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明军和水西军发生的争端,早已被巴扎瓦尔弥探知。巴扎瓦尔弥和诺哲庆幸道:“天助我也。”但是他们的高兴只持续了二十多天,就传来了水西军和明军的和解的消息。他招来诺哲问道:“怎么回事?水西和明军和解了?”
诺哲道:“我也听说了,水西的百姓都是这么说的。”
巴扎瓦尔弥问:“他们是怎么和解的?”
“听人说,是霭翠的夫人奢香,她押着格宗去明军负荆请罪,明军才愿意和解。”
巴扎瓦尔弥不太相信,“奢香?一个女人?就能让两家和解?如此看来,这个奢香不简单啊!”
诺哲道:“的确不简单。听人说,这女人在永宁未嫁时就很不安分,喜欢骑马、射箭,后来又迷上了汉人的书,一天到晚捧着那些书看。”
巴扎瓦尔弥道:“看来这奢香还真是个人物。她看汉人的书,霭翠能容得下她?”
诺哲道:“霭翠对她非常宠爱,大小事情都听她的。”
巴扎瓦尔弥思考起来,“这么说,她还是个麻烦人物。”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必须把霭翠拉过来。诺哲,干脆你去一趟水西,想办法接近霭翠,告诉霭翠,就说我很想见他一面,想和他交个朋友。”
诺哲点点头:“好吧。”
宣慰府里,霭翠正在大摆宴席,为奢香接风。霭翠端起一杯酒,环视全场后朗声说道:“这第一杯酒,我敬给夫人。”
众人一起离座:“敬夫人。”
奢香急忙离座答道:“奢香只是为水西尽了一点绵薄之力,却受到各位如此厚爱,奢香唯觉诚惶诚恐。”
霭翠哈哈大笑道:“想我霭翠辛劳半生,能娶到这样贤惠的夫人,实乃祖宗保佑,也是我水西百万子民的大幸。”
宴会一角,老望在给格宗敬酒。
老望道:“二爷,这次在明军大营,你可是为我们彝家男人争了光。就连傅友德大将军都亲自替你松绑,还送你一匹好马回来。”老望伸出大拇指,“二爷,你真了不起,让我们都觉得脸上有光。”
那珠端着杯子走到格宗面前道:“二爷,那珠敬你一杯。”
格宗喜上眉梢,急忙推开老望站起来。老望看了看那珠,知趣地说:“我去和孟昆喝一杯。”
老望一走,格宗色迷迷地盯着那珠,“好,干了。”
那珠喝完酒,眼睛膘着奢香道:“二爷,想不到你这次也成了英雄。听说你在明军大营临危不惧,不失彝家男人的本色。”
格宗骄傲地一扭头,“那当然。”
那珠听了,微微一笑,“看来,奢香这个女人是不简单。”
“怎么又扯上她呢?”
“怎么扯不上她?你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不知道?”
格宗奇怪地问:“我吃什么亏?”
那珠眼珠一转,“我问你,在明军大营里,被绑起来的是谁?差点被一刀砍了的是谁?现在的宴会又是为了谁?”那珠扭头看了看奢香,“二爷,今天的宴会不是为你庆功吧?”
格宗顺着那珠的眼神望去,看见了奢香满面春风的样子。格宗的脸色阴沉下来。
喝得有些半醉的霭翠被内侍搀扶进内厅。内侍们忙前忙后地侍候他在椅上坐下。一个内侍报告:“老爷,二爷说有事要和你商议。”
“你去告诉二爷,今天晚了,明天吧。”
内侍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说:“老爷,二爷说了,这件事情很重要,无论如何今天要和你商议。”
霭翠无奈地说:“这个老二,让人不得清净。好吧,去请二爷进来。”
不一会儿,格宗走了进来。
霭翠皱起眉头道:“格宗,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格宗压低声音道:“大哥,这件事非常重要,关系到我们水西的命运前程。我考虑了很久,觉得不告诉你不行。”
霭翠看了看他,“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你说吧。”
格宗神秘地说:“大哥,夫人这一趟来来去去就像演戏,你不觉得其中有许多令人费解的地方吗?”
