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粤北战役从化良口、鸭洞口、鸡笼冈之战

黎天荣

我原任第三十七集团军第六十六军参谋处长。自昆仑关会战后，第三十七集团军及第六十六军番号撤销，我回广东被余汉谋任为第十二集团军第六十三军第一八六师少将参谋长。于一九四〇年三月间，随新任师长李卓元到新丰梅坑师部接事（原第一八六师师长赵一肩在第一次粤北战役中作战不力被撤职）。是时，该师正在梅坑整训。未几，日军又第二次进犯粤北。

战斗前敌我态势

自一九四〇年一月上旬第一次粤北战役结束，日军退回广州之后，其主力仍盘踞广州及郊区一带，并以一部据守增城中新、福和、从化神岗、太平场，花县两龙、军田，三水芦苞等外围据点。

第四战区所辖第十二集团军仍固守粤北增城、从化、佛冈、清远之线既设阵地，以阻止敌人进犯，确保粤北安全。当时判断敌人主力可能沿广从公路来犯，故将兵力重点放在左地区，以备应战。其兵力部署如下：

第六十五军（军长黄国梁）为右地区队，守备清远、潖江、佛冈、水头之线；

第六十三军（军长张瑞贵）为左地区队，守备增城车洞、派潭、从化良口、牛背脊之线；

第六十二军（军长黄涛）为总预备队，位于翁源、青塘一带整训。

第十二集团军总部（总司令余汉谋）位于翁源三华；

第一五一师（师长林伟俦）及第十二集团军总部教导团（团长谢义）构筑韶关守备工事，并准备对付敌伞兵部队空降。

以上第一线各军与总预备队军，规定每年互换任务，以便一面守备，一面整训。

守备左地区之第六十三军兵力部署如下：

第一五三师（师长欧鸿）守备增城车洞、派潭为左地区，师部位于小杉；

第一五二师（师长陈章）守备从化良口、牛背脊为右地区，师部位于塘肚；

第一八六师（师长李卓元）为军预备队，位于新丰梅坑整训；

军部位于蒲昌；并在增城东洞设军指挥所。

以第一五三师步兵指挥官李荣梧为指挥官；军部情报科长李功宝为情报主任。指挥官除指挥守备增城前线部队外，还组织随军杀敌队，以潜入敌后搜集情报及袭击敌人。

五月七日，日军为策应华中宜昌方面作战，再犯粤北。

作战经过

（一）从化良口鏖战

一九四〇年五月初，第六十三军东洞指挥所得到情报，敌军第一〇四师团集结于从化太平场及增城一带，扬言分五路进攻粤北。第十二集团军总部及第四战区长官部获悉后，未作出判断和处理。五月中旬，敌军主力果然沿广从公路北进，与我第一五二师守良口前线部队第四五六团发生激战。敌军来势凶猛，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向我第一五二师良口以南一带阵地猛烈攻击。我方利用既设阵地，英勇奋战，给来犯之敌迎头痛击，敌人伤亡惨重，我第一五二师官兵亦牺牲很大。经过两昼夜的激烈战斗，我第一五二师第一线阵地被突破，敌人进占了良口。我方退据亚夷山、石榴花顶第二线阵地，继续顽强抵抗。石榴花顶是良口阵地制高点，形势险要，为粤北屏障。陈章督师下令死守阵地，保卫亚夷山，以待援军到达反攻。凶残的敌人在飞机大炮掩护下，继续向石榴花顶发起一次又一次进攻。我第四五六团第三营营长廖益金率领全营并指挥第五、第六两连弟兄们英勇顽强抗击敌人，战况十分激烈。容瑞廷、李第长两连长负重伤不下火线，仍坚持战斗。嗣后由师部及时将枪榴弹送到阵地，增强近战火力，击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冲锋。敌人又转向第一营阵地猛烈攻击，我第三营即以轻重机枪火力侧击敌人，又把敌人击退。石榴花顶始终在我第一五二师手中，屹然不动。在奉命增援之第一八六师进出溪头、鸭洞口侧击良口之敌右翼（详见下文），第六十五军第一五八师由上下岳进出民乐圩侧击良口麻村之敌左侧的同时，陈章即命令第四五六团派廖益金营夜袭矿山之敌。是夜二十三时，我军抵达山顶敌阵地前沿，受敌猛烈火力射击，伤亡很大，被迫退回半山腰。次早第四五六团集中迫击炮向敌炮兵阵地轰击，此时敌人军心动摇，惊惶击炮。趁此时机，第四五六团吹起冲锋号，我部队迅速冲锋，至下午一时占领矿山一带阵地。敌人从矿山向良口撤走后，三架敌机向矿山一带轰炸二十分钟之久。经过约旬日战斗，占据良口之敌人在我军三面痛击下，最后不得不撤退。

