斯说过，习惯形成性格，性格决定命运。性格是把“双刃剑”，西方有句名言：性格即命运。还有1856年生1939年去世的奥地利“老生”精神病医师、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弗洛伊德说过，性格决定命运！

小桠不晓得，只缘身在此山中，杜子华可是明白，她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个。至于小桠的性格，说得简单一点，他以为可以用“乖戾”这个词归纳；又按孔子所说，原本女人就难养，有这种性格的女人，更难伺候。

好狗不挡道。见着小桠堵在门口，说啥也不让进，一时间，差一点点，气得杜子华把这话骂出口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孔老夫子在《论语·阳货》里说的这句话，一点没错。即便现时能够借点酒兴乱来一下，杜子华也不想再跨进她房间一步。

好心，当作驴肝肺；好男，不和女斗。

唉！长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下面一句话，杜子华把它含嘴里，扭头就走；回到自己房间，在卫生间，对着洗手台盆上面的镜子，才吐了出来。

什么话？

什么人呀！尽管这四个字后面，跟着惊叹号，是句狠话，但还是觉得不过瘾，赶紧的，杜子华再“盖棺定论”地说了三个字，没救了！

不会没救的。只是时候未到，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还没出现。

观世音菩萨，夜总会那个“保洁工”？

不是。

不是那个“观世音”，又是谁？

我。

你？

对，你杜子华的三哥我杜子中。

你不是布袋和尚，大肚能容天下难容的事、开口便笑世间可笑之人的弥勒佛吗，怎么又观音了？

杜子华、杜子中兄弟俩的这段对话，涉及的故事很长。不过，这都要到后来，在偶尔的一次饭局上，再一次，让杜总遇着小桠之后，才会发生、才会展开、才会……

这个“之后”，还是杜子中从张涵嘴里，得知小桠有一个老革命的家、不同常人的身世，以及他将她看作自己一个关系户之后。

尽管如此，由于“敬而远之”中间，有个“敬”字，还相当十分的重要，因此，有才之人杜子华，对小桠，也就不可能太过疏远懈怠。对别人，话，少说为妙，“有才之人，毋庸多言”；小桠那里，不可以。再说，既然“书袋”满满的，就不妨“掉”点出来。第二天，杜子华对小桠做了解释、解释头晚没让她跟去见识的原委。

嘴上，谭亦佳将自己说是“小姐”，其实不是；她更不是管理“小姐”的妈妈桑。妈妈桑，由日文音译产生，在日本一些地区，这是对中老年妇女，或是对老板娘的称呼；到了国内，此称谓，专指夜总会管理“小姐”的领班。谭亦佳领班的那家，是正正经经的酒店，而非系声色场所的夜总会。至于那时谭亦佳对着杜子华他们，怎么会将自己称作“小姐”？

酒，都酒闹的。

而后，扶稳了秀郎架眼镜，杜子华接着说，这不稀奇，历史上，为酒闹得不像样子的故事，比她结棍抑或不结棍的，比比皆是。如此这般，往下杜子华开始给小桠举例。

商末帝纣，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着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商纣的暴政，加上酗酒，最终导致商代的灭亡；三国时期袁绍大将淳于琼就因贪杯而误了大事，不但丢了巢穴，粮草被烧，自己也被割去耳鼻手指，受尽侮辱；因关羽被杀事，张飞暴饮大醉为部将取了脑袋，后人叹曰，伐吴未克先丢首，秋草长遗阆中愁。劝君切莫贪醉酒，张飞教训后世留……

举着举着，杜子华觉得，凡事不能太绝对了，事物，总归会有正反两个方面的表现，酒，会坏事误事，可其中也不乏好事趣事。于是，继续他开始举些，能为酒竖立正面形象，以至于让人津津乐道的例子。比如，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曹孟德煮酒论英雄，关云长温酒斩华雄，武二郎醉酒打老虎，鲁智深闷酒闹山门，李谪仙斗酒诗百篇……

举的这些趣事好事例子，他说来说去都是男人。即便大闹天宫，在为王母娘娘寿辰设的琼林宴上，盗饮了御酒的孙悟空，它也是公的。又除去最后讲了，醉酒贵妃乘兴戏太监、当垆文君卖酒小店铺之外，好像再也讲不出什么来，倒是坏事烂事的例子，出自女人身上的，杜子华举了不少。比如：酒为色媒，潘巧云跟裴如海勾搭成奸；把盏相陪，阎婆惜同张文举眉目传情；一锺落肚，潘金莲为西门庆哄动春心……

听来听去，你说的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古代，为什么？小桠问道。

因为不管好事趣事，还是烂事坏事，能够流传后世的例子，现实生活当中，我基本上还没听人说起过。杜子华答道。

这里面，怎么没有包括喝了所谓“花酒”的例子？小桠又问。

因为它既是好事趣事，也坏事烂事。而且，现在的人，不管有没有文化，懂不懂雅兴为何物，“花酒”，都在夜总会喝；旧时，“床上谈风月，床下讲风雅”，在画舫抑或妓院青楼里，喝的都文化人，还多参加科举的考生，基本上没穷人乃至寻常百姓什么事。比如《桃花扇》，河南考生字朝宗的侯方域，秦淮河畔，与李香君邂逅，梳栊并相恋；而后，香君入宫，朝宗降清。至于《卖油郎独占花魁》，不过冯梦龙好心想着，在自家的“三言”里，好歹圆梦，让花魁娘子名妓莘瑶琴，圆了普通劳动者卖油郎秦重一个梦而已。杜子华回答。

从来憋着的，总算得着一次，解禁的机会。“书袋”自开始抖落，洋洋洒洒，那些因酒误事坏事好事趣事，又附加的种种感慨，直至讲完，他才过瘾。根本不管对面坐着的小桠，有何反应，鸣金收兵，一副完成了上天赋予的使命的腔调。即便她没听进多少去，他也不会生气。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只当是自己在对牛弹琴。那个时候，杜子华还没发现，论“掉书袋”，时下，小桠已不会输他。

长长短短、前前后后，杜子华一通例子举得，让已经清醒过来的小桠，似乎又朦朦胧胧。其实，只一时；而且，并非为他的“书袋”砸蒙。脑子里，小桠即时出现的朦胧，只是一开始，因为自己的注意力，过多集中到他，几乎不通过大脑而一张好看的嘴巴就自己在那里一会儿吧唧吧唧，一会儿嘚啵嘚啵地讲个不亦乐乎，让她不知不觉又开始心悦诚服、自愧不如，从而忘我，最终进入了一种“醉兀兀”仿佛背过气去似的状态。

太累人不是，公事亦已办完；北京再好，不玩了，小桠想早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