“夫人?夫人有什么可疑之处?格宗,你是不是喝多了?”
“大哥,我绝对清醒。”
“格宗,我知道这一次你吃了苦,受了罪,肯定对夫人有意见。可是,夫人她毕竟是为了我们水西的大局,才不得已而为之,你一定要想得通。”
“大哥,你这么说,就是把格宗看低了。我格宗吃这点苦算什么?只要是为了水西,赴汤蹈火,格宗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我们彝家人。我的意思是,对夫人,好像应该有所防备才对。”
霭翠冒火了,“格宗,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警告你,不要无事生非。为什么要防夫人?难道她是奸细?她是水西的叛徒?我告诉你,他是水西的女主人。你啊你,你是不是昏头了?”
格宗急忙赔着笑脸道:“大哥,你不要发火。我知道你现在很宠爱她。但我求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当初她嫁过来的那一天,明明被明军抢去,可为何明军又把她放了呢?这其中难道没有文章吗?”
“二弟,你太多疑了。抢她的人绝对不是明军。”
“大哥,那可是三弟亲眼看见的。三弟不会说谎吧?”
“正因为三弟不会说谎,所以我相信,抢她的人绝对不是明军。你想想,明军真是要抢夫人的话,会穿明军的服装吗?”
“大哥,我的意思是,不管是明军还是元军,既然把她抢去了,怎么又让她安全回来了呢?尤其是这一次,明军十万人驻扎在河东,凭什么她一出面,就会让明军退兵呢?这些,都请大哥好好想一想。不然,稍有不慎,我们水西就会大祸临头。”
霭翠不说话了,挥挥手让格宗离去。格宗走后,他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清晨,奢香高兴地邀请霭翠出去走一走,霭翠也很愉快地答应了。霭翠的愉快并不是装出来的,昨天格宗的一席话,并没有让他对奢香起什么疑心。他判断,格宗只不过是受了点委屈,到他这里来出出气而已。想到危机已经解除,他感觉到浑身都很清爽。于是他高兴地征求奢香的意见,“好呀,不知道夫人想去哪里?”
“只要出门,哪里都行。”
“难得今天高兴,我们出去打猎怎么样?”
奢香笑道:“行啊,早就听说老爷身手不凡,今日我要见识见识。”
霭翠哈哈大笑,“好,今天就请夫人指教指教。”
霭翠陪伴着奢香来到大山林。此时,满山一片葱绿,鸟儿在树上鸣叫,蝴蝶在花中飞舞。夏季的水西一派生机。奢香快乐得又唱又跳,霭翠似乎也被夫人感染了,情不自禁唱起了彝家的歌。歌声惊动了一只野鸡,霭翠急忙示意奢香。奢香张弓搭箭,准备射击,但突然又停住了。野鸡有了这个空隙,早已飞得不知去向。
霭翠不解道:“夫人,你怎么放跑它?”
奢香摇头道:“它肯定有孩子。要是把它射死,它的孩子就没有妈妈了。”
霭翠笑道:“夫人,你的心太软了。”
奢香道:“老爷,万事万物都有它们自身的快乐和幸福,我们万万不能去破坏。”
“夫人,要照你这么说,那些猎人可就要饿肚子了。”
“那是他们的事,我管不着。可我不忍心伤害它们。”
“那今天夫人叫我来干什么呢?我可是陪你来打猎的。”
“老爷,奢香今天请你出来,一是散散心,二是有些话想和你说说。”
“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吗?”
奢香一指远山,“出来天地大,天地大就心宽广嘛。”
霭翠笑道:“夫人的意思,不出来说,还怕我想不开?”
奢香微微一笑,“老爷,这些日子,你考虑过我们水西的前途吗?”
霭翠叹息一声,“我这几天吃饭睡觉都在想这些事,我很想听听夫人的意见。”
奢香道:“那好,我就谈谈我的看法。老爷,河东的那十余万明军虽然退兵了,可是,我们都应该清楚,那只是暂时的。今后他们会有什么行动,老爷考虑过吗?”