（二）挺进鸭洞口

当第一五二师在良口对敌激战的第三天晚上，第一八六师接到第十二集团军总部命令，着该师迅速由梅坑出发，经吕田进出良口附近支援第一五二师作战。第一八六师接到命令后即于次晨由梅坑出发，按指定路线前进。当时因春雨连绵，公路已破坏，道路泥泞，行军非常困难。“救兵如救火”，全师官兵为了火速支援兄弟师抗击敌人，不怕困难，仍以急行军的速度于当晚抵达画眉堂宿营。随即接到第十二集团军总部命令，着第一八六师师长李卓元率领全师进出广从公路，由太平场以南直至广州，沿广从公路，以步兵连为单位，布置伏兵，以阻击敌人援兵及截断敌军后方联络线。我当时即向师长李卓元说，这样分散使用兵力，不但不能截断敌人后方联络线，而且有被敌人各个击破的危险。我援引了第六十六军在昆仑关对敌作战的事例：第一六〇师在绿龙岭对敌作战时，曾派出步兵连沿昆仑关通南宁公路埋伏，企图阻击敌人，结果受南宁敌人派出部队猛烈攻击，全连官兵壮烈牺牲，生还者仅士兵数人。李卓元同意我的意见。他说：“这是王俊（副总司令）的纸上谈兵。”我们研究了应如何部署第一八六师，才能有力地痛击敌人，以支援第一五二师作战，并准备向总部建议。但当时师与总部未能通电话，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忽接军长张瑞贵电令，着第一八六师派副师长张泽深率两团为先遣队，经溪头进出鸭洞口向占据良口之敌侧背攻击，师主力跟进。师长李卓元和我完全同意执行军长的命令，认为这样部署，才能有力地打击敌人。但军部与总部的命令前后下达有矛盾，应如何处理呢？按执行上级命令，如在时间上前后有矛盾，应执行后者（即军部命令）；但如上下级有矛盾，应执行上一级命令（即总部命令）。于是由师长李卓元向军长张瑞贵接通电话请示并陈述意见，军长答复，由军长负责，执行他的命令。

师长李卓元即按军长命令派副师长张泽深率第五五七、第五五八两团依照军长所指示方向进出。张泽深当即派第五五八团（团长凌宵旺）打前锋。该团进出溪头以后，发现敌人侧翼掩护部队，即展开攻击，经过一昼夜激烈战斗，突破了敌人掩护阵地，而进出鸭洞口。当第五五八团与敌一接触即有一排长（姓名已忘，系军校毕业）临阵退缩向后方逃跑，为亲自督战的张泽深所发觉，张立即拔出左轮手枪将其处决。

当第一八六师前锋部队进出鸭洞口以后，发现占据良口之敌在其东南方高地（高地名记不起）占领掩护阵地，张泽深即派第五五七团（团长李克煌）向该敌进行夜袭。李克煌接受命令后，即命该团第二营为右翼队经某地向某高地敌阵夜袭；李克煌亲率团主力为左翼队经某地向某高地夜袭（所经小道、高地地名全记不起）。团主力部队一抵达山麓，就在朦胧夜色中向敌阵展开攻击，我第一、第三两营部队在营长严珠甫、李裕章指挥下，猛冲至敌阵前沿，受到敌人猛烈火力射击，进攻被阻。我部队退至半山腰，团长李克煌整顿队伍后再进行第二次猛烈攻击，终因敌人占领制高点，居高临下，我部队仰攻非常困难，攻击再次受阻，部队被迫退回山麓，重新整顿，候机再发动进攻。此时师部接团长李克煌发来电报，大意谓第二营营长（姓名忘了）率领该营以夜间迷失方向为借口，实则畏敌避战，相隔数里没有及时参加战斗，致使团主力孤军奋战，未能克敌制胜，部队伤亡过半，全团官兵仅存六百余人。而第二营营长畏敌避战，拟予撤职查办，遗缺以少校团附叶镜台代理。师长李卓元接电报后说，第五五七团与敌战斗一夜，就损失了三分之二，是团长指挥失当所致。我解释说，没有做充分侦察准备，进行夜袭，对敌仰攻，难免相当数量的伤亡，但绝不致损失三分之二。依我判断，多数是在敌人猛烈火力射击下纷乱退下散失的，加上部队在夜间作战容易脱离指挥官的掌握，而在本国土内作战，散失的人员很快就可以收容回来的。果然不出所料，李克煌发来的第二个电报说，全团经过收容整顿已有一千二百余人，正在准备迎接新的战斗任务。

