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抗日首战——南澳之役纪实

李友庄

南澳简介

南澳是孤立在潮汕海岸线外的一个岛县，一九一五年才开始建立为县（县府在隆澳，现改后宅）。距汕头水路约五十里，距福建东山县水路约四十里，屹立于闽粤交界的大海中。境内山多，地瘠民贫。抗战前，全县人口三万七千余，经济以渔业为主，每年粮食仅敷三个月，余靠岛外输入。历来政府鞭长莫及，未加注意，南澳遂长期成为海盗的大本营。自明朝被倭寇魔爪伸进南澳，更与海盗勾结，荼毒人民。戚继光将军曾带兵到南澳平倭灭匪，岛民至今称颂。但海盗余孽，死灰复燃，民无宁日。直至陈济棠治粤大举“清乡”，扑灭了吴、曾两大股匪，并组织较有力量的警卫队，治安才日臻好转。

南澳失陷

七七事变后，广东抗日打的第一仗是一九三八年七月在南澳展开的。我当时是第一五七师第四七一旅第九四〇团团长，部队驻守汕头市一带海防。南澳有省保安团一个营（营长罗静涛）驻守。一九三八年六月二十日，日军海军陆战队三百余人在飞机四架、兵舰大小二十余艘、大炮的掩护下，由长尾山、钱澳一带侵袭南澳。翌晨罗营在前江、钱澳与敌略接触，士兵死伤三十名，损失步枪数支，即全营过海，远逃饶平柘林，敌唾手占领县城隆澳。该营长罗静涛不尽守土之责，县长林捷之也以久病为由逃回大陆。潮汕防军最高长官第一五七师师长黄涛将罗、林扣留，呈准广州第十二集团军总司令余汉谋将罗就地枪决，林解广州总部囚禁。此时，南澳壮丁自卫队，为了保家卫国，奋起抗敌，激战甚烈，牺牲数十人，终以弹药缺乏，寡不敌众，退入山中。日军在县城组织了伪维持会。

部署反攻

七月的一天，师长黄涛由汤坑师部来汕头，夤夜召开紧急会议，驻汕军、政、警首脑要员约二十人出席。黄首先介绍敌占南澳的情况，并指出，南大门已被打开缺口，我们要发挥“广东精神”乘敌立足未定，派兵渡海收复失地。即席部署行动计划，以抗日自卫团第四大队洪之政部为先锋，第九四〇团第一营吴耀波部为主攻部队。渡船由汕头警察局和海山区公所协助征雇。部队抵南澳统一由吴营长指挥，部队统称“义勇军”，不暴露原番号。

打杀汉奸

七月十日晚，洪部派先遣便衣队四十名由中队长陈序明、吴超俊率领（南澳自卫队长李居甲引路），从饶平县海山岛分乘五只木船，渡过十四点四里的海面，在猴澳登陆，经山间小道，摸到隆澳。原来敌求安全，白天上岸，夜缩兵舰，因而当夜顺利地在隆澳将黄麟麒为首的伪维持会汉奸十一人全俘回来，一网打尽，连夜由分队长李鉴押解回海山第九区抗日自卫团统率委员会主任（刘志陆）办事处，呈奉余汉谋总司令核准一律就地枪决，交潮安县政府执行。

强渡成功

七月十三日我与吴耀波营分别由汕头、潮安来到海山岛黄隆；同时师部参谋长李宏达也来到海山协同我部署一切。确定十四日晚吴营配合洪部开始在每晚退潮时刻，乘木船分批强渡南澳。在首批渡海前，我对全体官兵讲话，大意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日本人打到我们大门口南澳了，我们奉命渡海收复失地，这是最光荣的任务。现在找到最熟识水道的船工水手，他们有把握安全撑我们到达彼岸，你们坐稳船，有进无退！退则会受督战队的无情惩罚，望勿以身试法。祝大家胜利，马到成功。”

是晚，吴耀波和洪部副大队长陈汉英各率精选便衣队二十余人快速乘敌舰的空隙渡过南澳登上长山。第二日晚吴营第二连陈永宸部及机枪连一个重机枪排、自卫团一部到达；第三晚无线电台、工兵班最后全部过了海，俱隐蔽山中。他们在左胸佩戴布章，上印“不怕死，不贪财，爱国家，爱百姓”十二个字，表现他们的决心和英勇精神。与电台同一个晚上，南澳隆西乡群众吴稳合自告奋勇，协助划竹排运粮上岛，划至海上中途，被敌舰发现，人粮均被俘虏，越二日英勇就义。从此，敌舰对海面巡逻监视严密，我们后勤渡海就困难了。