霭翠紧紧盯着奢香道:“夫人,你说说,他们会怎么样?”
奢香肯定地说:“下一步,他们会借道灭梁王。”
“说下去。”
奢香继续道:“现在,明军已经完全控制了中原,元军在北方的势力也被扫平,可以说,现在元军基本上失去了与大明对抗的能力。皇上的宏图大业,肯定是统一华夏,而云南的梁王不除,你说,他会甘心吗?”
霭翠点点头,“贵阳的明军和昆明的元军之间,迟早要有一场大战。看来,现在是迫在眉睫了。”
“本来,他们之间的战争不关我们的事,牛打死马,马打死牛,都与我们无关。可现在,因为夹在他们中间,我们也就被牵扯进来了。”
霭翠思考片刻,“那依夫人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统一之势浩浩汤汤,不可阻挡。顺其者昌,逆其者亡。我想,我们水西只能是顺应这股潮流,不然,就会给我们带来灾难。”
听了奢香这番话,霭翠的笑容消失了,他冷冷道:“灾难?照你这话的意思,明军会来攻打我们水西?明军不是一再承诺,不与我们为敌吗?”
奢香没有注意到霭翠的神色,继续道:“是的,明军是有过承诺。但我们要清楚,这种许诺是建立在一个基础上的。那就是,我们水西必须承认大明是正统,而非大元。”
“我是承认大明的呀,不然,我为何接受大明的册封?”
奢香看了看霭翠一眼,“老爷,世上会有光取不舍的事吗?你接受了大明的封赐,可是,你为何不听令于大明呢?”
霭翠有些不悦,他觉得此时的奢香越来越像格宗说的那种人。“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应该配合明军,借道给他们,让他们去进攻云南?如果他们借道灭梁王,又打我们的主意,怎么办?你能保证明军不这么做吗?”
奢香还是没有注意到霭翠的变化,继续道:“我当然不能保证。但是老爷,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只有顺应时势,才能确保我们彝家不卷人战火……”
霭翠大喝一声,“够了,奢香!有人说你是明军的奸细,我还不信。现在听你这话,逼得我朝这方面去想了。”
奢香一愣,“老爷……”
霭翠眼神冷得像一团冰块,“一个妇道人家,应该谨守妇道,不该你管的事,用不着你多嘴。”
奢香仍没有放弃努力,“老爷,我希望你冷静。你是水西的君长,不是普通的百姓,不要只看到水西这弹丸之地,要放眼全局。”
霭翠一鞭抽在树枝上,“放肆!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奢香呆呆地看着霭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晚上,奢香情绪低落地坐在后花园里,呆呆地望着夜空。
朵妮轻轻走了过来,坐在奢香旁边,悄声问道:“小姐,你和老爷怎么了?前几天他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奢香叹道:“其实,我应该清楚,老爷前几天的高兴,是因为我们水西暂时解除了一场危机。我知道老爷的心思,他不是不想借道给明军,他是担心明军会借借道之名,乘机驻军水西。”
朵妮急忙问:“依小姐的看法,汉人们会这样做吗?”
奢香想想道:“糊涂的汉人才会这样做,有眼光的汉人,干大事的汉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为什么?”
奢香望着遥远的北方,侃侃而道:“综观历朝历代,西南地区的数百万黎民只要臣服朝廷,朝廷都会让他们自己治理这块地方。聪明的汉人,都会这样做。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就是依靠本地民族来管理自己的辖地。汉人也知道,如若强行进人,必然会引起西南的动乱。西南动乱则中原不稳,中原不稳则国无宁日。大明皇帝用自己的言行告诉了天下,他是干大事的人,他不会因为小小的局部利益而毁掉他的统一大业,毁掉天下的太平。”
朵妮着急道:“小姐应该对老爷说清楚。”
“老爷听不进去。所以,我很担心。”
“小姐担心什么?”