李克煌团夜袭敌阵，虽因准备不充分，遭受较大损失，而又未能攻破敌阵而占领之，但给占领良口之敌右侧背威胁很大。在此同时，我第六十五军第一五八师一个团由上下岳进出民乐圩向良口麻村之敌左侧背攻击，这样我第一八六、第一五八两师分别向敌军主力的两翼，形成钳形攻击，使占据良口之敌三面受击，经过旬日昼夜的激烈战斗，敌人被迫撤退。

（三）血战鸡笼冈

约经十天战斗，我第一八六师前线部队发现敌人向后撤退。师长李卓元即抓住战机，命令以第五五七团为追击队从现地出发，追击败退之敌。该团以第二营为前卫，代营长叶镜台率该营追击至鸡笼岗附近，发现敌人后卫部队正在向南逃窜。为了截断敌人退路，叶镜台勇敢机智地率领全营绕道跑步抢先占领前面鸡笼岗高地，以火力封锁敌人退路。此时敌后卫大队长见退路已绝，便狗急跳墙，亲押敌兵向我军占领的鸡笼岗高地疯狂猛扑，我第二营官兵在代营长叶镜台的英勇沉着指挥下，利用有利地形，居高临下，轻重机枪、步枪齐发，用猛烈的火力痛击敌人，予敌重创。一群残敌在敌大队长的督战下冲至我火线前沿，乱喊乱叫，做垂死的挣扎。我军则越战越勇，用刺刀、手榴弹杀伤敌人，喊杀之声惊天动地。一场短兵相接的肉搏战展开了。战斗结局，毙敌大队长以下百余人，缴获步机枪百数十支、新式通讯器材双耳机一部（这是当时敌军大队部用的新式通讯器材）及其他战利品甚多。我伤亡官兵数十人，战后清理战场，埋葬敌人尸体百余具。

与此同时，我第六十三军第一五三师派出补充团，经石坑袭击在从化温泉的敌人前进指挥所，缴获军用品和罐头食品甚多。当时敌人在锅中煮熟米饭热气腾腾来不及吃，就慌忙逃窜了。

第一五二师在敌人从良口败退时，即出击包围残敌十余人在良口附近村庄，并喊话：“缴械投降不杀！”敌人不听，仍顽固抵抗，师长陈章即下令集中炮火把他们全部歼灭。

此次战役结束后，第一五二师调梅坑整训为军预备队，第一八六师接替守备从化良口、牛背脊主阵地任务。未几，第四战区政治部戏剧宣传队到我从化塘肚师部及良口前线来慰问。

当时戏剧宣传队有位共产党员何芷谱写了粤北抗战歌曲，其中有：《良口烽烟》、《石榴花顶石榴花》、《血战鸡笼冈》。这些歌曲给广大群众以极大的爱国主义教育，所以流传很广，鼓舞了人心士气。歌词如下：

石榴花呀石榴花！石榴花顶上开着石榴花，它红过珊瑚，红过琥珀，红过血也红过朱砂。……任你凶残的敌人飞机、大炮、毒气都不怕，左来左打，右来右打，我们英勇的弟兄们都在石榴花顶上消灭它。

战后，苏联顾问（姓名记不起）也到良口前线慰问。他站在石榴花顶山麓第六十三军烈士坟前，满怀崇敬与感动，对英勇牺牲的烈士默默凭吊！他对满山遍野的红花，感怀壮烈，用俄语赋诗，当时由翻译念出，大意如下：

石榴花顶石榴花，遍山鲜花映红霞。

民族英雄烈士血，卫国忠魂万古存。