克复县城

七月十七日拂晓，吴营长集结义勇军全部共四百余人（吴部、洪部各一百五十人，南澳自卫队百多人）开始向县城隆澳总攻击。此时城里驻敌不多，其大部（包括台湾兵、伪军等）约六七百人均在深澳附近，故一举而攻入县城，虏获一些军用品、罐头食物，捷报传出，举国欢腾！各地报纸纷纷登载，被誉为“南澳抗战精神”。

敌占领南澳，为时未及一月，傀儡被消灭，县城守不稳，敌指挥官海军少将大熊正吉被调回东京，改派台湾陆战队司令佐滕清前来指挥。

续战旬余

七月十八、十九日，敌调集大小兵舰四十艘加强对南澳封锁，同时敌机、大炮乱轰击，使南澳笼罩在硝烟之中，尽成乌天黑地，军民怒火冲天。二十日，义勇军在江海滩的盐埕堤边作伏击战，敌五艘汽艇满载日兵，登陆后即以三路纵队大摇大摆前进，进到我阵前约二百米，我以密集火力猛烈扫射，毙敌数十名（内中队长一人），击伤敌汽艇一艘。

二十日，余汉谋总司令在穗以无线电与吴耀波通话，慰勉有加，并委吴为南澳警备司令，洪之政为澳县长。（此时洪尚未到南澳）汕头市民并在是晚举行火炬游行，声援南澳义勇军，气氛极为热烈。

二十一日，敌两千多，分三路进攻义勇军黄花山根据地。在烂洋嘴口、龙顶山、龟埕、烟墩、状元地等处战斗最烈，彼此反复冲杀多次，我阵地失而复得，伤亡甚重，吴耀波也手部受伤。

二十二至二十三日，大批敌机低空向我阵地狂炸，我集中轻重机枪向低空敌机猛烈射击，击伤敌机一架坠落柘林海面，其驾驶员被敌汽艇救回。接着敌步兵深入我中心阵地黄花山内线猛攻，激战数日，吴部连长陈永宸几次重伤，流血过多，已濒气绝，犹坚执枪把，屹立不倒，俟枪交给战友后，用尽最后力气呼出“冲呀”之声，方倒地牺牲。还有高强、林乡两排长及士兵四个班战至弹尽绝援，全部壮烈牺牲。

二十八日以后，义勇军官兵化整为零，实行麻雀战的游击方式，到处扰敌，使敌疲于奔命，惊惶不安。一次，我们在山林焚火诱敌来攻，而我夺袭隆澳，继以火攻，伤毙敌人数十，夺获一批军品、食物，然后迅速退走。

一日敌军来山洞大事搜索，在山洞遇我们受了重伤的上等兵张奎标，一个敌军官向张问这问那，张一面委婉以对，一面慢慢地摸出手榴弹炸死了这个敌军官。后续敌人涌来，对洞内发射了千多发子弹泄恨而走，张奎标壮烈牺牲于乱枪之下。后来得知被炸者是敌联队长田太一郎。（据俘来伪军所说，当年报纸也登载）

吴耀波的勤务兵刘南茂（十五岁）一次奉命送信途中，两个敌人紧跟他，他准备好手榴弹，敌兵来抓他时，他抽出弹心，同时爆炸，三人同归于尽，小伙子英勇可嘉。

战役结束

八月的一天，师长黄涛召见我，垂询南澳战况。我说，联络通信已断，这是个大问题。黄说：“好吧！他们已完成了消耗战的任务，发扬了‘广东精神’，暂行收兵吧。你设法把他们全部撤回归还建制好了。”没几天，适有吴营一炊事兵由南澳泅水回来，我派他带信泅返南澳交吴营长（既用口头传达，也写“全撤回来”的字条，叫他塞进耳朵），他完成了任务。当时收容全部共八十余名（内吴营二十名，洪部六十名），先后得当地群众协助，逐次偷渡回大陆。

这场战役，经时一月多，敌人伤亡四百余人（内联队长、中队长各一），击伤敌机一架、汽艇一艘。我方壮烈牺牲官兵共近三百人（吴营约一百三十余人，洪部八十余人，南澳自卫队约七十人），写下了南澳血战光荣的一页。

战役结束后，中秋节的翌日，我第四七一旅官兵在汤坑举行追悼南澳抗战阵亡烈士大会。旅长陈见田、团长李友庄讲话后，吴耀波营长报告南澳战役经过。会后，集合抗战归来的二十人摄影留念。

上级对这次作战有功人员都予以奖赏、升级。吴耀波升任第九三八团团长，并获军委会“青天白日勋章”（当年抗战的最高勋章），其余官长、士兵分别各升两级。

附记：本资料除亲历外，参考民国二十七年郭少音所著《南澳血战记》和南澳战役参加的幸存者李鉴、林朝进、林清的回忆片断综合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