奢香苦笑道:“大明皇帝可以容忍我们一时,但我们水西如若老是执迷不醒,破坏了他的统一大计,或者说,延迟了他一统天下的步伐,他也会出手的。到那时,战火一起,我们水西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奢香和霭翠闹了意见,作为水西二爷的格宗当然能感觉得到,想到自己的话终于在大哥那里奏效了,他心中暗暗高兴。他在家里喝起了酒,算是给自己庆功。
格宗两碗酒下肚,得意地哼起了小调。这时果瓦走了进来,见格宗正在喝酒,扭头就走。平时果瓦是不到二爷格宗家里来的,格宗意识到果瓦肯定是有事找他。他急忙离座,追上离去的果瓦,“哎呀,今天是什么风把大管家给吹来了。来都来了,怎么又走了?”
果瓦皱起眉头道:“二爷,你这一喝酒,我能和你说什么?”
格宗急忙道:“好,好,不喝了,不喝了。快请坐。”
说着,果瓦和格宗一起坐了下来。
格宗迫不及待地问:“大管家找我有什么事吗?”
果瓦什么话也没说,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格宗笑了起来,“你才说我喝酒误事,你喝酒就不误事了?”
果瓦道:“一个人喝酒是误事,两个人喝酒是说事。”
格宗哈哈大笑,用手指着果瓦道:“果瓦大总管,大家都说你是水西的智者,我看,你是老奸巨猾。一件事情到你嘴巴里,你说是圆的就能滚起来,你说是方的就能站住脚。”
果瓦翘着嘴角也笑了起来。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果瓦放下杯子,揩揩嘴巴道:“水西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知二爷有何想法?”
格宗狡猾地望着果瓦,“既然是掏心窝的话,你就说明白点。水西这么多事情,我知道你说哪件?你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果瓦嘿嘿一笑,“你二爷也不笨嘛。好,明人不说暗话。你对奢香夫人很有意见是不是?”
格宗眼睛一瞪道:“你才知道呀?我实在是看不惯她做的那些事,她哪里像君长夫人?不守本分!仗着大哥宠她,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果瓦点头道:“是啊,这些我都看到了。我早就说过,奢香和老爷的命相不合。长此以往,是会给我们部落带来灾难的。”
“大管家,你这话没错,可我大哥就是听不进去。”
“是啊,老爷喜欢奢香,我们也没有办法。可为了我们水西,你我都必须想想办法,出出主意,为老爷分忧。”
“怎么分优?我可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非要我出主意的话,就是让大哥把奢香给休了。”
果瓦拿起酒壶给格宗斟酒,“你这是什么主意?馒主意!还不如不说。”
格宗双手一摊,“那我就没什么主意了。大管家,你肯定有办法。”
“来来来,先喝一杯再说。”果瓦一边给格宗斟酒,一边说道:“办法嘛,倒是有一个,但必须得到大家的支持。”
格宗身子前倾,急切道:“大管家快说,只要能让奢香失宠,我全力支持。”
果瓦紧盯着格宗,压低声音道:“可以让老爷再娶一房。男人嘛,总是喜新厌旧的,久而久之,老爷的心一转移,奢香也就不足虑了。”
格宗张大嘴巴,“再娶一房?”
果瓦嘿嘿一笑,“水西的君长,再娶一房又何妨?二爷你不是已经娶了三房了吗?”
格宗有些得意,“嘿嘿……这也是一个办法。可这个办法很难实施。”
“为什么?”
“那奢香美艳无比,整个水西,也只有那珠的美貌可以和奢香一较高下。可大哥原来都不娶那珠,现在更不可能了。而且即便大哥回心转意,我,嘿嘿,我也不会赞同。”
“二爷放心,我也不会赞同的。但二爷你忘了,现在水西还有一个美如天仙的姑娘。”
格宗急忙问道:“是那个部落的?我怎么不知道?”
果瓦一拍格宗的肩膀道:“二爷,你怎么忘了?我家阿离……”
格宗一拍脑袋,“哎呀,我的酒真是喝多了。你看,连阿离这样美如天仙的姑娘都忘了。可是,这事能成吗?”
“怎么不能成?”
格宗摸了摸脑袋道:“你看你喝了酒也忘事。当初阿离嫁给老三,大哥都不同意,他会同意娶阿离吗?”
“今非昔比。阿离如果是正房,水西就有勾结乌撒之嫌;阿离如果做偏房,就不会引起大明的疑心。只要我们一起劝说老爷,还是有希望的。”
格宗沉思片刻,眼珠子一转,“要依我看,这事情还是不好办。大哥的脾气我是知道的。要不,嘿嘿……”
“二爷,有话就说。”
格宗说:“要不,把阿离嫁给我。”
果瓦一惊,“嫁给你?”
格宗笑道:“怎么不能嫁给我?她一个诺哲的养女,嫁给水西的二爷,算是提高她的身份。”
果瓦勃然大怒,“阿离现在是我果瓦的女儿,嫁给你二爷当四房,打死我都不干!”
格宗见果瓦不答应,有些急了,劝道:“大总管,阿离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相信,诺哲要是知道阿离嫁给了二爷我,他肯定高兴,你也应该高兴才对嘛。”
果瓦起身愤愤道:“呸,我高兴才怪!我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嘛。二爷,水西的大事你不关心,就这些事你上心得很。唉,不足为谋呀。”
果瓦一仰头,喝干杯中的酒,愤愤而去。
格宗在果瓦那里讨了没趣,转而想到那珠那里去讨个好。他偷偷摸摸跑到那珠房间,那珠冷冷看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格宗涎脸道:“我想你呀。”
那珠一声冷笑,“想我?好啊,马上把我娶过去。”
格宗一听这话,高兴了。他急忙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那珠道:“当然是真的。我和你是有约期的。三个月时间一过,我说的话就作废。”
“现在不是才过两个月吗?还有一个月嘛。我一定娶你,绝不食言。”
“好啊,我等着。不过有句话要讲清楚,我必须做正房,你先前娶的那三个女人必须听我的。”
格宗面露难色,“你这要求也太过分了吧?要不这样吧,你先嫁给我,我们再慢慢地一起想办法。”
那珠鼻子一哼,“想得美!先把我哄进门,是长是短再由你剪!”说着,那珠把格宗推出门,“走走,没事回你的家。本姑娘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给你做偏房。”
格宗冷笑道:“你还在做君长夫人的梦是不是?我告诉你,君长马上要娶二房了,轮谁也轮不到你。你死心吧。”
那珠大惊道:“什么,老爷要娶二房?”
格宗眼睛一翻,“那当然,刚才果瓦还去我家找我商量这事。”
那珠疑惑地问:“果瓦找你商量?”
格宗盯着那珠眼睛道:“你不相信?不相信你去问果瓦。”
“那,老爷准备娶谁?”
格宗奸笑道:“说你笨,你还说你聪明!果瓦找我能有什么事?肯定是为了他那个美如天仙的女儿阿离,她可比你强多了。”
那珠一口否定:“不可能。老爷不像你,他不是好色之徒。”
格宗摇摇头,“所以说,你不了解男人。干大事的男人图的是什么,你知道吗?第一,江山,第二,美人。阿离那姑娘是什么人?仙女一般,人见人爱。不像你,母老虎一个。除了我,谁敢碰你?”
那珠恼羞成怒,抓起鼓凳欲打格宗,格宗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那珠见格宗跑远,沮丧地放下鼓凳,坐在上面大哭起来。那珠边哭边数落:“霭翠啊霭翠,你娶奢香,我不怪你,你们有婚约在先。现在,你要娶阿离,我那珠咽不下这口气。我要让你不得安宁!”
果瓦从格宗家气冲冲回到自己的家里。一进门,见厅里坐着一个人,他仔细望去,是乌撒的君长诺哲。果瓦大吃一惊,一时呆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
诺哲起身道:“怎么?不认识了?”
果瓦尴尬地说:“诺哲老爷,你怎么来了?”
诺哲笑道:“我来看看女儿呀。大管家,我诺哲万分感谢你,在我女儿走投无路时,你救了她一命。请受诺哲一拜。”
果瓦急忙拦住他道:“诺哲老爷,你千万不要这样,你这样做,小人受不起。你是土司老爷,应该是我拜你。”说完,果瓦向诺哲一拜。
阿离走了进来,给他二人斟上茶,退了出去。
诺哲坐下道:“唉,大管家你看,这么好的女儿,我却不能带回家去。也怪我,当初本来是一片好意,想成全三爷,想不到,却葬送了女儿的幸福。我一想到这些,就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果瓦端起茶喝了一口,“诺哲老爷,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诺哲点点头道:“那当然。不过,我也有私心。谁不想自己的女儿嫁个好男人?莫里三爷是我们彝家的大英雄,我当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果瓦一笑,“如果老爷真是这样想,诺哲老爷,你请放心,我一定让阿离嫁个更大的英雄。”
“更大的英雄?你的意思是……”诺哲怀疑地望着果瓦。
“霭翠老爷,让阿离嫁给霭翠老爷。”
诺哲一惊,“什么?嫁给霭翠,我没听错吧?”
“怎么?诺哲老爷不同意?”
诺哲急忙道:“我哪里会不同意,只是不敢想。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要帮阿离呢?”
果瓦正色道:“说实话,当初,我对阿离也是有看法的。但自从她做了我的女儿后,我才发现,阿离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贤惠善良,勤快聪明。我们君长的夫人,就应该是她这样的姑娘。”
诺哲听果瓦这样一说,有些欣喜若狂。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也是他此行的终极目的。想不到此事这么快就要实现了,他不由得有些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于是他试探性地问果瓦:“我听说奢香夫人聪明绝顶,熟读汉书,通晓古今,且模样娇媚,深得霭翠的宠爱。”
果瓦肯定道:“奢香夫人的确聪明美貌,我们老爷也把她视为掌上明珠。但作为我们水西的女人,遵照彝家的规矩,本应相夫教子,做好女人的分内之事,可是……”果瓦说不下去了,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诺哲进一步试探道:“如此说来,大总管是对奢香夫人有意见?”
果瓦摇摇头道:“不敢,我只是觉得君长的事情不应该由夫人来管。”
诺哲假装惊讶道:“难道水西的大事不是霭翠贤侄做主而是由奢香夫人做主?”
果瓦摇摇手道:“那倒不是。但夫人仗着自己看了几本汉书,知晓一些皮毛,常常给霭翠老爷出主意,霭翠老爷就顺着她,宠着她。土司老爷你知道,按我们彝家的祖训,不能看汉书,可是夫人就带头不执行。”
诺哲看果瓦这样说,心里有了一点底,“既然霭翠老爷这么宠爱奢香,你说霭翠老爷会对阿离动心吗?”
果瓦自信地说:“阿离的贤惠美丽在水西是人人都知道的。我相信,只要霭翠老爷多多接触阿离,了解阿离,他一定会动心的。”
诺哲急忙站起对果瓦作了一揖,“我女儿的幸福就全靠大管家了。”
果瓦严肃地说:“阿离就是做了君长夫人,我们水西和你们乌撒也不是一条道上的。大是大非的事情,该怎么还得怎么。诺哲老爷只身来我们水西,我们敬你是长辈,你就是客人;如你带兵前来,有所企图,我们眼睛认得你是长辈,手中的刀剑可是不认人的!”
诺哲连连点头道:“大管家说得对。这次来,我可没带一兵一卒,只是想见一见霭翠贤侄,叙叙亲情。我和他的父王毕竟有八拜之交。”
果瓦想想道:“恐怕不行,在我们彝家,你是我们君长的叔辈,可你们又各事其主,我怕……”
诺哲冷笑一声,“莫非,霭翠会把我抓起来献给傅友德?”
果瓦摇头道:“君长大人倒是不会干这种事,但我怕君长为难。还是不见为好。”
这时,一个下人闯了进来,吓了果瓦一大跳。如果让人知道乌撒的君长和果瓦在一起密谈,那就糟糕了。一看是下人,果瓦的心稍稍宽慰了一点。他恼怒地骂道:“该死的,谁叫你进来的。”
下人忙下跪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果瓦一挥手:“还不退下。”
下人起来道:“那珠土司来了,小人拦都拦不住。”
果瓦一听那珠来了,顿时慌张起来,连忙问道:“他在哪里?”
下人战战兢兢地说:“那珠老爷在客厅等老爷。”
果瓦对下人挥手道:“去告诉那珠老爷,说我马上就到。”
见下人匆匆去了,果瓦给诺哲下跪道:“恕小人无礼,果瓦不能接待大土司老爷了。”
诺哲扶起果瓦道:“大总管不必客气,快起来。”
果瓦急匆匆地走到门口,想想不对,又折了回来,“老爷如何出去?”
诺哲笑了起来:“大总管放心地去吧,我进得来,自是出得去。”
诺哲到水西来,是梁王巴扎瓦尔弥的主意。巴扎瓦尔弥清醒地意识到,只要笼络住了霭翠,昆明就可以高枕无忧。可是,仅仅靠诺哲去游说,希望不是很大。巴扎瓦尔弥在家里想了半天,吩咐巴合木道:“你去书房,把那口雕花箱子拿来。”
巴合木进去,把箱子抱了出来。
巴扎瓦尔弥把箱子打开,里面又是一口箱子,再打开,里面有一个玉匣。巴扎瓦尔弥从里面取出了元朝的传国玉玺。他手摸玉玺,热泪盈眶。
巴木合望着父王,不知道父王取玉玺出来要干什么。
巴扎瓦尔弥抱着玉玺,慢慢走到祖宗灵位前,跪了下来。“列祖列宗在上,请原谅不肖子孙巴扎瓦尔弥。为了我大元的复兴,为了我大元的千秋功业,孩儿只有舍弃这家传玉玺,换取我大元的前程。”说完,巴扎瓦尔弥叩首,敬香。
巴合木跟着跪拜,两眼含泪。他问道:“父王,你准备把玉玺送给谁?”
“水西霭翠。”
巴合木一惊,“送给他?为什么要送给他?”
巴扎瓦尔弥面无表情,“为了光复大元。”
“可是,”巴合木急了,“父王,有这必要吗?这可是我们大元的镇国之宝啊!”
巴扎瓦尔弥叹息一声,“父王何尝不知道这些。然而,现在大元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如若落败,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巴合木道:“那,也没有必要送给霭翠这样的蛮夷呀。”
巴扎瓦尔弥摇摇头,“我不会白白送给他。我要用它换取二十万雄兵,换取数千里关山险阻。”
巴合木想了想,“儿臣明白了。只是……”
巴扎瓦尔弥摸摸巴木合的头道:“父王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你放心,只要我大元光复,这玉玺会失而复得的。”
巴合木道:“儿臣明白了。父王,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水西?”
“先叫诺哲去探听虚实,等待诺哲的回音再作决断。”
巴合木恳求道:“父王,这次带我去吧。”
巴扎瓦尔弥一口否决:“不,你不能去。”
“父王,难道你又要带巴根去?”
“巴根虽然犯了错误,但已经被关押了这么久,我的气也消了,他的罪也该抵了。”
“要不是当初他放走奢香,也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父王怎么能这样就放了他呢?”
“巴根一直对我很忠心,我不能这样对待他。再说,以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来做。”巴扎瓦尔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对巴木合道:“巴合木,父王曾经对你说过,你身上有我们大元王室最正统的血液,大元的复兴最终是寄托在你的身上的。所以,你要去干大事。”
巴合木眼泪流了出来,“儿臣听从父王的安排。”
巴扎瓦尔弥道:“你过几天就回蒙古去,将我们所有的力量全部组织起来。等这边一有动静,马上起事。我们南北夹击,共创大业。”
巴合木热泪滚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